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說得極為詳儘, 王瑒倒是從中窺得了幾分真意無外乎是三皇子自己不敢動手, 偏又不願放過這樣一個能徹底壓倒六皇子的機會,便借著向黛玉透信, 給林如海和王家示好, 又能借手收拾張家,一舉幾得的好事。
“張文遠實在可惡, 相比之下, 隻怕京中的這些還要靠後了,”王瑒緩緩道, 又抬頭見黛玉滿臉憂色,便又笑著安慰道,“不是什麼大事, 妹妹也不必因為這個跟平昌公主和周貴妃生了嫌隙,於己於人都是好事, 算起來還要多謝他們呢!”
黛玉心內方才鬆泛下來, 隻是看著仍有些惱意, 自己失落道:“倒不是為了彆人怎樣, 不過是惱恨自己罷了——就這樣叫人算計,還當人家是真心的——這又不是一回了!”
王瑒情知她說的是寶釵和流帛兩人,卻隻是一笑,搖頭道:“這個又不一樣了——妹妹細想想, 平昌公主和周貴妃是親生的母子, 三皇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兄長, 縱是他們真心待你好, 可也總有個先來後到,親疏遠近之分。”
“難道你說平昌公主待你的體貼好意都是假的?貴妃待你的溫柔和善都是虛的?也不是的。隻是遇上三皇子,她們心裡籌謀計量過了,此事又與你無害,所以才借此行事。其實還是提醒,叫咱們小心不要陷進去了,你也知道的,林叔父早在揚州便同張家對上了,想要修好是不能的,還不如提早防範。”
他見黛玉麵色鬆動,忙又加把勁笑著勸道:“其實設身處地,妹妹未必就不這麼做了——我問妹妹,若是妹妹處在這個位子,一麵是牛家大姐姐淬楓,一麵是我,妹妹捫心自問,選誰呢?”
黛玉聽了倒是不必多想,自己心裡就先向著王瑒了,如此一想,才算是真正放下了,不由自己感歎,“也是了,哥哥與我來說至關重要,放在平昌公主身上又何嘗不是呢?都是願為了一個人放下旁人的。”
王瑒笑而不語,其實倒不是他有多相信周貴妃和鐘圻、鐘堅的好心,但黛玉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不值當為了這個同周貴妃生分,失了自己的庇護,反倒得不償失。
說起來他自己還奇怪,周貴妃這樣浸淫宮廷多年的人,怎麼忽地就瞧上了黛玉?又是勸承元帝封郡主,又是認義女的,隻是為了林如海和王子騰大不必如此,還有旁的好法子。
他一時想不通,此時王瑒是萬萬不曾料到,周筠竟是自己多年舊識,算起來還應當叫一聲表姨……
兩人各懷心思,一時都隻是默默喝茶,王瑒是想著此事還需告訴王子騰和林如海,隻是要隱去黛玉,恐怕林如海生氣,正愁著該想什麼借口。黛玉卻是想著平昌近日來的好處,送來的宮內珍品不說,暗地裡還告訴了不少各家關係、京城勢力,又在宮裡護著自己,一時心情複雜。
正想著,就聽外頭門上連敲幾聲,緊接著便是紫鵑出聲問道:“姑娘,老爺叫來問問,時辰不早了,大爺可要回府,也不必過去辭彆——雪還未化,仔細天黑路滑。”
王瑒聽了先是一愣,接著就忍不住朗聲笑道:“壞了壞了!林叔父不高興我同他的千金獨處多時,卻是心疼妹妹了!”
黛玉嗔他一眼,先回紫鵑道:“你說就回,先叫他們備好了車馬再來回話!”
王瑒眼中含笑,故意調侃道:“妹妹這是舍不得我?”
“誰舍不得你!”黛玉嘴硬地回了一句,頓了頓,卻是自己不舍地上前整了整王瑒的發冠,低聲歎道,“過了今日,可就是年後才能再見了。”
王瑒趁左右無人,迅速捉住黛玉的手輕輕一吻,也低聲回道:“辛苦妹妹忍上十來日,等我過來拜年,咱們再好生說說話兒——今日鬨得都不曾坐下了問問妹妹一向可好。”
黛玉才要張口回他一句很好,卻見王瑒抬手在他嘴上比了個噓聲,含笑道:“不急,等來日,妹妹好生同我說說。如今就是一句,解不了我的癮。”
說著又央求,“好妹妹,叫我一聲哥哥。”
黛玉滿臉緋紅,斜著他低聲道:“叫、叫什麼……”她躊躇半晌,竟是是不好意思叫出平常最常見的“哥哥”兩字,天曉得,明明方才還一口一個的,此時他這樣說出來,竟是覺得這兩字燙嘴一般,就在舌尖上含著,卻是怎麼也吐不出來。
王瑒軟聲哄她,“叫一聲罷?就指著這一句陪我這好些日子呢!不然,妹妹可叫我怎麼熬呢?”
黛玉眼中水光瀲灩,仿佛汪著一泓清泉,王瑒盯著她的眼,一時也癡癡的說不出話來。
兩人對望,偏外頭一個婆子高聲喊道:“大爺,轎子已經抬到二門上了!”
王瑒霎時驚醒,匆匆起身喚紫鵑進來穿上大氅,黛玉也忙從炕上趿著鞋過來。
紫鵑才拿出來衣裳要給王瑒穿上,黛玉從旁道:“給我罷。”
說著便接過來,親自踮腳揚手替王瑒披上了鶴羽大氅,又仔細打了結,垂眸囑咐道:“外頭下雪珠兒了,彆散了衣裳。”
王瑒嗯一聲,黛玉方才抬起頭來柔聲又加一句,“哥哥。”
兩人對笑,他兩個人倒是看得含情脈脈,半晌還是紫鵑先掌不住,拍手大笑道:“快彆了!姑娘也體諒體諒我們,叫人心裡好羨慕!”
王瑒笑了,知道再拖著不好,便悄悄攥了攥黛玉的手,轉身大步出去。
黛玉雙手交握,跟在後頭叫紫鵑,“你送一送大爺,他們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