王瑒慢條斯理道:“怎麼?薛妹妹每日還往我院子裡去的?我倒是不知道,她們也不同我說這個,為的是怕禮部試在即,分了我的心神——就連府裡的老太太,也不曾遣人過去,屋子裡的姊妹兄弟更不必說,都不願來擾我——”他灑然一笑,“就知道便是來了,我也不得出來見的——說起來都是姊妹們,可我都不小了,怎好單獨見的?她們也都明白這個,所以不來找我。”
寶釵臉上通紅,心內又是羞又是氣,強忍著圓了幾句場,“卻是我才來,還不知道瑒哥哥的情形,倒是失禮了。”便借口去看迎春下棋,帶著鶯兒腳步匆匆出去了。
黛玉方才一言不發,見寶釵出去了,才嗔王瑒道:“哥哥!你也不收斂著些,就這樣不給人台階下,叫人說你好古怪脾氣。”
王瑒笑眯眯看向黛玉,“你敢說,方才你就不惱?我瞧你杯中的茶都灑了。”
黛玉忙將手中的杯子放下,又拿帕子來擦,一壁低頭擦衣裳上的茶漬,一壁低聲道:“原先聽見這裡下人都說她穩重大方,寬和待下,我瞧著她跟我也好,每天都過來閒話,倒是覺得她比眾姊妹都要好些。誰知道,竟是打的這個主意,我還當她真心的,怪道紫鵑說,怎麼薛姑娘老來打聽哥哥的事,叫她擋回去了,原我還不信,誰知竟是真的!”
說著自己倒是傷心起來,又泣道:“怎麼我就這樣傻!還拿真心待她!”
王瑒忙上前拿帕子給她揩淚,又安慰道:“你不理她便罷了,隻拿她當個樂子,我你還不信的?她的主意是打錯了人,必不能成。”
“咱們在揚州時,我不是同你說了?其實婚約早已經訂好了,連官府的文書都生了效,咱們已經是名正言順的,不過是顧忌著你母孝在身,如今又是半年不到,正是熱孝時候,不能在眾人跟前提這個。再者,你還未及笄,年歲還小,若是說了未曾行過六禮就定了,顯得我家不重視你,倒好像簡簡單單就定了個媳婦,這可不是天大的冤枉麼?周青也沒有我冤了。”
黛玉方才漸漸止住了,聽了這話,又忍不住笑,“哪有你一個公子哥,比什麼不好,偏偏要比什麼周青。”
王瑒故意道:“若是你也不信我,我不比周青還冤些?”
黛玉便拿指頭點他的額頭,又忍不住笑了。
如此下來,見黛玉好了,王瑒便道:“瞧著時候也差不多了,咱們出去同老太太說兩句話,用過了早飯,我便同你回去。”
黛玉點頭答應了。
王瑒便出去叫上寶玉和三春等人,到屋外見賈母。
出去時,鳳姐兒正高聲說什麼笑話,逗得賈母不住地樂,王夫人也笑個不住。
探春便上前笑道:“這是在說什麼呢?倒叫老太太、太太樂得這樣,快說與我們也聽一聽,叫我們也樂一樂!”
賈母笑道:“你們過來了?正好,正想著叫你們過來,也是時候用飯了。”
鳳姐忙迎上來,一壁笑,一壁往前拉著黛玉的胳膊往座位上讓,“快都坐下,咱們也陪著老太太樂一樂,咱家多少年沒有這樣的好事兒了!”
探春等人忙問是什麼樣好事,樂得大家這樣。
鳳姐卻一定要都坐好了才肯說的,眾人便都歸坐。
此時王夫人正坐在賈母下首左第一,鳳姐便請王瑒到右第一,王瑒笑著謙讓幾句,這才坐下了。
鳳姐兒才想回頭將黛玉讓到王夫人下首,卻見她已經坐到了王瑒身側,便隻好轉而將寶釵拉到王夫人身邊坐著。
迎、探、惜等人也依次坐下。
惜春便笑道:“鳳姐姐賣了好大的關子,此時也該說了罷?”
鳳姐兒見眾人都坐好了,這才搖搖擺擺走到屋子中央,故意的笑道:“可都坐穩了,彆驚的坐不住。”
眾人都催道:“快說罷!真是要急死個人了!”
鳳姐兒這才一揚手中的帕子,眉飛色舞道:“咱們老爺要升官了!聽說要連升兩級,算下來,應當是從四品的朝官兒了!雖說還不知道是要升到哪裡,總歸是好去處,想也不敢將咱們家老爺安排到那窮鄉僻壤去,應當還是京官兒的。”
眾人一時都大喜起來。
王夫人喜色尤甚,仿佛不經意般瞥過王瑒,見他隻是微微笑著喝茶,心內就不大高興,忽覺手上一緊,見是寶釵正拉著她的手,高興笑道:“太太,我占個先,在這裡恭喜太太一聲兒,從四品的京官,可是我見都沒見過的大官了,可見老爺是有本事的!”
王夫人見寶釵高興地臉上紅撲撲的,更覺得意,連聲誇了幾句好孩子,這才平複下來。
眾人正在屋內向賈母、王夫人賀喜。
忽聽見,外頭急匆匆腳步聲傳來,一個小廝,高聲嚷道:“聖旨到了!聖旨到了!”
王夫人喜得蹭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也不叫丫頭扶了,趕在賈母之前就問道:“可是咱們老爺升了官兒了?升的什麼官兒?到哪個部裡去了?戶部還是吏部?”
那小廝粗聲喘道:“不是,不是老爺,是有、有口諭,叫王瑒王公子進宮見駕!”
王夫人一時站立不穩,失聲叫道:“甚麼!你、你再說一遍!”
那小廝怯生生看了王夫人一眼,結結巴巴回道:“有、有宮裡的,戴、戴內相來傳口諭,令王公子進宮見駕。”
說著說著,見王夫人臉色愈來愈難看,聲音不由得低下來,最後要不是屋內靜的落針可聞,眾人幾乎都聽不清他說的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