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自歸家去打算不提,王瑒這裡卻是匆匆進了林府。
門口正遇上榮府追上來賠罪的一溜兒家人。打頭的見著王瑒的隊伍眼前一亮,忙上前攔轎行禮。
“瑒大爺,可是不知怎的了,姑老爺攔了小的們在門外頭。”那人麵上滿是愁容,“煩請大爺遞一句話,好叫咱們進去賠罪。”
王瑒連轎簾都不曾令人掀起來,隔著遠遠的,冷聲道:“都說是來賠罪的,卻還不知為何要關你在外頭?可見不是實話!”
“滇楊,叫門!”王瑒說了,便看也不看這邊攔著的榮府下人,直令轎夫抬轎,滇楊叫門。
門上自然看見了王瑒,他們得了命將榮府的人攔在門外,王瑒卻是不敢攔的,忙上前開了邊門,王瑒的轎子揚長而去,直將門外賈府眾人急得團團亂轉,卻又無可奈何——總不能硬闖罷?
王瑒匆匆在二門外下了轎子,聽得黛玉如今在正堂,林如海陪著安慰,忙叫人帶他往正堂趕過去。
正堂裡林如海已經問明了緣由,麵色便不好看,眉頭緊緊皺著。他是又不好同黛玉說自己的私事,又不好放著黛玉不管,隻能安慰說賈敏如今身體康泰,叫黛玉不必多想。
恰他正為難,門外有下人來回說大爺來了,林如海忙叫請進來。
王瑒進了正堂,先拱手與林如海行了禮,黛玉雖哭得眼睛紅紅的,也不忘起來向王瑒福了福身子。
王瑒忙回禮,又親自扶著黛玉在兩旁的椅子上坐了。
林如海正發愁,見王瑒來了心裡還鬆一口氣——黛玉年歲見長,有些事情已是不方便叫他這個父親說了,此時王瑒卻是來的正好。他們兩個正能說些私房話。
他便起身要出去,“瑒兒你勸一勸玉兒,等好了到我這裡來。”
王瑒忙止住了,道:“林叔父,我還有些事兒要同您說。但請您略留,幾句話的功夫。”
“你先說罷。”
王瑒便將他吩咐梧桐的話說了一遍,林如海聽了沉默良久。
他對前頭兩條兒倒沒什麼說法,隻是後一條叫他半晌方才緩緩歎道:“難得你能有這樣的心思,肯放下身段兒名聲。有些人,把名聲看得比命還重要些。”
王瑒卻是滿不在乎,“叔父這話,我也不是什麼清正廉明的好官兒,辦些實事心裡也有私心,如今名聲好的過了頭兒,反倒不是好事。日後我若出什麼事情,如今過好的名聲都是累贅——宦海沉浮,誰能保證自己便一點子錯兒都不犯了?”
林如海欣慰道:“你看的清楚。我也放心了。”
王瑒隻是笑了笑,便又道:“除了這件兒,還有一事,卻是勞動妹妹了。”
林如海從他放出的風聲兒便已猜到了他要如何做,他又不是迂腐之人,此時叫賈家氣得厲害,便也不反對,隻是也不肯直言了,抬腿出去留下王瑒同黛玉在屋子裡,算是默許。
黛玉方才已經止住了淚,也留神聽著王瑒所說之言,見林如海出去了,她也不先想著問問是勞動自己什麼事情,反倒張口關切起王瑒來。
就見她眼含憂慮,輕聲問道:“哥哥如此,真不會對自身有影響?”
“說一點兒都不會是假的,”王瑒往黛玉身邊湊了過去,解釋道,“就是要這樣的影響,名聲太好了反而叫我心有顧忌。妹妹,一個人傳出去十四歲取解,十九歲探花,不到五年從正七品升到正四品,眼瞧著辦的又是利國利民利於天下喉舌的好事兒,名聲完美無瑕。這時候不知惹多少人眼熱,那君王縱是不疑心,說的多了,心裡也不自在。日後若是有丁點小錯,便會叫有心人渲染成大錯。與其這樣,還不如叫我自己先添一個汙點上去——我也是為了日後。”
黛玉仔細聽了,方點頭說明白了。
王瑒一笑,回身握住黛玉的手,溫聲道:“光是說我,卻不曾顧到自己——妹妹今日受了委屈,聽了這些,如今心裡可好受點兒了?”
他不說還罷了,一說起來,黛玉忍不住又眼眶兒紅了起來,埋怨道:“才好了,你又來招惹!”
王瑒見四周無人,索性將黛玉攬在懷中,輕聲道:“這時候我也不說什麼道理,就聽妹妹說一說,泄一泄自己心裡的這股難受勁兒。”
他這樣一說,黛玉仿佛是打開了話匣子,方才在林如海麵前不好說的話,心裡的憤懣倒像是堵不住了似的,跟王瑒絮絮說了許久。
心裡的話竟像是不吐不快,“我也不曾因為得封爵位便張揚高傲,自覺仍是一樣的待人。誰知明裡暗裡外祖母鳳姐姐就拿著這個說嘴,怎麼倒好像封了郡主是我的過錯了!還有外祖母,今日這話,不但無禮至極,而且顯得居心不明。從來了就不見他們怎麼為母親傷心,如今看來,與其說是惦記著母親惦記著我,不如說是惦記著父親的官位林家的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