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問探春可願嫁往南安郡王府,探春垂頭不語。
賈母便詫異道:“三丫頭素來潑辣能乾的,這時候怎麼不好意思起來?”
“還是說,你竟不願意?”賈母臉色沉下來,慢慢撫著探春的手,“南安府上雖如今已不是王爵,可也是二等國公,你瞧瞧如今京中,那北靜郡王功高不算,國公爵位還在的不也就是這三家了?你嫁過去雖是續弦,可上有老太妃護持下有咱們給你撐腰,你又怕什麼?這可是再難得不過的一門親事。”
探春心知此時不能忤逆,即便是忤逆了,除了令賈母惱怒外於事無補,便低聲道:“不是我不願意,隻是婚姻大事全憑長輩做主。老太太和太太瞧著好了就是,再沒有我自己說話的份兒,不然豈不不知廉恥?”
賈母便笑道:“好孩子!是你知禮懂事,倒是我心裡高興得不行反倒失了往常的分寸。”
她哪裡是失了分寸!不過是憂慮探春不肯,這才想著不叫她知道,事情辦了也就罷了,探春一個姑娘家並不能怎樣。如今明說才是不得已,若不是探春今日湊巧聽見,怕是直到送進了宮裡才能知情了。
賈母又笑道:“此事其實還多謝你大姐姐,若不是她在老太妃跟前兒提起,太妃娘娘還不能想起這個。”
賈母慈愛地從手上褪了一個桌子戴到探春手上,示意道:“當年我嫁進來帶的老東西,原是一對兒的。你大姐姐那裡有了一個,這一個如今與你。日後你們姊妹都嫁進了皇家,還要互相扶持才是。”
探春佯做羞澀,垂頭低聲應下了。
賈母滿意道:“成了,三丫頭知道了這個往後回去好生在屋子裡養著就是,身子養好了,切莫出了事端。我叫你太太和鳳丫頭多顧著你,原先有什麼缺的,隻管說去。如今家裡可就是你要緊了。”
探春忙道謝,賈母又囑咐些細碎的話,便歪下了身子,微微合眼道:“三丫頭先回去罷,我身子不曾好利落,著實乏了。”
探春起身行禮,悄聲跟著鴛鴦出了屋子,招手叫過侍書來,維持著身姿往自己房中過去。
她一路寂靜,連侍書幾次搭話都不曾回言,侍書便有些著慌,等進了屋子探春自往內室去,侍書匆匆關緊了門窗,忙忙跑進去就問,“姑娘,可是從老太太聽了什麼話?”
她才跑進內室,見著探春先就唬了一跳,急聲道:“噯!我的娘!姑娘怎麼臉色難看成這樣兒?”
探春方才在賈母處還強撐著,唯恐惹得賈母不快,此時顧不得旁的,就神色恍惚,喃喃道:“我說怎麼這幾日太太待我這樣和藹,連著姨娘和環兒都賞了好幾回東西,卻原來、卻原來是打的這樣的主意!”
侍書見探春這樣不敢追問,默默遞了杯茶上去,等著探春自己往下說。
“南安郡王府……”探春語帶哽咽,“那如今襲爵的國公爺比老爺年歲還大些!底下的嫡長子如今都娶妻生子,他孫子都有十幾歲了,比我小不了多少。老太太、老太太好狠的心!”
侍書聽得傻了,張著嘴愣在當場,忍不住上前主仆兩個抱頭痛哭。
探春直哭到外間有人送來了飯食才收住了淚,隻是臉上帶著這樣不好出去,便隻好佯做歇息,叫侍書出去打發外頭端飯過來的小丫頭子。
侍書出去說話,探春呆在榻上這才有心思想想到底該如何。
若是迎春身上隻怕就認了,可若說探春甘心認命,卻是不可能的事兒。她思忖良久,確定這裡不可能有轉圜之機,才下定了決心要同王瑒求助——她輕易不敢勞動王瑒。
探春是個心裡有數兒的,知道與王瑒不過是交易,還是自己想有個後路才這樣。若是貪得無厭,三番五次找王瑒幫忙,隻怕人家就厭煩,真等到了緊急的時刻,就誤了大事兒。
等侍書跟外頭的小丫頭糾纏了回來,探春已經收拾好了心情,竟還有心思笑了笑,問侍書是怎麼打發的外頭。
侍書臉上卻還是憂愁,聞言隻道:“我就說姑娘今日熱著了懶怠用飯。”
探春道:“可問你是怎麼回事兒了不曾?”
“問了,”侍書點了點頭,“我就說是方才頂撞姑娘,姑娘說了我兩句,一時沒忍住哭了會子。”
探春微微笑道:“你倒是機靈。”
侍書抱怨道:“姑娘方才還那樣著急,怎麼如今倒還有心思笑起來?”
“自然是有了主意,”探春垂頭吃茶,“你就往王家傳信兒罷。如今就看這樣子,也知道外頭朝上隻怕王家那一派和咱們家這些交好的一派明爭暗鬥的。如今是王家占了上風,我這時候求一求瑒表兄,還能有個法子。咱們幫了他不少,傳了不少消息過去。如今就換這一個,幫我一輩子,也是兩相抵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