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瑒敲打了寶釵一回, 便自己轉身回了梨香院東院。
梨香院中,綠蘿等人已經收拾好了大小東西,見他回來, 便上來請示王瑒道:“大爺,東西都收拾好了, 可要先送些回去?”
王瑒看她一眼,淡淡道:“零碎衣裳明兒你們回去時送到牛府老太太那裡就成了,自然有人安頓。剩下的書, 除了那黃楊木箱子的一個還有那個酸枝的、黃花梨的, 下剩的都送回府裡——叫滇楊他們找人送就是了。”
綠蘿小心答應了就要轉身過去。
王瑒叫住她, “你吩咐下去先跟我到屋子裡來,我有話要說。”
綠蘿心內一顫, 忙答應了。
王瑒獨自進了書房, 在正中的書案後頭枯坐沉思。
鳶尾心思不正, 不能留她是一定的了。隻是還不知到底背後是誰指使她,原來還想著或許是自己多想了,就把她放出去配人。誰知冷眼瞧著, 這幾次流帛和寶釵之事, 背後竟也都有鳶尾參與。
流帛先時不一定有這個心思, 其實他心裡還藏著事情——當時夜裡, 楊姨娘背著人來他這裡求饒, 神色間看見鳶尾竟是有些遲疑, 加上說的那些話, 好像是鳶尾一直與流帛交情不錯。
王瑒才恍然, 他說怎麼流帛拿準了他的心思,知道先去求黛玉。照說不論怎樣,也該是先來求到自己這個一小兒長起來的表哥身上,而不是才來了見了幾麵的未來“表嫂”。
試想想,有哪個沒過門的妻子能甘心答應先替自己丈夫定一個表姊妹做妾?倒是有一些不知廉恥的所謂“風流才子”能有這樣花前月下的心思,才像是流帛能想出來的主意。
明顯是背後有人出主意了,知道王瑒這裡路行不通,才去求心軟的黛玉——斷不能是她自己知道的,必定是自己身邊出了細作才這樣。
這個細作不作他想,肯定是當初動了這個心思的鳶尾了!
王瑒不禁冷笑,可憐流帛還當自己聰明,誰知是替旁人做了排頭兵!
若是流帛成了,有一就有二,鳶尾再出手,從黛玉這裡突破,成算更大。若是流帛不成,這是她自己不知廉恥,又關鳶尾什麼事兒,她不過是跟這裡姑娘閒話了幾句罷了!
還有一個薛寶釵,王瑒從六歲進學,收集的詩集不知凡幾,孤本也不在少數,為了科舉新購置的書也是數都數不過來,怎麼偏偏她就這樣巧的正碰上曬書的時候進來討要?偏就從最看重的那一堆裡頭挑了一本,還就是黛玉送的,就是王瑒最不願叫人借出去的。
若是說其中沒有內鬼通風報信,誰能信來!好運氣就偏讓寶釵占全了不成?
王瑒仔細想想,更深覺如此。寶釵本就愛施一些小惠小利的手段拉攏下人,鳶尾正巧又有這個讓人試探的心思,寶釵成了,不必黛玉強?一個是家世顯赫、丈夫鐘情的主母,一個是出身低微、好施恩惠的太太,傻子才不知道哪一個上位更對自己有利!
寶釵跟鳶尾才不知道是哪一個利用了哪一個,隻怕鳶尾還打錯了主意,黛玉不見得能容一個心思深沉的姨娘,寶釵卻是一定不會要一樣的野心往上爬,一樣的嘴甜會做人,還身邊跟著伺候起來的,跟自己如此相似的姨娘出頭!
王瑒還是納悶極了,按說鳶尾起了心思叫自己給個沒臉,正常人也便罷了。終究她不過是個丫鬟,背後做這些手段,惹惱了主子,她又能有什麼好去處?
總覺得鳶尾背後應當還有人指使。
王瑒思慮半晌,便決定等牛夫人等人回來了,詐她一詐,若是鳶尾心裡果然有鬼,聽見指她出去,必定要悄悄聯係背後之人,那時再看也不遲。
正想著,綠蘿在門外輕敲幾聲,回道:“大爺,都吩咐下去了。”
王瑒便又讓她煩心,這個一點子眼色心計都沒有,也實在惹人心煩!
他揚聲叫道:“進來!”
綠蘿聞聲,低頭進來,先跪下請罪道:“大爺,小的知錯了。”
王瑒叫她堵得一口氣出不來,不上不下的難受。
當下冷聲道:“你倒是總是知錯,就是知錯不改!”
綠蘿俯身在地上,泣聲道:“小的這回一定改了。”
王瑒按了按額頭,歎道:“你說說,你要改什麼?”
綠蘿結結巴巴回道:“改、改了這個擅自做主的毛病,下回一定請示了大爺再行動。”
王瑒點頭道:“倒是還沒蠢到無藥可救。可我問你,你既是知道這是擅自做主,當時怎還會這樣做?是想著日後早日要回來,不讓我知道便無事了,還是想著就是我知道了,也不拿這個罰你什麼。”
綠蘿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王瑒冷笑道:“你是這兩種想頭都有的是罷?又想著我忙於公事,一時注意不到這些,又是想著自己跟我這些年了,從鳶尾犯事兒起,就是你得臉,我也不能將你怎樣。”
綠蘿趴在地上,不敢出聲。
王瑒一時也寂靜下來,他實在是沒心思跟一個丫頭生什麼大氣了。
一邊是承元帝的疑心和警示,一邊是義忠親王舊部虎視眈眈,秦氏的葬禮上就是兩方勢力拉鋸,還不知背後有什麼暗流湧動,他在這事兒上已是費儘了心力,時刻提著心,生怕有什麼不注意的就是要緊之處。
再加上原先原著中的劇情,鳳姐兒為了逞能、貪圖銀子,拆毀了張姓富戶之女和守備之子的婚事,期間多半是拿著賈府的名帖辦了此事,要說其實也不與王家相乾,隻是王瑒想了又想,實在不敢放心——鳳姐兒即便是嫁到賈家,出了這事,禦史彈劾王子騰等人一個管教不嚴,家風頹敗的罪也是合式的。
他還是要想法子阻了這事,如此種種疊合,他竟是一點兒也分不得心了,哪裡還有空餘的力氣發作綠蘿這樣一個小人物!
再說綠蘿粗心大意,擅自做主也不是頭一回了,若說像鳶尾那樣的心思是沒有的,可也太淺顯了,稍加利用自己就往人的套子裡鑽。
綠蘿的忠心自然是沒說的,可隻有忠心能有什麼用呢?跟在王瑒身邊,日後少不得明來暗往許多打探,她這樣沒心肝,隻怕中了旁人的計,自己就還不知道。
王瑒原還指著跟在自己身邊一兩年,能瞧著行事,慢慢兒長起來,誰知道還是這樣不長進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