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莫?
銷離麓說:“那不是義父要找的麼?蘇莫遮怎麼會中懷莫?”
羅參說:“應該不是白先生要找的懷莫丹藥, 但看他的症狀,的確中了懷莫。()”
蘇莫遮滿頭冷汗, 四仰八叉的躺在土炕上, 這麼多人說話, 他竟然沉浸在自己的夢鄉中,怎麼也醒不來。
按理來說,如果隻是普通的睡夢, 應該很快就醒了。
而且蘇莫遮顯然在做噩夢。
羅參說:“我雖然沒有見過真正的懷莫,但是在無啟族的典籍中看到過懷莫的記載,‘日有所思, 夜有所夢’, 懷莫之人,一般做的夢, 都是他們最懼怕的夢境。”
因為隻有最懼怕的事情,才會深深的埋藏在心底,在無人的時候拿出來細細的“品味”, 其中苦澀難以言喻, 卻又不敢與人分享。
而懷莫,則是激發了這種潛在的神識。
蘇莫遮滿頭冷汗, 一直對著對講機在喊。
——救救我。
——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
這個場麵,羅參見過。
當年羅參遇到被周長老當做血罐子的蘇莫遮,蘇莫遮已經傷痕累累, 就是這樣無力的看著自己, 癱在地上, 嘴裡有氣無力的喊著:救救我……
蘇莫遮的靈性極強,可以說是羅參在整個無啟族之中,見過靈性最好的一個無啟人。
早年的蘇莫遮,也是一腔抱負,想要成為新一代無啟族的族長,被周長老花言巧語的欺騙,才拜他為師。
等來的結果,卻是被周長老做成了血罐子。
如果不是羅參及時發現,蘇莫遮現在可能已經被放乾了血而死。
蘇莫遮死裡逃生,從此卻對無啟族的手藝沒有了興趣,其實並不是沒有興趣,而是源於心底裡濃濃的畏懼,不想再進入無啟族的圈子。
因此這些年來,蘇莫遮始終是一個花花公子,遊戲人間,浪費了這麼好的靈性。
不過人各有命,羅參能明白這種感覺,成為無啟族的族長又能怎麼樣,總要有失去,才能得到族人的敬重,而這份失去,隻有自己能體會到,到底有多沉重……
蘇莫遮沉浸在夢中,無論彆人說話聲音多大,他始終沒有醒來,隻是重複的,機械的,痛苦的低喊著:“救救我……救救我……”
大胡子獵戶躲在最後麵,抻頭一看,從後麵擠上來:“各位老板呦,他這是中邪了!我說的沒錯吧,那條石頭線!他越過了石頭線,一定是山神懲罰他呢!”
大胡子獵戶說著,又從懷中拿出一張黃符來:“老板,買一條,給他壓壓驚吧?剛才是100元一張,現在算你們便宜點,80一張,已經很便宜了!”
現在沒人有工夫去搭理“推銷”的大胡子獵戶。
大胡子獵戶還在喋喋不休:“真的,你們不要小看這張符咒,它……”
大胡子獵戶的話還沒說完,“噌!”土炕上平趟的蘇莫遮突然睜開了眼睛。
“哎呦!!”大胡子獵戶背對著土炕站著,還在手舞足蹈的推銷著自己的黃符,結果背心被人狠狠撞了一記。
咚!
大胡子獵戶沒有防備,向前撲去。
前麵正巧是白先生。
咕咚——
白先生根本沒有什麼身手,這幾天萬俟林木也發現了,他就是一個發號施令的掌權者,其實根本沒有任何身手,唯一的身手的就是他的治愈能力。
當然,還有白民人的馴獸能力。
其餘武力值幾乎沒有,說實在的,白先生甚至還有些文質彬彬,身子骨羸弱,這一路走來,錦衣玉食的。
白先生被大胡子獵戶一壓,兩個人直接倒在地上。
大胡子獵戶聞到了一股花香味兒,特彆清新好聞,這大雪山裡,百八十年也見不到一朵鮮花。
現在,竟然現成這麼一大朵“鮮花”!
大胡子獵戶“哎呦”一聲,故意賴在白先生身上,倒在地上不起來,感覺白先生軟綿綿的,好像柔若無骨。
“起來!”銷離麓立刻去拽大胡子獵戶。
然而這個時候,蘇莫遮突然從土炕上竄了起來,雙眼無神,竟然像是在夢遊!
蘇莫遮一起來,就往窗外去翻。
銷離麓在最前麵,如果讓蘇莫遮跑了,不知道他會去哪裡,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而且前麵就是雪山,跑進去不認識路,就隻有死路一條。
銷離麓一咬牙,立刻放棄了去理會大胡子獵戶,趕緊一竄,“啪!”一把拉住想要逃跑的蘇莫遮。
蘇莫遮沒有什麼意識,被銷離麓一把抓住背心,“唰——”打回一拳。
這一拳剛勁有力,銷離麓生生接下這一拳,突然覺得有些吃力,不由吃驚的看向蘇莫遮。
之前蘇莫遮被他痛扁過一頓,因此他清楚蘇莫遮的實力,後來是因為蘇莫遮中了海蟲,所以銷離麓把他想的高深莫測了一下,再後來蘇莫遮的海蟲清除,蘇莫遮本人又恢複了什麼也不行的花花公子模樣。
如此一來,銷離麓自然會覺得,之前很厲害的蘇莫遮其實是個意外。
而現在……
蘇莫遮動作剛硬淩厲。
啪!
反應速度驚人,蘇莫遮打過一拳之後,立刻跟上,一把擰住銷離麓的胳膊。
“嗬——”銷離麓痛呼一聲,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甚至都沒有看清楚蘇莫遮的動作,直接感覺到了被桎梏的疼痛。
手臂“哢吧”一聲,險些被掰下來。
萬俟林木有些吃驚,蘇莫遮竟然這麼厲害。
唰——
羅參突然甩出魚線,一下纏繞在蘇莫遮的手臂上。
蘇莫遮看到魚線,為了擺脫,隻好收回手臂,銷離麓的一條胳膊算是保住了。
蘇莫遮甩開魚線,轉身就要跳窗。
羅參拋開眾人,“唰——”又甩出一根魚線,繞在蘇莫遮的腳腕上。
蘇莫遮半個人探出窗子,直接被羅參一把給拽了回來。
嘭!
蘇莫遮跌回土炕,像是不知道疼痛,立刻又蹦起來就跑。
羅參的魚線仿佛是一道天羅地網,快速飛出,罩在蘇莫遮的周身,將他團團包圍,瞬間五花大綁。
“啊——!!”
“救救我!”
“放開我,救救我——”
蘇莫遮低聲的嘶吼著,好像他們是綁票的土匪一樣。
那麵大胡子獵戶在白先生身上賴了這麼長時間,終於被打手們給揪了起來,這才意猶未儘的說:“我不是故意的啊,剛才那位老板推的太用力了,我背心還疼著。”
白先生被扶起來,撣了撣自己的衣服,似乎有些嫌棄,大胡子獵戶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洗過澡,這麼冷的天,渾身都是汗臭味兒。
大胡子獵戶轉頭說:“哎呦,這位老板瘋的可真厲害啊!”
蘇莫遮沒有意識,雙眼呆滯,像是在夢遊,但是可比夢遊的攻擊力大得多。
萬俟林木說:“現在怎麼辦?”
“放開我!”
“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蘇莫遮的聲音很痛苦,而且在不停掙紮著。
他身上都是魚線,無啟族的魚線堅韌無比,尤其是族長所用的魚線,更是堅韌無比,根本無法掙脫。
蘇莫遮好像沒有痛覺,一直掙紮著,任由堅韌的魚線卡進自己的皮肉之中,越來越深。
“嗬——!!!”蘇莫遮一聲怒吼,鮮血從手臂迸流而出,整條手臂差點被魚線給刮掉。
銷離麓皺眉說:“這樣不是辦法,他會把自己的手臂拽下來的。”
萬俟林木說:“打暈他。”
羅參出手如電,在他的後頸處一捏。
“嗬!”
蘇莫遮發出一個短促的嗓音,立刻頭一歪,昏厥了過去。
羅參這才將魚線解開,蘇莫遮的胳膊受傷很嚴重,白先生的隨行隊醫立刻給他包紮起來。
大胡子獵戶似乎覺得新奇,湊在前麵圍觀。
白先生看了一眼羅參:“羅三爺,借一步說話吧。”
萬俟林木自然也要跟著他們出去,三個人來到房間外麵。
白先生淡淡的說:“就如同羅三爺說的,懷莫已經滅絕了,蘇莫遮卻在這裡被種下了懷莫,山上一定有些什麼。”
萬俟林木說:“白先生可以治愈,那麼能不能給蘇莫遮治愈懷莫?”
白先生笑了一聲:“林木,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雖然擁有治愈能力,但是懷莫並不‘毒藥’,如果你的心底沒有最懼怕的,隻有最渴望的,那麼你的夢也許就會是美夢,但是對於人來說,這樣的美夢實在太少了,人活著,或多或少,都會有自己的虧心事,都會有自己的噩夢,不是傷害過彆人,就是被彆人重傷過,對麼?”
白先生說的的確有道理。
白先生又說:“我無法治愈這樣的傷口。”
萬俟林木說:“那蘇莫遮怎麼辦?”
三個人在外麵說話,大胡子獵戶來回的觀察著昏迷不醒的蘇莫遮。
口中“嘖嘖嘖”的說:“讓你們買黃符吧,你們不買,現在好了。”
他說著,突然“嗬——”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土炕上的蘇莫遮應聲睜開了眼睛!
“不好!”銷離麓低喊一聲,趕緊衝上去,想要製住蘇莫遮。
嘭!
蘇莫遮的反應卻比他快得多,一把捏住銷離麓的手腕,將人使勁一壓,直接壓倒在土炕上。
銷離麓後腦被狠狠一撞,頭暈目眩,四肢有些癱軟,緊跟著脖頸被人扼住。
嗬……
他喘不過氣來,無力反抗,雙手軟塌塌的垂下去。
就在蘇莫遮要收緊手掌的一刹那,他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掙紮。
烏沉沉的眸子晃了一下,輕輕晃了一下,突然收起手來,猛地一躍,撞開窗子,直接躥了出去。
白皚皚的雪地裡,留下一串獨自前行的淒涼腳印……
銷離麓捂著脖子咳嗽,打手們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去追。
羅參聽到屋裡的動靜,立刻衝了進來,窗子大開著,呼呼的往裡灌著風雪,深黑色的天空,接上泛著熒光白的雪地,一串腳印,踉蹌著蔓延向雪山的深處。
羅參眯了眯眼睛:“追!”
他說著,大長腿一躍,“踏!”榻上土炕,猛地一翻,直接從窗子跳了下去。
萬俟林木爬上土炕,扒著窗子往下一看。
二樓!
而且獵戶的小房子樓高,這裡的二樓,可能相當於一般房間的三樓。
羅參穩穩落地,回頭去看萬俟林木,還對他招了招手。
示意他……
跳下來。
萬俟林木往下又看一眼,幸虧自己不恐高,而且也沒什麼畏懼感。
他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從落窗口跳下去。
嘭!
羅參的臂彎非常有安全感,肌肉起伏,可不是一般的白斬雞,將萬俟林木穩穩接住,輕輕放在地上。
“走。”
兩個人快速衝著雪山追去。
腳印一直蔓延向前,融入大雪之中。
石頭線不知道是被蘇莫遮衝散的,還是被狂風衝散的,散落成一片,哪裡還有什麼線的模樣?
越過石頭線,後麵風雪更大,是城市裡一般感受不到的狂風。
呼——
呼呼——!
嗚嗚嗚——
狂風的聲音,夾雜著山石縫隙的呼嘯聲,好像有成千上萬的冤魂,躲在雪山中哭泣一樣。
大風一吹,石頭線都能吹散,更彆說是雪中的腳印了。
蘇莫遮的腳印前腳落在雪地裡,後腳就被狂風吹得無蹤無影……
萬俟林木抬起手來遮擋狂風,風聲實在太大了,萬俟林木隻能用喊的:“怎麼辦?!腳印消失了!”
嗖嗖嗖——嗚嗚……
風聲幾乎把萬俟林木的聲音吞沒,不止如此,風雪太大,他一張口,狂風夾雜著雪片就往嘴裡灌,萬俟林木感覺自己說了不到十個字,已經吃飽了!
羅參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雪山;“先回去,拿著裝備,立刻上山。”
萬俟林木點點頭,跟著羅參回了小木屋。
嘭!
小木屋的門被羅參推開,風雪“呼呼”的灌進木屋,幾乎將擺在一樓的桌子吹翻。
銷離麓第一個迎上來:“怎麼樣,找到了麼?”
他說著,看向二人身後,什麼也沒有,不見發瘋的蘇莫遮。
看起來……
是沒有找到。
羅參說:“蘇莫遮進了雪山,風太大,腳印吹散了,拿好裝備,我們現在進山。”
銷離麓看向白先生,似乎在征求白先生的意見。
畢竟這個隊伍都是白先生的,而且銷離麓還是白先生的義子。
銷離麓的眼神有些緊張,似乎生怕白先生不同意現在進山。
畢竟天色太晚了,馬上就要入後半夜,外麵風雪又大,如果白先生讓天亮上山,也無可厚非。
白先生淡淡的說:“羅三爺是這方麵的權威,既然羅三爺發話了,那就上山吧。”
“不行啊!不行啊!”大胡子獵戶衝上來:“不能現在上山,這都後半夜了,上山會出大事兒的!”
“而且你們看,外麵那麼黑,還在刮風!”
“一不小心,就會惹怒了山神,降下雪崩!”
萬俟林木挑了挑眉;“山神?我看你也不信山神。”
大胡子獵戶擺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萬俟林木點點頭:“那你就是不跟我們上山了?”
大胡子獵戶點頭:“不去,事關性命,就算你們把槍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去!”
萬俟林木皮笑肉不笑的說:“你放心,我們是文明人,怎麼能隨便動刀動槍呢?這樣吧,你把定金還給我們,我們自己上山,是死是活,你都不需要管,怎麼樣?”
萬俟林木說著,還比劃了一下五,示意那五千元。
“不行!”
大胡子反應非常激烈,使勁搖手:“不行不行不行,定金已經是我的了。”
萬俟林木挑唇一笑:“要麼你現在帶我們上山,定金還是你的,要麼你現在把定金退回來,我們自己上山,二選一!”
大胡子獵戶:“……”
大胡子獵戶似乎說不過萬俟林木,糾結了一番,把心一橫,臉上都是壯士斷腕的模樣,狠狠地說:“好,我帶你們上山!”
眾人也不廢話,去追蘇莫遮要緊。
這大雪山的,風大雪大,蘇莫遮發了瘋,沒有帶任何的裝備,衣服沒有,食物沒有,水也沒有,遇到危險的概率,真的非常非常高。
時間不等人,眾人趕緊各自回房間去提裝備。
羅參進入房間,給萬俟林木穿著防雪的衣服,又給他戴好帽子和風鏡,全副武裝之後,眾人就出了小木屋集合。
其他人也準備的差不多了,全都是這副模樣,衝鋒衣、大風鏡,這一看上去所有人幾乎都長成一個樣子。
相對比眾人的全副武裝,大胡子獵戶就簡單多了。
大胡子獵戶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棉襖,挎上他那把又黑又土的柴刀,背上背著獵/槍,豪邁的說:“出發!”
眾人越過石頭線,山裡早已經是白皚皚的一片,彆說是腳印了,連半個痕跡也是沒有。
羅參把蘇莫遮上山的方向說了一遍,大胡子獵戶比較清楚這裡的地形。
“往這個方向?那就方便了,如果是這邊,隻有一條路上山,絕對錯不了。”
大胡子獵戶開路,其他人跟在後麵,眾人一路往山上走,地上是“咯吱咯吱”的雪,雪下麵竟然還有冰層。
吳虔腳下一滑,差點直接跌在地上。
“吳先生!”池長勳一把摟住吳虔:“你沒事吧?”
吳虔嚇了一跳,這地方是個斜坡,如果跌在地上,很可能順著斜坡滾下去。
穿的衣服又厚,動作不方便,也不知道會滾到哪裡去。
吳虔驚魂甫定:“這下麵怎麼這麼滑?”
萬俟林木說:“底下是冰層?”
大胡子獵戶這才說:“哦,忘了告訴你們,這條其實不是路,而是河水。”
“河水?!”
眾人低頭去看腳下,有人用手中的登山杖,輕輕地撥了撥地上的白雪,把雪撥開,底下果然是冰層。
很厚很厚的冰層,幾乎無法看穿,白色的冰層下麵黑壓壓的一片,非常混沌。
大胡子獵戶一副你們太少見多怪的模樣:“是啊,河水,如今還是雪季,所以河水凍冰了,非常結實,可以走人,如果到了融雪的天氣,這裡的冰層就會融化,變成一片河水,你們不知道呢,沿著這條河往上,還有個瀑布,如果融雪,那是十分壯觀的。”
大胡子獵戶侃侃而談:“不過最近十年,我都多沒見過冰河融雪了,最近總是太冷。”
十年……
萬俟林木很想問問,大胡子獵戶在這裡住了多久,好像是一把“老手”!
雪層下麵是冰河,非常的滑,眾人的腳步也放慢了一些,還是安全起見的好,以免還沒找到蘇莫遮,又有人出事。
羅參突然說:“腳印。”
冰河上的風稍微小了一些,冰麵的雪比較淺,在一處袒露的冰麵上,一個雪腳印落在上麵,因為踩得比較結實,雪印黏在了冰上。
隻有四分之一的腳印,如果不是羅參眼睛尖,眾人就把這個腳印給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