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機械蛇突然安靜了下來。()
昂著巨大的頭顱, 竟然慢慢的在大胡子的手心裡蹭了蹭。
嘶——
嘶……
大蛇前一刻還無比暴虐,下一刻卻溫順乖巧, 好像自己並不是一條冷血的蛇,而是一隻可愛粘人的小貓咪,不停的對大胡子撒著嬌。
白先生跌在地上,捂著自己的心口, 定定的看著大胡子的背影。
從他這個角度看上去,大胡子顯得無比高大, 看不到表情, 透露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神秘……
白先生不敢置信的說:“你……”
大胡子沒有回頭,保持著伸手撫摸蛇頭的動作,低聲說:“乖孩子,去。”
機械蛇聽到了命令,瞬間昂起頭來, 乖乖的回到了角落,把自己又當做一個供桌, 一動不動。
一個粗魯的大胡子,不過是雪山腳下的獵戶而已, 竟然能夠驅使冰宮裡的大蛇,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眾人用詫異的眼神的看著大胡子。
羅參微微一笑:“想必您就是第一任族長吧。”
他的語句雖然是問話, 但是聲音非常篤定,並沒有半絲疑問。
“什麼?!”蘇莫遮瞠目結舌:“他他他……他就是太太太/祖師爺?”
萬俟林木:“……”蘇莫遮這輩分夠低的。
大胡子依然沒有轉過頭來, 背對著眾人站著, 也沒有說話, 前所未有的安靜。
白先生慢慢從地上站起來,銷離麓趕緊去扶他,白先生卻不用彆人扶,已經站了起來:“無啟?是你麼?”
大胡子還是沒有轉過頭來,隻是哈哈一笑:“我是個獵戶,雪山裡經常可以看到蛇,所以……所以蛇比較聽我的話。”
獵戶這麼一說,卻沒有人笑回去,因為實在不好笑,而且他的回答尷尬又牽強。
不過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萬俟林木。
萬俟林木笑著說:“雪山裡就算有蛇,也應該在冬眠吧。”
眾人:“……”一點兒也不好笑,這個笑話太冷了。
大胡子一時間沒有再說話,白先生站在他的背後,定定的看著看大胡子,但是大胡子並不回頭。
羅參這個時候走過來,突然沒頭沒尾的淡淡說:“其實我很早就想問問,在大家眼中,向導長成什麼樣子?”
眾人都被羅參問的有些迷糊,蘇莫遮第一個說:“祖師爺,這是什麼意思啊?”
大金雖然不知道什麼意思,不過還是老實的回話:“滿臉大胡子。”
羅參搖搖頭:“大胡子這個定義,是他給我們提前定下的。”
眾人更是迷茫,羅三爺到底在說什麼?
羅參解釋說:“你們回憶一下,咱們見到向導之前,是不是就知道他是個大胡子了?”
萬俟林木點頭:“對,村民說的,村外住著一個大胡子,隻有他能帶咱們進山。”
羅參露出一個微笑:“這就是陷阱的開端。”
所有人在遇到大胡子之前,他們就已經知道大胡子長著大胡子了,這仿佛是一個前情提要,就好像你在看之前,首先看到這是一個“懸疑推理文”或者“愛情文”“恐怖文”等等,已經事先分文彆類。
羅參說:“所以我們見到了一個大胡子向導。”
吳虔都給他說暈了,迷茫的說:“也就是說……羅三爺的意思是,我們先知道大胡子,所以才看到了一個大胡子?”
羅參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大胡子仍然沒有回頭,他仿佛定格在了某一個瞬間,已經變成了一尊雕像,說不定再過一會兒,就會像機械蛇一樣蛇蛻……
羅參繼續說:“那我想問問你們,你們除了看到大胡子,還看到了什麼,向導張著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單眼皮,雙眼皮?”
“當然是單眼皮!”
“雙眼皮。”
蘇莫遮和銷離麓同時開口,一個聲音篤定,一個聲音冷漠平靜,兩個人似乎都覺得自己說的是真理。
聽到對方的聲音,不由一陣詫異,互相目詢。
蘇莫遮驚訝的說:“不是小眼睛,單眼皮麼?小鹿鹿你是不是嚴重散光啊?”
銷離麓一陣無奈:“就算是散光,單眼皮和雙眼皮還分不清楚麼?”
大金驚訝的說:“明明是單眼皮。”
蘇莫遮指著大金:“對吧,好兄弟,你沒散光!”
大金又說:“可是……我怎麼看到的是大眼睛,單眼皮。”
蘇莫遮一陣定格:“那個……這也算大眼睛麼?都小成一條縫了,大金你對小眼睛太寬容了。”
打手們也震驚起來:“是三角眼吧?”
“不是一隻眼睛麼?另外一隻是瞎的。”
“我早就想說了,向導不是戴著眼鏡麼?”
“你見鬼了,哪裡有眼鏡?”
眾人七嘴八舌,好像在參加一個世界未解之謎的辯論大會。
萬俟林木眯了眯眼睛,看向大胡子的背影。
蘇莫遮說:“祖師爺,你來評評理,大胡子到底是什麼樣的眼睛?”
羅參沒有回答蘇莫遮,而且還拋出了另外一個“引戰”的問題,簡直就是活生生的釣魚!
羅參又問:“向導是什麼樣的嘴巴?”
蘇莫遮想也不想立刻回答:“這還用問?當然是……”
銷離麓平靜的回答:“看不見嘴。”
“看不見?”蘇莫遮震驚,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麼大一張嘴,大嘴吃八方啊,還能看不見?”
銷離麓平靜的說:“胡子太多了,根本看不見嘴。”
打手說:“我看到的是薄嘴唇。”
“胡說,分明又大又厚。”
“我也看不見嘴啊……”
“這到底這麼回事!?”
“是啊,怎麼回事……”
萬俟林木又眯了眯眼睛:“我們看到的大胡子,都不是一個人。”
羅參點點頭:“是什麼讓你認出向導的?大胡子、毛皮衣、臟兮兮的柴刀,還有這把獵/槍,這樣的標誌性東西太多了,以至於你根本不用記住他的長相。”
蘇莫遮迷惑地說:“祖師爺……你到底什麼意思,我還是不太明白。”
羅參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前輩根本沒有長相。”
眾人更是一臉迷茫,沒人能笑回去,因為他們腦袋裡都是問號,一連串的問號,已經徹底充實了整個腦容量……
大胡子慢慢轉過頭來,看向羅參:“長江後浪推前浪,這麼多年,是我懈怠了,一不努力,已經被後輩趕超。”
大胡子沒頭沒尾的說著。
羅參終於開始給大家揭示謎團,說:“這座冰宮,甚至是這座雪山,就是為了給懷莫丹藥提供的墳墓,你們不要忘了,懷莫還在這裡。”
懷莫的能力是什麼?那麼多人想要得到懷莫,為了什麼?
漢武帝用懷莫夢到了李夫人。
因為……
一切都是在做夢啊。
羅參說:“向導,並非真有其人,你們再仔細看一看,他真的有大胡子麼?”
羅參說著,“啪!”打了一個響指,沙啞的聲音十分低沉:“醒來吧。”
隨著羅參的響指,一瞬間,眾人仿佛從定格中解脫出來,眯著眼睛仔細審視大胡子。
“啊!”蘇莫遮大喊:“他沒有胡子!”
“真的沒有胡子!”
“胡子呢?”
大胡子的臉上,黑壓壓的胡子竟然一層層的脫落了,就好像電影特效。
站在他們麵前的人,仍然穿毛皮衣,挎著柴刀,背著獵/槍,但已經不再是那個五大三粗的大胡子,他的臉上一根胡子也沒有,長相端正極了。
不粗獷,也不娘氣,正好取中間,五官端正,說不出哪裡有什麼太好看的,也說不出哪裡有什麼不好看的。
單看五官,每一處都達到了極致,沒有任何偏差,驚豔的讓人窒息,隻是這些驚豔的五官拚湊在一起,竟然掩蓋了互相的鋒芒,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平平無奇。
倒是那種氣質,一股油然而生的正氣,讓他看起來與眾不同。
男人三十幾歲的模樣,透露著一股成熟的魅力。
哪裡有什麼胡子?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兒?”
“天呢,胡子呢?”
“他的胡子怎麼瞬間不見了?!太神了吧?”
羅參淡淡一笑:“其實我剛開始也沒有發現,畢竟當時懷莫還在他手上,但是現在不同了,懷莫在白先生手裡……”
白先生握著紅色的丹藥,定定的看著轉過頭來的“大胡子”。
不,不是大胡子……
“無啟……”白先生喃喃的說。
脫去了大胡子,展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正氣凜然的男人,而對白先生來說,就是三千多年未見的男人。
無啟族的第一任族長。
無啟!
真的是無啟,白先生中了夢蝶的幻覺之後,看到的才是“真相”,他把大胡子認成了無啟。
現在想一想,他並非把大胡子認成了無啟,而是他“看透”了大胡子的本質,那一刻,他看穿了一切。
羅參又說:“因為前輩手中有懷莫丹藥,他可以臆造出一個自己,木木你不是之前說,時間線不對麼?”
大胡子剛剛離開小木屋不久,就被高峯推下了懸崖,好像大胡子會瞬間移動似的。
其實不然。
羅參說:“因為向導本就是一個夢中人,夢中人不止一個,可以有很多很多。”
所以當時高峯殺了大胡子,但後來大胡子又出現了,帶著他的毛皮、柴刀和獵/槍,又出現了。
“大胡子”板著臉,他似乎不苟言笑:“你們走吧。”
他沒有否定羅參的話,這無異於默認了。
大胡子,就是無啟。
白先生似乎有些激動,他一激動,心口就疼了起來,踉蹌了一步,“咳咳”的不斷咳嗽著。
無啟立刻迎上去一步,一把扶住白先生:“你怎麼樣?”
白先生像是被電了,一把甩開無啟的手,冷冷的看著他。
無啟慢慢收回手來,沙啞的聲音再次說:“你們走吧,但是要把懷莫留下來。”
“懷莫……”白先生笑起來。
他的長相本就精致,透露出一股陰柔的美感,一笑起來,更是驚豔到攝魂奪魄的地步。
白先生似乎被他逗笑了:“你知道,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嗎?”
無啟沒有回答。
白先生慢慢的說:“我是來找懷莫的啊。”
他握緊手中的紅色丹藥:“你看看,看看林木……”
他說著,指向萬俟林木。
萬俟林木突然被指名,無啟沒有看向他,反而是其他人,所有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萬俟林木身上。
白先生淡淡的說:“是你狠心,帶走了林木的心臟,如果沒有這顆懷莫,就算找齊了鏡棺,林木也必死無疑,一切都於事無補!”
萬俟林木表情冷淡,沒有什麼變化,好像他們在討論彆人的生死,和萬俟林木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反而是羅參,慢慢握緊了雙手。
本以為找齊鏡棺就可以,翼望山的墓主人是白先生,現在白先生出現了,他們離集齊鏡棺又近了一步。
但是哪知道……
隻有鏡棺。
還不夠……
還不夠。
白先生又說:“他是我們的心血。”
他喃喃的說:“我的時間不多了……”
白先生的聲音雖然很低很低,但是無啟還是聽到了,立刻看向白先生:“你是什麼意思?你生病了?上山的時候就一直在咳嗽。”
白先生卻冷漠的說:“不用你管,你隻需要讓我們離開雪山,讓林木融合懷莫,就足夠了。”
無啟終於抬頭,看向萬俟林木,他還是那樣不苟言笑,看起來十分嚴肅,又那麼正義。
“他是我一手帶大的,”無啟輕聲說:“我怎麼可能不在意林木……”
萬俟林木不是生來就是“妖邪”,他出生的時候,是一個小讙獸。
沒有父母,被狠心拋棄的小讙獸。
當時是無啟撿到了萬俟林木,和白先生兩個人,把萬俟林木養了起來。
可是後來……
隨著萬俟林木一點點長大,漸漸表現出非同尋常的靈力,白先生也滋生出想要改造萬俟林木的野心。
無啟看向萬俟林木:“我當然在意他,擔心他,拿走懷莫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是我害了林木……可是如果林木融合懷莫,死的將不是一個人……”
他說著,背過身去:“你們走吧,懷莫留下,這裡是懷莫的墓葬,誰也帶不走它。”
白先生冷冷的說:“那我偏要帶走呢?”
無啟沒有回頭:“彆逼我動手。”
冰宮裡本就寒冷,白先生和無啟的對話,似乎給冰宮又降了十度,氣氛越來越凝固。
就在這時候……
“當心!”萬俟林木突然大喊一聲。
唰——
有什麼東西從角落撲了出來,衝著白先生撞去。
“嗬!”白先生被狠狠撞了一下,“咕嚕嚕”,手中的懷莫掉在地上,直接滾了出去。
竟然是高峯!
確切的說,是高峯的屍體。
“丹藥……”萬俟林木順著丹藥滾出去的方向趕緊追,卻又有一個黑影撲了出來,一把握住丹藥。
“哈哈哈哈!懷莫,懷莫是我的了!!”
小玲!
跳下懸崖的小玲果然沒有死,不止如此,她還操控了高峯的屍體。
高峯已經死透了,卻從地上踉蹌的爬將起來,整個人扭曲的好像喪屍,口鼻眼睛的縫隙裡,滴落著粘液。
滴答滴答——
滴答——
嘶啦……
粘液滴在冰宮的地磚上,瞬間腐蝕出一個大坑來,竟然有毒。
高峯的內臟也在不斷的被融化著,但是他一點兒感覺也沒有,畢竟隻是一個傀儡而已。
白先生被狠狠撞了一下,不隻是懷莫脫手而出,他的手臂衣服被腐蝕爛了,灼燒的感覺蔓延在胳膊上,皮膚又紅又腫,還在不斷的流血,毒液混合著血液,疼的仿佛是一鍋沸水。
白先生狠狠的喘著粗氣,卻從地上爬起來,“唰——”一抖手,扔出三枚冰淩。
“啊!!!”小玲尖叫一聲,還沒拿穩懷莫,手掌已經被對穿。
冰淩瞬間融化,隻剩下掌心的三個血窟窿,疼的小玲尖聲大吼,根本握不住丹藥。
咕咚!
骨碌碌碌——
懷莫又滾了出去。
“丹藥!丹藥是我的!”小玲大叫著,衝過去搶奪丹藥。
與此同時,無啟也動了,立刻大步衝上來,“唰——”矮下身,在冰宮光滑的地麵滑行一段,想要一把抄起地上滾動的懷莫丹藥。
卻在這時候,一個黑影撲了過來。
羅參!
羅參衝過來,根本沒有去撿丹藥,而是一踢。
啪!
黑色的軍靴鞋跟撞在火紅的丹藥上,丹藥猛地向後彈去,羅參說:“丹藥。”
大金立刻縱身躍起,一把抱住飛過來的丹藥:“接到了師父!”
無啟一看,立刻皺眉對羅參說:“羅參,你也是無啟族人,應該知曉我族的祖訓,懷莫絕對不能現世。”
羅參微微一笑:“前輩,無論懷莫是什麼樣的東西,隻要能救木木,我全都不在乎。”
無啟被他說的一愣,無啟族世代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可以說是與妖邪勢不兩立,而羅參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不在乎……
羅參又說:“況且我相信木木,無論木木的心臟是用什麼做的,他都不會變成妖邪,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羅參第三次開口:“前輩,木木是你一手帶大的,也是你們一手改造的,算是你們的兒子,難道前輩你不相信自己的兒子麼?”
兒子……
大金接到懷莫丹藥,小玲怎麼可能甘心,立刻控製著高峯:“去給我搶回來!!不惜一切代價!”
高峯衝向大金,飛舞著粘液,蘇莫遮大喊:“快!扔過來!”
大金沒有猶豫,傳球一樣,將懷莫丹藥直接投射給了蘇莫遮。
蘇莫遮就地一滾,一把握住丹藥:“哇,好燙手!”
竟然是暖和的。
小玲控製著高峯又去追趕蘇莫遮,蘇莫遮一抖手:“接著!”
又把丹藥扔給了銷離麓,銷離麓扔給吳虔,吳虔扔給池長勳,然後是禦邪等等,大家開始丟沙包……
小玲被氣得頭暈腦脹,她隻有一個人,高峯也隻是一個傀儡,他們那麼多人,小玲怎麼可能搶得過?
但是問題就在於……
吼——!!!
扮演供桌的機械蛇又動了起來,突然昂起脖頸,衝過來搶奪丹藥。
他們險些忘了,冰宮中其實是有三股勢力的,一股是白先生和羅三爺的暫時合夥勢力,另外一股是替周長老賣命的小玲和傀儡高峯,還有一股則是……
無啟和他的機械蛇。
嘶——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