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已晚, 王瑒也不回翰林院, 隻令滇楊等人隨同回了王家。
他在書房內枯坐至夜深方縷清了思路, 列了奏折的綱要出來——眼瞧著下月便要講學,總要在這之前填好了奏折以備承元帝垂詳。
這回王瑒要做的是功在千秋的大事, 且動搖了世家大族的利益, 明眼人自然看得出來,其中阻礙隻怕不小。
他要想此事能行,不僅要靠承元帝的支持,還要自己有堅實的佐證,要能堵的住那一乾老臣“敬天法祖”的嘴。
最好的做法不外乎是從實際和典籍兩頭出發,既要聯係當下的情況,也要有典籍支持才是。這就要足夠的藏書、資料來支持。
偏生王家從祖上起就是軍功起家,便是到了王子騰這一輩兒, 也仍是在武將堆兒裡廝混。說起來, 也隻有王子勝的夫人還算得上是沾些詩書, 可畢竟有限。
到了王瑒身上才算是從文了, 這些年來王瑒有意著力收集, 也算是藏書頗豐,隻是較之那些傳承數代的世家來說,還遠不夠看的。
王瑒想了又想,心裡打定了主意,等上衙時, 翰林院中號稱天下藏書最豐的藏書閣不能放過了, 一定要借著查詢典籍的名頭, 多借一兩本出來才是。
他在書房內寫寫畫畫,列了詳儘的計劃出來,不覺間已是外頭鐘響過十二聲了。
梧桐在門外敲了敲,低聲問道:“大爺,子時已過了,您回去歇息罷?”
王瑒應聲叫道:“進來!”
梧桐忙推門進來了,往前走了幾步躬身行禮,“大爺。”
“子時都過了,您若是這時候還不回去睡覺,明兒起來隻怕您屋內姑娘們又要尋咱們的不是了——您好歹也想著自己的身子,有什麼事兒是急在一時的呢?”
王瑒笑罵道:“你這小子!跟誰學的婆婆媽媽的——知道了,這就回去。”
他從椅子上起來,指指書案上散落的紙張道:“你把這個收拾收拾,鎖在我那個匣子裡,明兒我還要來看的。”
王瑒書房內是常備著一個鎖機要的匣子的,還是王子騰從揚州給他打的,一路帶回了京城。
那匣子是特地找一個老匠人做的,精巧極了。最令人稱奇的,莫過於每開一次鎖,鎖上一個轉輪便會挪一格,上頭的數字也會加一,如此便能知道此前是否有人動過了。
還是王瑒和黛玉想出來的主意,王子騰找了不少的工匠才做出來了,也隻得了三個,王子騰、王瑒和林如海手中各有一個。
梧桐是知道那匣子的,忙答應了。又請王瑒開了匣子,這才上前收拾書案。
王瑒見他手腳利落,也放心,叮囑兩句便回了院子內自去睡了。
有了這樣一個差事,王瑒注定十一月份是要忙得緊了,隻怕抽不出空來探望黛玉。
所幸黛玉這陣子心裡記掛著林家的老宅子,收拾打算也有的忙,倒是不覺寂寞。
次日天交五鼓,漱玉院內便隱隱有了動靜。
雪雁站在廊下壓低了聲音嗬斥一個小丫頭,“偏是你毛手毛腳的,昨兒叫你收的條子你放哪兒了?姑娘今日便要看的,若是沒了,你叫我上哪兒去弄一個來?”
那小丫頭急得要哭出來,口內直道:“我記著是放在姑娘屋子裡的書上頭了,誰知道就沒有了呢?”
“姑娘房內彆的不多,那書一本本壘的都頂著房梁了。你說放書上了,可叫我上哪兒找去?”雪雁也急了。
紫鵑恰巧收拾了黛玉起身要用的東西,正領著一溜小丫頭從這邊兒過去,聞言忙讓小丫頭們自己去房前等著,也上來催問道:“你仔細想想,到底是放哪兒了?”又勸雪雁,“這幾日姑娘房裡人來人往的,或者是誰看見了收起來了也說不定。”
那小丫頭怯怯的,低頭想了半日,還是搖頭道:“當時我瞧著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便想著進去找姑娘或者哪個姐姐去。進去了才瞧見姑娘在歇晌,我就、就把那條子放在姑娘內室床邊的書架子頂上了。”
“我以為姑娘一起來就看的見了,或者晚間我也能進來回稟,誰知道……”那小丫頭紅著眼圈兒道。
雪雁氣得狠狠推了她一把,“誰知道你就能忘了!”
“收聲!姑娘還睡著呢。”紫鵑忙伸手攔住了。雪雁這才罷了,隻是看著仍是氣的很。
紫鵑也是無法,她仔細想了想,忽然低聲叫道:“噯,我想起來了!”
她忙問雪雁道:“可是那張采辦買了家具的回執?”
“正是那一張!”雪雁連連點頭,拉著她的手不放,“你可是瞧見了?”
紫鵑點頭笑道:“是,昨日是劉媽媽看見了。還說了兩句,是哪一個這樣不小心,把這樣東西就隨手放著——好幾百兩銀子呢!”
雪雁大鬆一口氣,謝過了紫鵑,又訓了拿小丫頭兩句才放她去了。
紫鵑忙笑說不礙,又道:“我瞧著時辰也差不多了,去叫姑娘起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