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才高興了會子, 便有一個小丫頭急匆匆來喊寶玉叫老爺打了, 鴛鴦也唬了一跳, 才要細問端詳, 裡頭賈母也聽見了動靜, 便遣人出來詢問。
鴛鴦無法,隻好進去回稟。
賈母正讓探春陪著解一個六子聯方,興頭才上來, 見鴛鴦進來便抬眼看她,臉上笑意還未消散。
鴛鴦匆匆道:“老太太, 您快去前頭瞧瞧罷!寶二爺讓二老爺打了!”
賈母臉上頓時變了顏色,垂足頓首道:“冤孽啊!這又是哪裡來的是非來著?”
鴛鴦哪裡能知道?隻好垂頭不答。
賈母急得也不要人扶著,顫巍巍便起來要趕著去前院賈政處,“快跟著我過去!若是遲一步兒,寶玉有什麼好歹,叫我怎麼下去見他祖父!”
鴛鴦忙趕上來扶著,又叫上底下婆子抬轎子來。
賈母坐上轎子, 一群人圍著急匆匆去了。
原先在房裡的探春和惜春聽見這話早悄悄避出去,惜春便拉著探春的袖子道:“三姐姐,咱們去哪兒去?”
探春正想著把這話跟黛玉說去,聞言便笑道:“正是這時候也沒旁的去處,恐怕太太那裡也是忙亂。咱們還是不回去的好。不如往林姐姐那裡坐一坐去, 等著老太太、太太好了咱們再回去。”
惜春遂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著。寶二哥哥這樣, 隻怕老太太和太太都心疼的緊了, 顧不上我們。倒是不要那裡惹人煩躁的好。”
探春倒是對這小丫頭刮目相看了, 沒想著她竟也看得這樣透徹,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機靈,看的也清楚。”
惜春跟著她從寶玉房邊的走廊上往後邊黛玉的漱玉院中走,見寶玉房中幾個大丫頭方才也都聽見了信兒,正吵吵嚷嚷四處忙亂。
又聞襲人那軟和的聲音都帶上了嘶聲,急得隻喊說請太太去,又叫著拿金瘡藥來。晴雯也匆匆從房中走出來,竟似沒看見她們兩個一般,疾步往前頭走出去。
惜春指著房中亂成一團的丫頭們淡淡道:“我有什麼不清楚的?人間世事,總有個輕重緩急之分,又有個親疏遠近之彆。我哪裡是不會看眼色呢,不過是懶得計較罷了。”
探春沉寂下來,半晌方才苦笑道:“你說的是了。可惜咱們沒個貼心疼愛的長輩罷了。”
惜春撇嘴,“看著老太太是真心疼愛寶二哥哥的,也偏疼林姐姐和鳳姐姐,難道這樣就好了?背地裡還不知道多少人妒忌,又說些有的沒的的閒話,我寧可自己這樣,倒還逍遙清靜。”
探春竟是不知該怎樣回她,隻好笑了兩聲,指著前頭道:“林姐姐那是做什麼呢?咱們快瞧瞧去!”
惜春看了她一眼,無聲地歎了口氣,也打起笑臉來附和道:“是了,我瞧著是新來的盆景不是?可是新鮮!”
黛玉也遙遙看見了兩人,忙放下手中的竹剪子,衝她們揚揚手中的帕子。
探春和惜春都是一笑,相攜往漱玉院中過去。
卻說賈政那裡,原來還正是今兒早上卍兒惹起的禍端。
這幾日賈母和王夫人起了爭執,連中秋節上都看著淡淡的臉上不好看。賈政夾在中間,既不好向著王夫人擔一個不孝的罪名,又不好向著母親反駁宮中娘娘的話,況且他私心裡對賈母想將迎春送入宮中的做法也是不讚同,倒不是顧忌著麵上不好看,隻是隱秘擔憂恐分了元春的寵愛。
這樣賈政兩相為難,乾脆自己躲到了書房,整日隻同養著的門客吟詩作對,寄情書畫,間或聽著他們奉承賈府出了個皇妃,自己自己心裡得意。
所以這日偶然回了後院,也不願到王夫人那裡,隻著人叫了趙姨娘來侍奉。
因提起王夫人和賈母之事,又帶上迎春親事,趙姨娘不免想起了探春和賈環,便勸道:“老爺也不必管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如今雖對著外頭說是一家子,可到底如何,大家心裡清楚,便親的,總也隔著房。我看著,大姑娘那裡親事怎樣,總有人家的娘老子操心,犯不上老爺煩擾。倒是咱們三丫頭和環哥兒我替他們問老爺一聲,可有什麼打算不成?”
賈政蹙眉道:“三丫頭的大事,自然有太太想著,我不好插手後宅之事。如今看著也才這幾歲,等再過二年,自然有人遞上帖子來,慢慢相看著,總到了及笄之年再真打算起來才是。”
趙姨娘點頭笑道:“老爺肯想著就好了。我是上不得台麵,不懂這些花花繞繞的東西,隻指望著老爺做主。既是老爺說了,三丫頭的事兒便先不想,隻是環哥兒雖不說娶親,也到了房裡也該放一兩個人教導人事的年紀了罷?”
正說著,忽聽見外頭窗屜子咯啷一聲倒下來,倒嚇得他兩人一展眼,趙姨娘罵兩聲丫頭躲懶,便自己親自過去銷了窗戶。
賈政也走到窗邊瞧著她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