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夫人留王瑒說了會子話, 便道:“你從場上回來想必是疲累的, 這裡都等著同你說了話,問一問便也罷了, 我不多留你,還是先回去, 好生睡一覺, 才能算是歇過來了。”
王瑒聞言便笑著起身道:“多謝外祖母體諒,既是這樣,我便晚間再來給外祖母請安。”
金老夫人嗔道:“你這孩子!咱們自家人,要這些虛禮做什麼!你隻管睡去, 醒了也不必到我這裡來問安,飯食我都叫他們送到你那裡去,左不過是一天,我等著你孝順的時候還長著呢!”
牛府同王府一樣,照舊是軍中的行事, 是一日三餐的, 聽見此話, 江夫人便也道:“老太太說的正是, 你回去就罷。這裡我跟你二舅母都陪著,再不濟還有你兄弟姊妹們,那裡還用得著你勞累?再說了, ”她拿帕子微微掩嘴一笑, 偷偷向錢夫人擠擠眼, “這不是還有林姑娘替你這裡儘孝?都是一樣的。”
錢夫人大笑起來, 起身一壁將王瑒向外推,一壁笑道:“說的正是,你們兩個來哪一個不一樣?快回去!我們娘幾個說笑正好,不用你這個半大爺們在這裡守著,我們還不自在呢。”
王瑒也笑了,他偷偷望黛玉一眼,果見她紅著臉低了頭,“二舅母這就嫌我煩了——也罷,我便先到前頭給兩位舅舅問安,過後就回了。”
金老夫人忙叫他快去:“正是忘了這個,你兩個舅舅都在你大舅舅的外書房裡,你問個好就快去快回罷。”
王瑒笑著答應了,金老夫人便讓枇杷去門口叫幾個丫頭跟著:“你身邊的貼身丫頭必定是還沒聽見你回來的消息的,這裡叫幾個丫頭子跟著你才是。”
王瑒忙道一聲謝,讓枇杷帶著出去。
至正門口,枇杷叫了幾個雜使的小丫頭跟著,又點了金老夫人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頭,名喚拂風的,“你們跟著瑒大爺,送到二門上就等著。等瑒大爺回了院子,你們再回來回話。”
拂風帶著幾個丫頭答應一聲便垂手立在王瑒身後。
枇杷便笑道:“大爺,我遣個人去您那裡說一聲罷?也好叫她們預備著您回來洗漱的東西。”
王瑒點了點頭:“都是小事,不必說這一聲,去就是了。”
說完見枇杷福身答應,便帶著拂風和幾個小丫頭一路越過二門,去了大舅牛繼宗的外書房“經武秉文”院。
金老夫人這裡見王瑒走了,不過略坐了坐,便也道乏了,讓她們先回去,晚上再來這裡用飯,又叫過黛玉來笑道:“這幾天我老婆子懸心,所以叫你過來陪著。偏我這裡又沒有好地方,所以隻好叫你在隔壁住幾天,正經是委屈你了。如今事已落定,好孩子,你就回自己院子裡住去,那裡寬敞又舒適,不像我這裡,什麼擺設都沒有的。你住著也不方便。”
黛玉哪裡能不知道金老夫人叫她過來是一片好心?便是在這個院子裡也不曾委屈了她,丫頭婆子都恭恭敬敬的,十分體貼,一應諸事都不用自己開口便有人替她想著了。便忙道不委屈,“老太太言重了,我是明白您的好心的。”
金老夫人笑著拍拍她的手,“這裡人來人往的,淨是些來請安問好的媳婦婆子,沒的擾了你的清靜。叫你連悄悄說句話的功夫都沒有,我老婆子才不做那些惹人厭的事。”
黛玉臉上便紅了,撒嬌道:“老太太!”
金老夫人大笑起來,忙推推她的肩膀:“我也是這時候過來的,什麼我不知道?你回去罷,我早早就叫人收拾好了房子,就等著你回去住了。晚飯你也不必過來,我不擾你。”
黛玉更是羞惱,便起身道:“老太太這樣,我可就再不來陪您了。”
金老夫人忙道:“那可使不得!”
屋內眾人都大笑起來。
唯有流帛,雖是跟著眾人做出個笑模樣來,但心中總覺得怪怪的,便篤定自己之前的想法。又在心中暗暗道:“聽老太太這樣說,隻怕晚間瑒表兄還要到林姑娘的院子裡去說話,我隻派人盯一盯,便可知曉了。若是真的……”
流帛顧自在心中盤算,屋內眾人已經笑過了,便一同向金老夫人告辭,江夫人便道:“林姑娘,我帶著你過去。”
黛玉答應一聲,便也跟著去了。
流帛還在呆呆地愣神,灩昉忙悄悄扯她一下,她這才回過神來,掩飾般笑了兩聲,便跟在錢夫人後頭一並出去了。
那邊王瑒才一進去外書房,便有小廝上來迎著,躬身笑道:“瑒大爺可算是來了!老爺正等著呢!”
王瑒不理他,隻是點點頭便罷了。
那小廝緊著上前推開了大門,高聲通傳道:“瑒大爺來了!”
話音才落,便見有一二十幾歲生的魁梧壯碩的青年男子大笑著迎出來:“我聽著那邊有動靜,便知道是你來了。出來一看,果然不錯。”
王瑒也是笑著拱手道:“铖大哥還是這樣耳聰目明,果然是武藝又精進了。”
原來迎出來的便是王瑒大舅牛繼宗的長子牛傳铖,今年二十七歲,是老國公爺親手教養長大的,武藝、兵法樣樣都來得,老國公去時先皇惦念跟著的老夥伴們,便除了照例襲爵外,令恩授一孫從三品武官散階懷遠將軍。牛傳铖自己也是爭氣,多次剿匪有功,如今就在京郊大營裡實領著一個遊擊之職,正經是年少有為了。及冠後不兩年,便已經成了婚,如今也是有了一子一女。
二人在外間笑談兩句,便見裡頭又出來幾人,正是大舅家的二表兄牛傳銑和二舅家的三表兄、四表兄,傳鈕、傳銘。
牛繼宗和牛繼祧各有兩子,都比王瑒年長些,也算是看著王瑒長起來的,牛家兄弟們個個都是身強體壯,練武不輟的,從未見過王瑒這樣總是生病的孩子,又都愛敬大姑姑,於是便都十分心疼這個自小體弱的表弟。
傳銘一出來便笑道:“你們還不進去,大哥隻顧著在這裡和瑒弟說話,裡頭大伯和父親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罵大哥你不孝,隻顧著自己高興。”
牛傳铖忙笑道:“是我的不是了,還是進去罷。”
王瑒跟眾人一一見禮,便也到內室,有見過兩位舅舅。
大舅寡言些,隻是先開口問了些考得可還順利,身子有無大礙等話,王瑒一一答了,牛繼宗便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