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點頭,兩人便往正房過去。
雪雁一壁走一壁歎息道:“姑娘這陣子也是實在忙了,每日卯時過了就起身,晚間每每到子時才能安歇。我瞧著心疼,好容易身子才好了這一兩年,又這樣不愛惜。”
“隻是你我勸也不好勸,說了兩回姑娘不停也隻好罷了——總不能這樣的事兒還拿去煩大爺,姑娘又要怪我們不分輕重了。”紫鵑也道。
雪雁垂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兒,低聲歎道:“姑娘體諒大爺,總說他才進翰林院,又這樣年少,隻怕上官和同僚為難、排擠。每回大爺來了,姑娘還想著法兒的開解。倒是依我看,咱們大爺不像是沒脾氣的,還能讓人欺負了不吭聲兒的?又不是沒個人撐腰,那王老大人當朝一品呢!”
紫鵑心內雖讚同,隻是顧忌著自己才跟了黛玉不久,不好說這個,恐怕有心人聽見了挑撥,隻是道:“姑娘房裡點了燈了,咱們快些。”
雪雁抬頭一瞧,果然黛玉房內已經大亮,忙也掩了話不說,兩人快步進去了。
黛玉此時已經洗漱過了,正讓一個媽媽幫著梳頭,還讓少些珠釵,“就拿那個檀木嵌寶的我瞧著就很好,不然你放兩顆珠子也儘夠了。很不必弄那些冠戴,重的很了,一天下來壓得我脖子疼。”
那媽媽笑道:“姑娘這是什麼話!您今兒還要見外頭的管事媳婦和那些買辦上來回話的,怎麼好這樣素淨?您瞧這邊兒那璉二奶奶不是還打扮的富麗堂皇的?那樣才叫人信服呢!”
黛玉也叫她逗得笑起來,“富麗堂皇那是說人的?”
“嗐,小的哪兒知道這個?就是打扮的貴氣就是了,叫人不敢抬眼看才最好呢!”那媽媽訕訕的。
黛玉笑著連連搖頭,“很不必這樣。我若是處事公正,賞罰分明,便是我帶著荊釵布衣她們自然也信服;若是我自己糊裡糊塗的,隻管讓她們糊弄了去,就是穿得誥命朝服她們也暗地裡嘲笑。”
“如今我頭一回管管家事,不想著怎麼從決斷上讓人敬畏,倒想著靠穿戴,這才是貽笑大方了。我也不是說就打扮的破破爛爛的,也要拿出個樣子來,換一身見人的衣裳,戴兩支貴重的釵子也罷了,隻是不必太過莊重——不是我當家做主,反是我叫他們束縛住了不成?”
那媽媽聽得連連點頭,忙道:“姑娘說的是了。那我就照姑娘說的,今兒就戴這支檀木嵌寶的釵子,我再給姑娘妝飾幾個珍珠?”
黛玉點頭不語,那媽媽看她無話,手上才又動作起來。
又有兩個小丫頭端上了裝著衣裳的托盤令黛玉看過了,黛玉挑了一套出來。
雪雁和紫鵑這才瞅著空兒上來,黛玉笑道:“方才就看見你們來了——外頭都預備好了?”
雪雁忙道:“是,都預備好了。”
“我之前睡著,倒是恍惚聽見外頭雪雁在說甚麼,好似是丟了什麼東西?”
雪雁忙賠不是,“我下回當心,竟是擾了姑娘歇息。
黛玉搖頭道:“這是小事,左右我也醒了,倒不是叫你們吵著。那東西可找到了?”
“找著了,是家具上買辦的回執,劉媽媽收著呢。”雪雁忙回道。
黛玉才要再問,那媽媽已整好了發髻,便來問黛玉如何,黛玉攬鏡照了,“很好了。”
那媽媽這才福身下去。
黛玉起身,雪雁和紫鵑便上來替她穿外頭的衣裳。
雪雁一壁理著她的衣擺,一壁勸道:“姑娘,雖這話說了多回了,可還是非再說一回不可——您仔細自個兒的身子。”
紫鵑也道:“姑娘這些日子實在是熬得過了。”
“我自己覺著倒是還好了,左右張姐姐醫術高明,尋常也不能有什麼事情。忙過了這陣子便好了。” 黛玉卻不甚在意。
雪雁不由有些急了,“早些年在揚州,那先太太和大爺是怎樣著急上火的?延醫用藥,不知請了多少大夫,好容易遇著張太醫,將養了多少年,這才好了。如今雖不見怎樣病痛,您也不能就仗著張姐姐醫術高明,就這樣不在意身子。”
她愈說愈覺著氣起來,恨恨道:“您若是這樣,我拚著不聽您的這一回,也要把這事兒說與大爺聽去,您看看到時候可是怎樣?大爺一定也是不依著您。”
此時已穿好了衣裳,黛玉忙從袖中伸出手來,軟聲道:“好雪雁,你萬萬不能為著這個煩哥哥去。眼瞧著父親和王伯父就要進京了,這時候不知哥哥那裡是怎樣忙亂,我豈能這時候添亂去?”
她歎道:“他們都瞞著著我不說,難道我就看不出的?揚州定是有大事,父親才忙的這樣。這時候進京一定是事了了,那些犯事的人,能不想著找門路?哥哥隻怕煩得很,他自己翰林院裡我還怕有人跟他過不去。我還是多與他說些痛快的事。”
雪雁和紫鵑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半晌紫鵑才道:“姑娘放寬心,大爺那樣能乾一個人,必定是有法子的。”
黛玉心內搖頭,知道她們是不曾見識過朝堂上的步履維艱,處處設防,隻是也說不明白,便打岔笑道:“我自己雖覺著還好,隻是怕有些疏漏,也想著找人來幫著。今兒聽了你們這樣的話,更這樣想了。”
這話喜得雪雁和紫鵑都念了聲佛。
黛玉一壁向外走,一壁道:“我生怕出什麼差錯,事多空兒又緊的。這不是昨日就出了事兒了?那回執幸好沒丟,若是丟了,幾百兩銀子你讓誰去描補?”
她在炕上坐了,招手叫過紫鵑來,“你找三妹妹去,就說我這裡有事兒請她來幫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