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姑姑一聲猛喝嚇得司棋躲到迎春背後,迎春反倒不言不語的,隻當耷拉著眼皮不說話。
探春見狀,隻好出麵笑道:“姑姑,這是二姐姐身邊的丫頭,名喚司棋的。”
“我當是哪兒來的口無遮攔的丫頭,卻原來是榮府的。”王姑姑輕蔑地瞥了司棋一眼,冷笑道,“不是自家的丫頭,我這裡也不便懲處,倒是要好生說到你家老夫人跟前兒,咱們評評理!”
司棋不曾聽見彆的,先聽見說到賈母跟前了,心裡就氣弱,嘴上卻不肯示弱,猶自強撐著犟道:“姑姑未免也太苛刻了,卻去評什麼理兒?叫老太太知道了正好,卻也來聽聽人家是怎麼辦的親事,我們姑娘又是什麼對待!好不好都是自小兒一齊長起來的姑娘,誰比誰差什麼呢,卻叫我們姑娘受這個委屈。”
“你倒是牙尖嘴利,”王姑姑也不生氣,慢條斯理道,“今回卻讓我告訴你差什麼——差聖上親封的爵位,差能臣乾吏的父親,差家世顯赫的夫婿——”
王姑姑冷笑道:“最要緊的,還差身邊兒有眼色知進退的下人!總是你主子有什麼委屈,叫你這胡攪蠻纏的,來親戚家裡鬨騰,委屈也不是委屈了!”
“你若是不滿自己姑娘受委屈,倒是自己家裡關起門兒來鬨去!這時候瞅著郡主大喜的好日子,不說晦氣不晦氣,卻來這裡挑撥誰出頭?”
王姑姑回頭厲聲叫道:“外頭瞎了眼不成!這是什麼地方由得一個丫頭張狂。過來幾個婆子叉她出去!送到前頭正堂,問著榮府的太太奶奶們,這是什麼家教路數兒!”
外頭婆子聽見裡邊兒爭執,早虎視眈眈地盯著,聽見這一聲還有什麼好猶豫的?當下大喝一聲,上來三四個力壯的婆子猛地按住司棋。
這些都是慣做了的熟手,不等司棋傻著眼回過神來,先就扯了碎布堵了嘴,一個拽頭發一個拉胳膊的,直把一個目眥欲裂的司棋拖了出去。
白勞遠遠地見司棋出去了,這才上前福身道:“郡主,隻怕這些人說不清楚,反叫王妃娘娘憂心,小的往前頭說一說緣由。”
黛玉靜默半晌,此時微微點頭道:“去罷。”
白勞答應了出去。
黛玉是聽了王姑姑的話才醒悟過來——她方才是關心則亂了。
之前聞聽迎春所擇非人,她心裡著實憂慮,後來又因她與榮府疏遠不得前去提醒,叫迎春定了親事。故此心裡一直有些愧疚,所以聽了司棋的話便不曾覺察。
卻沒想到司棋這話裡頭暗含了挑撥黛玉替迎春出頭的意思,這便叫黛玉生氣起來——不說大家姊妹一場,縱是萍水相逢,眼見她人眼前是火坑尚要想法兒提醒,迎春這樣黛玉也是托請王瑒謀慮,但即便是這樣,也受不了有人拿自己當槍使。
司棋是什麼想頭?難不成是想黛玉聽了怒衝衝找賈母替迎春出頭去?也不想想今日是黛玉的什麼日子!
想至這裡黛玉麵上便有些淡淡的,垂著頭吃了兩口茶方才慢慢開口道:“二姐姐脾氣一向極好,倒是縱得下人不知如何了。”
迎春細聲道:“她一向自己有主意,我這樣性子你也知道,我也拘不住她,也懶得拘她。索性她說她的,我做我的,倒也安分了。”
彆說黛玉,連探春這同迎春相處得久的堂姊妹聽了也是目瞪口呆的,黛玉怔住了不說話,探春乾笑了兩聲,擠出來一句,“二姐姐頗有老莊之風。”
惜春快人快語,此時忍不住道:“何止老莊!我瞧著二姐姐這卻是佛祖當年割肉飼鷹不過如此了。”
迎春聞言也不覺羞恥,仍是那樣淡淡的,直叫黛玉咋舌,心裡暗暗搖頭苦笑——隻怕迎春這個性子,日後嫁到哪一家都是人仰馬翻的。
這裡姊妹們慢慢說著話,日頭緩緩移至正午,黛玉處便又有彆家姑娘來賀喜,眾人便掩過方才的話不提,同笑著迎各府的姑娘們,一時浮丹閣內鶯聲燕語不住,淅淅瀝瀝儘是鶯啼婉轉。
黛玉這裡姑娘們還有不理俗務的樣子,正堂裡的夫人們卻是看了好一場大戲。
原來白勞追上前頭押著司棋的婆子們時,她們已到了正堂,就見廊下已垂手站了烏壓壓幾排婆子丫頭俱是各府來的夫人們帶的。
婆子們便有些膽怯,有一個便上來小聲問道:“姑娘,可還進去?”
白勞淡淡看了一眼,嗤聲道:“進,怎麼不進?不進豈不白費了人家給搭好的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