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插好了窗子,便又追問可要放個丫頭在賈環房裡。原來她私下看好了跟著王夫人的彩霞,兩個小兒女勾連已久,彩霞常塞些王夫人房裡的東西給賈環,趙姨娘也撈著了不少好處,正是中意,便想著在賈政麵前過了明路。
誰知賈政卻道:“環哥兒年歲更小,如今才不過十歲,哪裡就到了放房裡人的年紀,還倒耽擱了他念書上進。再者,他哥哥寶玉還沒說放一個兩個的房裡人,怎麼他倒先起了這個念頭?可見是平常心不放在正路。”
趙姨娘聽著不對,便忙陪笑道:“環兒哪裡能有這樣的心思呢?不過是我替他想著,還不曾同他說過。再說了,寶玉如今也不是沒有,不說旁的,便是我知道的一個,已有了一二年了。”
賈政豎眉斥道:“可是胡說!”
趙姨娘才想著辯白,忽聽見外頭兩個小丫頭嘻嘻笑鬨,那一個就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我怎麼不知道呢?”
趙姨娘才想著要喝罵,那另一個就搶先開口了,“怎就不是真的!我自然知道,寶二爺那裡誰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瞧著呢!”
賈政聽見說是寶玉,便皺眉,這樣背後說主子是非,可是沒規沒矩的。趙姨娘卻不攔著了,她是正想聽一聽。
這樣一猶豫,便聽見外頭小丫頭接著又道:“寶二爺房裡好幾個姐姐,像那老太太給的、太太給的都生的模樣好看又都會打扮,襲人姐姐、麝月姐姐、秋紋姐姐,同寶二爺那樣,我都瞧見了。摟著就親,還脫得赤條條的。”
外頭兩個小丫頭說得興起,不妨書房內怒吼一聲:“孽畜!”
嚇得兩人蹭一聲竄起來,急急躲出去不敢探頭。
賈政已是氣得麵如金紙,立時便要出門叫人拿寶玉來,趙姨娘假意攔了一攔,便撒手不管,她知道若是王夫人來了看寶玉挨打,又要找自己的茬罵一頓,便尋個空當偷偷躲得遠遠的,還拘束住了賈環,叫他不許到前頭胡混。
賈政出了門,一連聲叫過小廝來,就怒氣衝衝喊著:“把那孽障拿過來!我拚著剃了頭上這煩惱絲,今日就打死這個孽障,省的日後惹下大禍,叫我全家給他陪葬!”
小廝們不敢怠慢,忙一溜煙跑著往西邊去書房去拿寶玉,暗中有機靈的一兩個便去二門上跟王夫人報信。
寶玉正在書房內百無聊賴,就叫小子們拿了個正著,拉到賈政麵前。
賈政也不審他,隻是讓“堵了嘴,給我狠狠地打!”
小廝見賈政發了狠,都不敢違抗,隻得拿了大板子來,狠狠打了十來下。賈政猶不解氣,就自己奪過板子來往背上、臀上、腿上沒頭沒臉狠狠砸下去,直打的寶玉有進氣兒沒出氣兒,眼見著就隻剩下嘴裡哼唧,看著就要昏過去了。
賈政也不說停下,更是發了狠的打起來,口內隻道:“你這樣孽障,我是怎麼生下你來的!好是今日打死了你叫我日後消停,若是叫你還活著,不知道給我惹出多少事來!”
那邊王夫人已帶著人急急趕到,看著寶玉這樣,先就撲上去痛哭,又拉著賈政的胳膊不放,“你要打死他,你先打死我!我原先你說隻知道胡鬨,寶玉聽了你的日日苦學,如今就在書房裡習學也是不合你的意,不知道你是受了哪個長舌頭的挑撥,就這樣看不慣他!”說著又哭。
賈政見王夫人這樣失態,又來質問,自覺在下人麵前失了顏麵,聽著王夫人說他好學,不由冷笑道:“我是不知道他學了什麼!也不知在書房裡到底是學著了,還是做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若說是好學,怎到了如今也不見他考個什麼功名出來,便不說旁的,大舅兄家的那個瑒兒,人家十二歲的時候做什麼了?也是跟著習學,怎麼人家那樣苦讀,也不曾傳些不堪入耳的臟話出來!”
王夫人一時語塞,不知寶玉是如何惹了禍,又知道他素來是個好頑的,便不反駁,隻是哭道:“我勞心巴力操持家裡幾十年,統共就生了兩個哥兒一個姐兒,逼死了一個,送出去一個,就剩了這樣一個在我身邊,你打死了他,卻要叫我怎麼活!”
賈政一時又想起宮中的元妃,想著在家時就疼惜這個兄弟,如今進了宮還想著傳話回來囑咐,便有些心虛。又想起當年賈珠,雖說是病死的,但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敢確定究竟是否逼得太過,不免就弱了聲勢,便就手扔了板子,長歎一聲,也不管這裡哭著的王夫人和不知死活的寶玉,自己背著手負氣走了。
剩下王夫人抱著寶玉痛哭,這時候賈母也坐著轎子到了,就在門前下來,扶著人進來就喊:“我的寶玉,我的寶玉呢?”
王夫人仍是痛哭,那邊鳳姐也緊跟著來了,見狀情知是王夫人與賈母仍有怨懟,便忙上前勸道:“太太,還是送回去,請太醫來看看,彆是傷著內裡。”
王夫人聽著有理,這才起來,隻是還垂淚不止。
賈母便也上來查看,又是痛哭一場。
鳳姐忙勸著,又叫了丫頭婆子抬著寶玉回去。
那頭請了大夫來看時,都道是不好,隻怕身上的傷還要養上兩月。
平常常來賈家看病的王太醫早受了王瑒的好處,故意往重裡說,他倒是也不怕——總歸這些公子哥們身子底子虛浮,太醫來看病時為了不擔著責任,總要往重裡說一兩分的。
便也是搖頭,“這回傷的不輕,總要在床上躺上個幾月方才能下地。還要好生養著,隻怕要留下疤了。最要緊的還是腿上,萬不能動彈,防著日後跛了,便影響了出路。”
賈母連連道謝,叫人好生送走了王太醫,自己又是大罵賈政心狠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