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還不及進去便聽見這一句,忙扭身看過去,正見王瑒低著頭進來,也瞧不清楚臉上神色。
“大爺過來給太太請安的?”雪雁笑問道,“奶奶也過來呢,卻是湊巧兒了。”
王瑒聽見這話才抬頭,見黛玉在階上等他,便緊走兩步過去,攜了黛玉的手道:“是巧了。”
翠玉出來挑簾兒,見兩人這樣不由抿唇一笑,福身道:“大爺、大奶奶,太太起來了叫您兩位進去呢。”
王瑒便拉著黛玉要進去,黛玉忙輕輕掙開,嗔道:“你也端正點子。”
“我哪裡不端正了?”王瑒一壁向裡走一壁笑回道,“咱們成了親的,你還當我見不得人呢?”
黛玉紅著臉嘀咕,“那也不能當著眾人這樣。”
王瑒不理,直走到內間門口方才鬆開。
兩人進去與牛夫人請安。
牛夫人也是才起來了不久,正叫人收拾秋日裡的衣裳,見兩人進來請安忙叫起來,又叫坐。
黛玉便陪著王瑒在底下椅子上坐了。
牛夫人卻笑著招手兒道:“玉兒來我身邊炕上坐,你也來看看這些單子。過幾日遲早是要交予你的。”
“我在這裡也很好,一樣能看的。”黛玉見王瑒坐了底下椅子,自覺不好上炕坐去,忙擺手推辭。
“過去罷,這裡離得遠。不如炕上便利。”王瑒笑道,“你跟太太離得近些好說話。”
黛玉有些猶豫,牛夫人便道:“嗐,你這孩子忒守規矩了些。咱們自己家裡,不用這樣——攏共四個人,還拘束著,怪難受的。”
黛玉這才笑著上前,在牛夫人邊兒上坐了。
牛夫人便把手上的單子遞與她,“這都是秋日要使的布匹,主子下人的分條兒放著,都在上頭了。有些往西府裡送去的,你二嬸這幾日不是身上不大好,先放幾日,等好了立秋再送過去罷了。”
黛玉接了要看,牛夫人又想起一事來,忙道:“還有一個,我說了玉兒你彆委屈。照理兒你成親第二日是該叫闔族的女眷過來認一認,這不是如今外頭緊張,咱們也不好大張旗鼓的,隻得省了。我先說聲對不住,玉兒你彆放在心上——等這程子過了,我辦個宴給你補上。”
“這個無妨。”黛玉忙道,“不過是走個過場,到時候年下一齊認了也是行的。至親的二嬸昨日在咱們府上歇著,不是見著了?這個就足夠了。”
牛夫人盛讚黛玉體貼,卻不肯依她,執意要辦一個宴會,“不能太委屈了你,不然看著也不像樣。”
黛玉隻好罷了。
誰知王瑒卻搖頭道:“隻怕這個立時不行。”
牛夫人黛玉兩人都看他,王瑒歎了口氣,方才把承元帝遇刺病重,如今身子不好的情形說了,“方才是三皇子來人叫我,傳的這個消息。也是叫咱們有個預備,隻怕……這幾年喜事是不成的。”
黛玉聽得一驚——這幾年都不成,豈不就說的是國喪!
她磕磕絆絆地問:“竟、竟至如此?”
王瑒點了點頭,“三皇子不能用這個騙我,再一個,瞧瞧父親到現在都不曾回來應當也能猜出來是不好了。我出去也打聽了,嶽父也不曾回來。隻怕都叫留在宮內了。”
牛夫人兩人一時失言,不知該說什麼好,還是王瑒出聲道:“咱們也算是有了預備,雖跟事前料想的有出入,到底結果是一樣的。”
好半晌黛玉才醒過神來,遲疑道:“哥哥,宮內母妃、公主她們……”
王瑒笑道:“自然都不錯,不然也不能是三皇子出來送信。”
黛玉方大鬆一口氣——她見承元帝的次數算不得多,自然心裡也無甚感情,倒是周貴妃和平昌,素日相處多了,平昌又是那樣待她,所以深厚。如今聽見三皇子得勢,心裡還是鬆快不少的。
王瑒見兩人慢慢緩過來,便笑道:“外頭的事情有父親和嶽父打頭陣,再不濟我也能頂上。母親和妹妹隻管安心在家裡舒坦過去這段日子就是了。”
牛夫人聽了心裡熨帖,嘴上卻笑罵道:“你才多大!還想著上去呢?”
王瑒一笑,也不爭辯這個。
牛夫人也不欲在這件事上多談,便笑著看黛玉,“你們搬了新房,早先瑒兒那院子裡頭又不少的衣裳都還堆著。索性就趁著今日收拾這個的功夫,我叫她們搬來把那些挑一挑撿一撿,能穿的拿出來,送到你們新房去;不能穿的賞了底下人也就罷了。”
黛玉自然答應,“昨兒我看著還納悶,怎麼屋子裡空蕩蕩的,原來還不曾收拾。正好今日空閒,我陪著太太收拾收拾屋子。”
牛夫人笑著應下來,便叫翠玉帶人叫上黛玉身邊的丫頭把那些衣裳拿來,“帶著你大奶奶身邊的丫頭,好叫她們熟悉熟悉家裡的路。多叫些人,隻怕好幾箱子呢。”
正說著,就見翠玉叫婆子抬了幾個大箱子進來。
牛夫人納悶道:“你手腳倒是利落,怎麼才說就來了?”
翠玉笑道:“這不是大爺院子裡的,是早先大爺小些時候的衣裳。太太昨兒叫給大奶奶找新衣裳料子,我找出來這些箱子,想著這些日後也用不上,索性抬出來叫太太奶奶瞧瞧怎麼處置。”
“是多大時候的?”牛夫人忙叫人往近前抬一抬,又問道,“我倒是不記得還有這些了。”
“卻是去揚州之前的衣裳,約莫是大爺六七歲前的。”翠玉回道,“太早了,咱們又去了揚州這些年,大爺回來,這裡頭的衣裳早不能穿了,所以一直擱置,誰也不曾想起來。”
“喲!那可是不少年了。”牛夫人笑起來,又叫人開箱,“我瞧瞧,這可得小二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