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是今晨跟著莊子上回話的管事來的王家,思忖再三還是先至牛夫人處回了話。
牛夫人不曾為難她什麼,不過叮囑幾句好生儘心伺候便叫人帶著她去了王瑒得院子。
倒是蒲桃滿腹猶疑,雖笑著請了進來,可還是借著送茶的機會,明裡暗裡盤問幾句,聽得是王瑒回來了吩咐要見方才放下心來。
王瑒說了要見阿珍,其實也不過是叫進來吩咐了幾句,交代說令她至黛玉處服侍,身契也一並轉了過去。
阿珍倒沒什麼彆的可說,左右她也是知道日後要伺候黛玉,如今早些過去大家熟悉倒還好些。
王瑒見狀便叫她出去侯著,過後叫了梧桐備了兩輛車來,一駕華蓋車自己坐了,另一駕青布騾車與阿珍坐了,先令滇楊快騎往林府通稟,自己帶著數十隨從隨後跟上。
至林府,黛玉已經迎了出來,先笑著福身道:“哥哥,這回卻是找了什麼由頭得以來此?”
王瑒忙拱手回禮,也笑道:“卻不是我尋什麼由頭,妹妹得封一等輔國郡主,我豈能不來親自賀一賀?”
“多謝哥哥。”黛玉已從宮內周貴妃處得知了消息,遣了王姑姑前去謝恩——聞言抿唇笑了,“隻是哥哥這個話可見不老實——這點子事兒叫一個小子來不就罷了?”
王瑒點頭道:“是還有一事兒的,我引一個人與你知道。”說著便喚阿珍進來。
雪雁從旁聽見,忙抬手打起珠簾,向外喚道:“阿珍姑娘,大爺喚你進來呢!”
阿珍應聲而入,福身行禮道:“郡主,大爺。”
黛玉好奇地上下打量幾眼,就見阿珍氣度沉穩,初次見麵也不見羞怯,頗沉得住氣的樣子,便開口道:“哥哥,這是……”
王瑒笑了笑,先命雪雁紫鵑出去了,這才道:“這丫頭小名兒叫阿珍,是蒙邯州來的那一家的——我記得同你提起過——如今送來與你使喚。”
他將阿珍的身契一並遞過去,示意黛玉收了,“妹妹身邊大丫頭僅有紫鵑雪雁兩個,平常倒是罷了,真有個什麼事兒隻怕還沒個能用的——那外頭的小丫頭粗使還罷了,正經用起來卻是不順手的。”
黛玉依言收下放在桌上,卻仍是掩不住的疑惑,遂笑道:“哥哥怎麼想起來這個?
她想了想,自覺知道了其中真味,便恍然道:“哦,是了——可是伯母調~教了送來的?”
不怪黛玉有此一問,大安平常規矩,將嫁的女子,若是嫁過去便為宗婦,能代表闔族婦女。往往心中憂慮不能迅速熟悉家裡規矩,恐怕嫁過去忙中出錯,便有夫家特意送來知曉家裡事務的丫頭或是媽媽來幫著先行諳習,以防新婦初次參與祭祀等大事便出了差錯。
誰知王瑒卻搖了搖頭,“是有人特意教導了送過來的,卻不是母親。”
他不顧黛玉張口欲再問,先揮手命阿珍出去,“不叫你不必進來。”
阿珍適才一直沉默,至此方回了句是,也不多言,福身後便出去了。
王瑒瞧著她出去關了門,方才正色對黛玉道:“妹妹,前幾日我偶然發覺一事兒,再三想了,也同父親母親商量過——雖林叔父還不曾回來,這個我卻忍不得了,非今日告訴你不可的。”
他長出一口氣,沉聲道:“林叔母如今還活著!”
他自覺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無論黛玉是驚詫,是痛哭,甚或是痛罵,他都能接的住。
卻沒想到黛玉隻是垂頭伸手拿帕子輕輕擦著桌上的茶杯,半晌才抬頭竟是輕鬆笑了,話音裡卻顫著,“哥哥說什麼呢?今日大朝會,哥哥不曾喝酒就醉了不成?竟說了胡話了!”
王瑒不答言,隻是看著黛玉。
黛玉漸漸地就忍不住淚水了,帶著哭腔道:“何苦來哉!又這樣惹我!”
王瑒索性越禮繞到黛玉麵前,緊緊抱她入懷,也是顫聲道:“是真的!我何時騙過你來?”
黛玉閉著眼,想起覺著眼前黑了心裡安寧,整個身子都鬆弛下來,悶聲痛哭不止,好半晌方才斷斷續續道:“這、這是夢不成?哥哥!你再說一遍,是什麼?”
王瑒柔聲道:“不是夢,是林叔母如今活著,不止活著且身子康健,精神健旺。”
黛玉聞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失聲痛哭起來。
王瑒心疼不已,忙緊緊抱住她。
黛玉直哭得外頭紫鵑和雪雁都聽得心慌起來,雪雁急聲問道:“大爺,姑娘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哭得這樣!”
王瑒忙道:“沒什麼大事兒,你們姑娘高興呢!”
雪雁隻好罷了,隻是心裡仍不敢放心,牢牢守在了門口,努力傾耳妄圖聽一聽黛玉如何了。
裡間兒黛玉又哭了半晌方才止住了,王瑒見狀,便要擰一個帕子來與她拭淚。
他才抽身要走,卻叫黛玉扯住了衣袖,黛玉抬頭望著他,怯生生道:“哥哥去哪裡?”
王瑒心裡一陣柔軟,忙笑著拉住她的手,“我尋一個帕子與你,你也擦擦臉上的淚。”
他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在黛玉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調笑道:“瞧瞧你這樣兒,倒像是那年在揚州養的那隻小狸花嬉了水回來,毛兒都濕透了,可憐極了。”
黛玉心裡不好意思,麵上卻強自撐著,不甘示弱道:“小貓兒是說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