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瑒一句承元帝預備立三皇子為儲倒是嚇了牛夫人一跳, 反倒是王子騰若有所思。
“不能的，周貴妃雖受寵, 三皇子也算得上是表現尚佳, ”牛夫人先是列了一些好處來, 才遲疑著推測，“可如今京中世家林立, 周貴妃的出身不說, 三皇子也沒幾個大家族撐著，那能成？”
王瑒搖頭道：“這不是問題, 從先皇到聖上無一不是約束世家, 打壓豪族的。好容易有些起色，可惜先皇晚年又那樣，竟是毀了。聖上費了好些功夫，如今才拿住了這些人的把柄，怎肯前功儘棄, 推一個世家出身的皇子上去？”
牛夫人叫他說得啞口無言。
“是這個理兒，”王子騰先就讚同, “好容易有了如今這個局麵, 怎能前功儘棄？”
“是, 太太您想，今兒周貴妃認了玉兒做義女, 顯見是聖上授意。若真隻有咱們推測的那些緣由, 不該請皇後娘娘認？那麵子更大些, 日後玉兒更麵上有光。可怎麼就是周貴妃認的？”
他見牛夫人張口欲說, 先笑著打斷道：“您聽我說完了。”
“自然有一層是周貴妃膝下的平昌公主與玉兒投緣，那周貴妃認了也就罷了。聖上何必親自見去？還也認下了玉兒。可聖上不像是意氣用事的人，裡頭必定還有彆的考量。”
王瑒仔細分析一遍，又問牛夫人，“太太，您同皇後娘娘交好。您說句掏心的話，如今後宮中可有哪一位娘娘能越過皇後娘娘去？皇上可曾有想抬舉哪一位娘娘越過皇後去？”
“中宮雖無所出，可皇後母族楊家乃是功勳顯赫的開國元老，士族中的中流砥柱。如今首輔便是皇後娘娘的親大伯，要說後宮中有誰能越過皇後去……”
牛夫人拿手指在桌子上摩挲著思慮半晌，方堅定道，“沒有！”
“不論是風頭正勁的周貴妃還是底蘊深厚的張貴妃，就是算上剩下的皇妃、妃一並加起來，也不能有誰像皇後娘娘這樣得皇上敬重。”
“從哪裡看，皇上都斷不能有廢後的心思，也不曾想過給皇後娘娘沒臉。”
王瑒點頭，“這樣說來，皇上的心思豈不是十分明顯了？既不曾想廢後另立，也不想令周貴妃在宮中勢頭越過皇後，這時候認下周貴妃認的義女，還能是怎樣？無外乎是給三皇子做臉，加籌碼了。”
王子騰原本一言不發地聽著，到這裡也開腔搭了一句，“瑒兒說的是。”
“聖上子息也算豐富，”他緩緩地歎了口氣，“隻是五皇子身殘，三皇子、六皇子是僅有的能有一爭之力的成年皇子，過兩年，八、九皇子起來了，又是另一番跡象。”
“下剩的幾位，十皇子不說，十一十二還小著，也不說他們。滿打滿算，等聖上暮年，隻怕要有四方勢力爭位。算起來也都是勢均力敵了，還不如早定了太子，給保皇的底下老臣們一個奔頭。”
王瑒盤算了一下，也道：“是了，三皇子雖如今弱些，日後辦一兩年差事，也能拉攏不少的青壯臣子，剩下三位都是有外家支持的，各有勢力，不好說誰更勝一籌。如今聖上給周貴妃做臉，便是漏些消息出來了。”
“周貴妃膝下兩位皇子，一位公主，”王子騰輕輕擺了三瓣柑橘，“十皇子年幼，平昌公主縱是如何受寵也不過是個公主，沒有繼位的資格，這樣想來，也隻能是三皇子了。”
王瑒聽見平昌公主時隻覺心裡動了動，似是想起了什麼，十分重要，可仔細想時，又抓不住方才的念頭，隻好罷了。
見他無話，王子騰夫妻二人也不知說什麼好，三人便都靜下來。
還是外頭翠玉聽得裡頭沒甚動靜了，大著膽子敲了敲窗欞，隔窗低聲問道：“太太，廚房的問飯往哪兒擺呢？”
牛夫人揚聲道：“就擺這裡暖閣，你大爺也在這裡一並用了。”
翠玉忙答應著去了。
不多時便聽見外頭窸窸窣窣的響動，牛夫人笑道：“這是擺飯來了——噯，揚州待了一年，也沒想著帶個把廚娘，那裡嘴裡淡的沒味兒，可是饞壞了我了！”
“李家的廚藝是拔尖兒的，”王瑒先一步下炕，又伸手扶著牛夫人笑道，“太太久不曾吃家裡的飯食，今日好生解一解饞癮罷。”
牛夫人順勢扶著他的手下了炕，王瑒便又去接著王子騰，卻叫他一把拂開了。
“你老子還沒老到動不得，”王子騰利落地翻身下炕，還笑著拽了一把牛夫人，“等我老的動不得的時候，你再來孝順。”
王瑒也是一笑。
三人相攜進了外間暖閣。
王瑒親自奉了兩雙筷子與王子騰和牛夫人，三人慢慢用了。
他便要告辭，“我明兒還去翰林院，天黑的早了，晚上風冷，就先回去。”
牛夫人遂點頭答應，又叫外頭多跟幾個婆子，“點幾盞燈跟著，仔細外頭天寒路滑。”
王瑒笑著道謝，便轉身要出去，腳還未邁出門檻就聽牛夫人口內哎哎連聲，忙回身垂手問道：“太太，可還是有什麼事兒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