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瑒說是有好消息要告訴黛玉,黛玉問時, 他卻說是元春封妃之事。
黛玉一時不解, 不免笑道:“哥哥說的好消息就是這個?我還當是什麼事兒呢!”
王瑒挑眉問道:“難道這算不得好消息?如今你去瞧一瞧賈府,那是一個烈火烹油, 烈烈轟轟地不得了呢!”
黛玉一楞,隨即道:“也是這樣了——我原先聽母親說, 從聖上登基以來,除了一開始大封後宮, 立了皇後和貴淑賢德四位皇妃,餘下的夫人、妃、貴嬪等高位後妃都是慢慢晉上來的。後宮內都是原先在潛邸時跟著聖上的老人了,新進的秀女, 位份大多不高。元春姐姐是格外出挑的了。”
“如今元春姐姐一來就從女史直升到了一品的賢德妃,”她微微蹙眉,“隻是這封號奇怪, 不排在原有後宮份位裡頭。領的那個鳳藻宮尚書更是難為人了——哪裡有後宮妃子還領著女官的職分的呢?”
王瑒忍不住笑了, 他道:“咱們聖上不大循舊規矩, 按理說正一品四位皇妃也該是一個封號一位的,可後來不是還封了周貴妃?弄得張貴妃好大的火氣,那一陣子,張家都灰溜溜的。可恨當時張貴妃沒生皇子,前頭兩個公主也都沒養住, 他們還怕皇上追究, 自然不敢硬氣, 也就算了。既是有了這個先例在這裡, 那元春姐姐這封號也不算什麼了。”
黛玉也是無奈,“隻有這樣罷了。我倒是還憐惜元春姐姐名分奇怪,如今四妃俱全,她恐怕地位尷尬——噯,說了這些,當時我聽的也不清楚了,元春姐姐可是領的正一品的皇妃?”
王瑒應道:“是,我特地看了是正一品的皇妃。”
他想著想著自己也好笑,“皇上明擺著是給榮府沒臉呢!”
黛玉聽了心頭一動——她也是覺得這封號奇奇怪怪的,王瑒這話,正合了她的心思,她忙問道:“哥哥這話何解?”
王瑒輕輕將茶杯往桌子中央推了推,點著自己麵前的桌角,“還不沒臉?你也知道,元春姐姐不是正經選秀進去的,原是小選進宮做女官。往常女官又做了妃嬪的也不少,隻是都卸了原本的女官稱號。
“你也說了,皇上給個鳳藻宮尚書的頭銜是做什麼呢?皇妃也是一品的,後宮女官職位尚書也是一品的,隻是女官都是封給皇後身邊的掌宮宮女。元春姐姐原本是皇後宮裡的女史,如今做了妃子,怎麼還好弄一個尚書之位出來?擺明了是諷刺,暗暗點著元春其位不正!”
他搖頭道:“皇上這位子給的心不甘情不願的。”
黛玉笑道:“這話說得!不願給便就不給罷了,皇上還心不甘情不願的給了,那就還是願給的。”
王瑒卻隻是笑笑,不再多說了。
他是知道的,皇上這是為了安撫朝中義忠親王舊部,以示無清算之心,又是受老太妃無聲要挾,所以元春這位份不給不行,給的低了也不行。可給的高了,真封個皇妃夫人什麼的,皇上自己心裡還憋悶,乾脆弄了這樣一出——位份雖是高的,名義上也挑不出什麼差錯,隻是那些後宮妃嬪背地裡能不笑話?可惜了元春!
黛玉見王瑒不說話,自己也一時不知說甚麼好了。兩人竟是對坐喝茶。
雪雁外頭聽著他們兩個靜下來,心裡納悶,忙進來一看,試探問道:“可是要添茶?”
王瑒和黛玉兩人異口同聲:“添茶來。”
兩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雪雁鬆一口氣,還以為兩位小祖宗是鬨了彆扭了!
她忙上來拿茶盤將兩杯茶端了下去,問王瑒道:“大爺可要點子涼茶?”
王瑒才想說好,黛玉忙勸道:“七月流火,哥哥這時候少喝些涼的,仔細傷了腸胃。”
王瑒是無謂涼茶熱茶的,不過是雪雁一問,這才想著喝涼茶也好,聽見黛玉勸了,便也罷了。
雪雁見王瑒無話,抿嘴笑了笑,徑自下去泡熱茶。
王瑒回頭看看黛玉,笑道:“雪雁是愈來愈機靈了。”
黛玉頷首,“是。雪雁這幾年長進不少,待人接物也來得。”她說著又想起了紫娟,便道:“我覺著紫鵑也好,旁的細心仔細不說,最要緊的一個是忠心。倒是一心想著我的。”
王瑒讚同道:“我也看著你這兩個丫頭不錯。萬一平常我有個什麼顧不上你的,有她們陪著我還放心些。”
他笑著看黛玉,“是妹妹馭下有方,倒是比我強多了。”
黛玉聽他這樣說,先是不好意思,緊著又想起他院子離裡的事兒來,忙問道:“正是說這個叫我想起來了,哥哥,你原來身邊不是綠蘿和鳶尾跟著的?從揚州起就是這兩個大丫頭,怎麼這些日子我看著鳶尾不常跟著也就罷了,綠蘿卻往哪裡去了?人影兒都不見!”
王瑒哼笑一聲,“這才是說妹妹馭下極好呢!瞧瞧我這裡,綠蘿瞞著我就把東西借人,擅動我書房內的東西,這樣毛躁可還使得?鳶尾心大了,主意都打到我身上來了,我看著心煩,前兒叫跟著綠蘿一齊送回府了,叫她們看空屋子去。後宅之事,又是個丫頭,我不好發作。等母親回來了在行打算。指出去也就罷了。”
黛玉想了想,點頭道:“這樣是不好留在身邊了。回去看屋子也好,真一直跟著哥哥,還不知又生了什麼心思。”
她歎道:“原先我看著綠蘿也還好,誰知跟在哥哥身邊這些年了,怎麼也不見長進!所說心機太深不好,可沒個心機,也實在叫人恨得慌。”
她忽然笑著看王瑒,就道:“怎麼哥哥自己這樣步步小心的,身邊貼身的丫頭一點子哥哥的精髓也不曾學到?叫我說,還是哥哥沒下心思在人家身上。”
王瑒低笑,也盯著黛玉,“妹妹想我怎麼在她們身上下心思?我一個人一顆心,能分成幾瓣兒?”
他皺著鼻子,做出四處嗅聞的樣子來,假意道:“噯,這裡是不是醋壇子倒了?我怎麼聞著酸酸的!”
終於見黛玉吃一回醋,他心裡忽然舒爽起來。
黛玉也忍不住笑了。
恰碰雪雁捧著新茶進來,不知前事,聞言忙道:“噯喲,可不是今兒早上我調出來的醋碟子撒了?我快瞧一瞧去!”
說著,她急走幾步,把手上的茶端出來,口內不停道:“大爺鼻子倒是靈得很,我們外頭還沒聞見呢。噯!可彆是底下頑鬨把姑娘的醋壇子都打翻了!我叫紫鵑看一看去——”就要揚聲叫紫鵑趕著去看一看黛玉的醋壇子。
王瑒大笑起來。
黛玉大窘,紅著臉嗬斥道:“瞎說什麼呢!我哪裡來的什麼醋壇子!”
雪雁不解,猶自解釋道:“怎麼沒有的?姑娘忘了,前兒老太太聽說姑娘不思飲食,特地要了山西那裡來的一壇子新鮮的果醋,叫姑娘平日拌在菜裡吃,更爽口些。姑娘好大一個醋壇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