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聽得裡頭通傳, 按捺住內心的激動,笑道:“恩侯兄、存周兄,裡頭老太太已得了通傳了。”
“是、是, 如海,請——”賈赦忙伸手引道。
林如海謙讓兩句, 賈赦賈政都請他先行, 這才道:“那愚弟失禮了。”
說畢, 大步邁進院子,跟著一個老婆子行至賈母正房內, 他進了屋子,頭也不抬, 先客氣拱手行禮道:“老太太玉安。”
賈母忙扶了黛玉的手起來, 顫巍巍緊走兩步,口內連聲道:“好、好,可是回來了!有快三十年不見了罷?你身子一向可好?”
又嗔著賈赦等人, “還不扶你妹婿起來?”
賈赦忙上前虛扶,林如海順勢直起身子,先回賈母道:“我這些年身子也還好, 沒什麼大事。”
說著, 眼就緊緊盯著黛玉, 一瞬也不錯開。
賈母見狀, 忙輕推了黛玉一把, 含笑道:“瞧我!可是老糊塗了, 忘了你們父女也有一年沒見著了, 豈不想念?快快見過你父親!”
黛玉含淚上前一步,福身行禮,“父親。”
林如海此時也顧不得旁的,忙探身扶起黛玉,上下仔細打量了,嘴張合幾次都沒說出話來,半晌才語帶哽咽道:“玉兒,瘦了。”
黛玉也是滿腔感懷,忍了又忍才沒在眾人麵前失態,勉強笑道:“哪兒的話,我這一年身子還好了不少呢!父親過慮了。”
林如海畢竟年長,事也經曆的多,不過一會子就緩過來了。
他收斂了神色,拉著黛玉親自又到賈母跟前道謝。
“不必這樣客氣,孩子懂事知禮,我並不用費多少心思。”賈母笑著回了,又叫寶玉來見過姑丈,“不是說仰慕你林姑父已久?怎麼來了反倒害羞起來!”
又笑向林如海,“這是你二舅兄家的一個混世魔王,我瞧著小孩子可憐,養在自己這裡——同林丫頭好得很!也有緣分,乳名兒就叫‘寶玉’,也是個‘玉兒’!”
“當年存周同我一見如故,內人當年也常說起這一個孩子來,”林如海心中暗暗蹙眉,隻覺這話說的不像,便不動聲色扯遠了,“兩孩子年少相識,便不是親兄妹,也隻跟親兄妹是一樣的了。”
寶玉從旁上來請安行禮,見過林如海,聞聽此言忙道:“林妹妹在我心裡是同家裡姊妹一樣的。”
林如海麵上笑意不改,“怎麼寶玉還未出去上學?”
賈政臉上一紅,自覺寶玉做下的醜事不便叫外人知曉,支支吾吾不知說些什麼。
還是賈母笑道:“上了,哪兒能不上學的?不過是我瞧著如今天寒,這孩子身子骨兒單弱,禁不得這樣冷,叫他回家自己學幾天。”
“原是這樣,我也看著這孩子身子骨弱,還是仔細些。”林如海話鋒一轉,又笑著看向黛玉,假意嗔怪,“你也多同你這個哥哥學學,當年是怎樣非要去上課,你母親說了也不聽的!少不得生幾場風寒回來,還要勞煩你母親掛心。”
黛玉撒嬌道:“父親!”
林如海這才罷了,又問了幾句寶玉的學問,直問的他如立針氈,冬日裡還出了一頭的汗。
賈母忙打岔請林如海坐下,“可是站著這麼會子,還是坐下了大家談笑。”
賈赦等人也忙稱極是,便請林如海上座,林如海客氣推辭數回。
賈赦賈政等人執意不肯,一定請他上座,林如海這才在賈母左手第一位上坐了。
過後賈赦等人也坐下,黛玉便要回避,賈母忙拉住了她。
“不必回避,我在這裡還叫他們說甚麼正事兒不成?都是大家頑笑。”她見黛玉麵有猶豫之色,便勸,“你同你父親一年不見了,想也思念得緊了,還是坐著,一家子不拘著這些規矩。”
又道:“寶玉也不必躲開了,就是家裡人聚一聚罷了。”
還叫叫過邢夫人和王夫人來,賈赦賈政都推說這時候兩位太太有事兒走不開才罷了,隻是少不得抱怨兩句,“有什麼大事兒走不開的?你妹婿來了才是咱家頂要的事兒呢!”
林如海隻是笑笑,也不接話。
如此忙亂了一番,才算是都坐下了,寶玉和黛玉就在下首陪坐。
賈母先開口笑道:“一路可還順遂?原先接著信,還以為你是要初五才來的,誰知今兒就來了,知道了喜得我什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