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吳醫生看著呢,萬俟林木隻好擠出一個笑容,然後默默下了車,說:“乾什麼?”
羅參淡淡的說:“白助理,這是跟上司說話的態度麼?”
萬俟林木:“……”給個劇本羅參就順杆爬,他不是演員,他是導演吧!臨場這麼多發揮……
羅參笑了笑:“是你要當助理的,我覺得助理其實也不錯,以前沒試過。()”
萬俟林木:“……”羅三爺真的好風騷啊!
其他人也跟著下了車,車子已經走到了儘頭,前麵沒有通路,被一條河水截斷了。
因為是水鎮,這裡的水比路要多,車子已經不能再往前開,隻能等著船隻送他們過去。
羽家的大宅就在河對岸,下了船再走一會兒就到。
羽家和整個水鎮都是隔開的,河岸對麵隻有羽家一戶,占地麵積之大,可想而知。
他們在河邊站定,等了一會兒,竟然沒有船隻過來。
馬上就要天黑了,天色漸漸暗下來,夕陽即將褪去,如果還沒有船隻過岸的話,那天黑前可能都到不了羽家。
大金說:“我去打聽一下,看看附近有沒有船隻。”
羅參點點頭,大金很麻利的轉頭就去打聽,也就十分鐘,大金帶回來了一個船家。
船家小跑著過來,岸邊停著一條大船,就是他家的,船家上了船,讓他們也上來,然後準備搖擼劃船。
這裡的船隻都是最古老的搖擼船,全都是手動,沒有機械的,小船晃晃悠悠的在平靜的水麵上行駛著。
船家是個不甘寂寞的:“哎呦各位老板,你們怎麼大晚上來了?”
萬俟林木看了看天色,並不晚,隻是現在天氣還有點涼,天亮晚,天黑早,所以顯得晚而已。
萬俟林木說:“這還有什麼講究麼?”
船家搖手說:“老板,你可不知道,咱們這片兒……”
他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說:“不太平。”
“不太平?”萬俟林木刨根問底:“怎麼個不太平?”
船家低聲說:“鬨鬼呦!大半夜的,就是有鬼跑出來,好幾家的小孩子貪玩,天黑不回家,都看見了,不隻是小孩子,大人也有看見的,太可怕嘍!”
“鬨鬼?”
眾人知道周長老頻繁來這邊,肯定是有目的的,但現在不明確這個目的是什麼,如今一聽鬨鬼,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吳醫生傻笑說:“這世上哪裡有鬼,不過是自己嚇自己罷了,老伯,你可不能相信啊。”
船家說:“千真萬確,我家的娃兒就看見了,哎呦,鎮上都說是火浣成精!”
萬俟林木說:“火浣?火浣是什麼?帶火的浣熊麼?”
羅參微微一笑:“火浣是傳說中的布匹,浣洗的浣。傳說之這種布匹,不怕火燒,如果布匹臟了,染了汙跡,不用水洗,扔進火種煆燒,等拿出來的時候,布匹的汙跡就會徹底消失,火浣布潔淨如新。”
萬俟林木說:“還有這樣的布匹?”
羅參又說:“在很多曆史資料中,都記錄著火浣布的傳說,不隻是有火浣布,還有火浣劍等等……”
火浣布曾經出現在《山海經》中,具有不燃性,非常神奇。
不隻是《山海經》,《列子》之中也出現了火浣布的字眼,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進獻寶物,其中就有火浣布。
羅參解釋說:“據說是一種火鼠的皮毛織成,這種老鼠生長在火山的洞口中,平時是白色的,一旦火山噴發,老鼠的皮毛經過火燒就會變成紅色。用冷水去潑剛剛經過火燒的火鼠,火鼠就會死掉,這樣扒掉火鼠的皮毛,就能做成火浣布,也聽說有人能活生生扒掉火鼠的皮毛……火浣布織成猶如錦緞,美不勝收。”
“到了東漢末年,因為群雄割據,軍/閥混戰,火浣布已經絕跡在中原地段,隻有一些邊陲小國,還保留著火浣布的技藝。”
吳醫生皺眉說:“這火浣布也太殘忍了,怪不得要絕技。”
船家說:“誰說不是呢?不瞞你們說,我們這裡,在古時候就盛產火浣布,諾,你們看前麵,那就是羽家,羽家在古時候可是皇商,鼎盛一時,就是因為他們擁有鍛造火浣布的技藝……”
萬俟林木聽大金科普了,羽家是布藝世家,原來是鍛造火浣布的布藝世家。
船家又說:“當時要多鼎盛,現在就有多落寞,火浣布的技藝失傳之後,整個羽家就落寞了,起初還因為家底豐厚,不怎麼畏懼,現在到頭了,到頭嘍!而且他們羽家作孽太多,聽說就是那些火鼠被殺戮太多,因此不甘心,化成了厲鬼,來向羽家索命,這些日子,羽家接二連三的發生怪事,非常的不太平,更沒人願意和他們家有來往了。”
“哎呦……各位老板,你們要是沒什麼要緊事兒,千萬不要去羽家。”
“不安全呐!”
萬俟林木眼眸一動:“羽家的當家,得了病,這事兒您知道嗎?”
船家“嗨”了一聲:“鎮子上有誰不知道呢?羽家肯定就是作孽太多,他們家的人,都活不過三十歲!”
船家信誓旦旦:“你們不要不信啊,就是這麼邪乎!我們鎮子上長命百歲的人多了去的,村口那家,老太太已經活了一百二十歲,還健朗的很呢,就是我們這裡的水好,沒有汙染,全都是純天然的……但是羽家,分明和我們用的是同一條河水,隻不過是河岸兩邊罷了,他們家的人都活不過三十歲,嫁過去的女主人早早就要守活寡!”
“這人丁啊,是一代比一代凋零,以前是皇商,還有人把閨女送過來,現在都是信息化的時代了,布藝刺繡早就落寞了,誰還巴結著他們家?怎麼可能有人把閨女帶給他們?豈不是把自己的女兒往火坑裡推麼?”
“因此啊,這羽家的人丁是越來越稀少了。”
船家喋喋不休的講著,似乎是個話匣子,也是因為這裡少有人來往,船家遇到了生人,就喜歡講當地的故事。
白先生一直沒說話,坐在船上。
夜裡很涼,尤其是臨水。
他們以前都住在北方,北方雖然冷,但是乾冷,而且還有暖氣,南方就不一樣,雖然天氣預報播報的氣溫在十度左右,但是竟然比北方的兩三度還要冷。
這裡又沒有暖氣,空氣潮濕,陰冷陰冷,再加上水鎮裡都是水,臨水風大,就更是陰冷。
體感溫度估計在零下。
白先生坐在船上,攏了攏自己的衣服,哆嗦起來,“咳……咳咳咳——”的咳嗽著。
吳醫生一看:“我幫你看看吧,是不是感冒了?”
他說著剛要上前,就被白先生阻止了:“不勞煩了,沒什麼事。”
吳醫生訕訕的摸了摸鼻子:“哈哈、這樣啊……”
船家搖著船,很快就到了對岸,將船隻停下來,讓他們下船,還在叮囑:“哎呦喂,各位老板啊,看你們也不像是壞人,千萬要小心,羽家可不是好呆的,尤其是這夜裡頭,千萬彆亂跑,遇到了火浣成精,那可就麻煩了!”
火浣成精到底是什麼,誰也說不清楚。
鎮子上好多人都見過,燃燒著火焰,像是喪屍一樣的東西,但是具體是什麼,誰也不清楚。
眾人下了船,再走沒有兩百米,果然看到了羽家。
這一路上,他們領略了江南水鄉的小巧之美,一條河水,夾道是兩排二層小樓。
小樓的腳都架起來,木頭搭建,和北方的大氣宏偉不同,因為這裡都是水,占地麵積有限,所以建造風格也彆致精細,透露著一股秀氣。
羽家則和沿水的小樓都不一樣。
怪不得羽家要和其他小樓分開,因為那些小樓與羽家的壯大不入。
一片連綿的老宅,巨大的門牌樹立在河水邊。
高高的灰色牆麵,牆麵爬滿了陰濕的痕跡,綠色的苔蘚從牆角一路綿延向上,纏綿著古樸的牆麵。
江南水鄉風格的柔美雕花,一人厚、三米板高的實木大門,門軸已經老舊,因為實木大門太過厚重,開門的時候容易向沒有門軸的方向偏斜,開門之後,大門下方還墊了腳墩子。
厚重的木門板上,一條比腰還粗的門閂橫著。
萬俟林木不由想到了很多古裝電視劇裡,山賊衝入大戶人家搶劫殺人的場麵,“嘭!”一腳踹門,直接將門閂踹斷。
山賊如果踹的是這家的大門,那就……
把腿踹斷三十回,這巨大的門閂也踹不斷啊,防盜簡直一流。
門閂橫在大門差不多一米八的位置,萬俟林木走過去比劃了兩下,剛剛好……
比自己高,真是太傷感情了。
而羅參走過去,一米八八的身高直接碾壓門閂,還對萬俟林木挑了挑眉。
萬俟林木:“……”風騷的羅三爺!
羽家宏大,但是也有些落寞,牆麵都是苔蘚,牆體灰敗,年久失修,一看很久都沒有翻新過,差不多可以租給恐怖劇的劇組當場地用了,絕對大賺。
他們站在門口,還沒上前叫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從裡麵走了出來,隔著門看著他們,眼神混混沌沌。
夜色昏暗下來,老人的眼神混沌,露著混沌的三白,扒著門,正巧了,門頭上拴著兩隻大紅燈籠,不是電的,就是那種明火的大紅燈籠,火焰明明暗暗,不停的搖曳跳動著。
映襯著老人家蒼白的鬢發,還有混沌的三白眼。
“你們是……?”老人家開口。
莫名有些涼颼颼的。
萬俟林木沒有恐懼感,因此感覺不到這種氣氛,走上前去衝當助理:“我們是來和羽先生談生意的,這是我老板,羅先生。”
“哦——”老人家說話很慢:“對對對——是羅先生,少爺說過了,是要來貴客,請隨我來吧。”
他說著,讓開大門,請眾人進來。
宏偉卻灰敗的大門之後,就是羽家的真麵目。
青石地板,地板上也是斑斑駁駁的苔蘚,左右灰色的牆麵上,也趴著青澀的苔蘚,還有斑駁受潮的痕跡。
水鎮的建築果然與北方不同,小路精致,回廊小巧,橋梁優雅,大家跟隨老人家繞過一個小花園,走入了後麵的廳堂。
——會客堂。
這裡應該是會客的正廳,大廳的門檻很高,走進去之後一眼就能看到騎門雕花大梁。
長達四米,非常壯觀,厚實實木的大梁,雕刻著繁複的花紋,橫在他們的頭頂。
萬俟林木以前經常聽說,古代地震也會死人,他其實很奇怪,古代人不都住平房麼?再不濟就是二層小樓,如果地震了,應該也死不了人吧?
但事實證明,古代地震也會死人,而且死的最多的是有錢人。
這樣長達四米的巨大實心橫梁,一旦掉下來,彆說是營救了,肯定直接砸扁。
老人家說:“各位請坐,我是這裡的管家,實在怠慢各位了,我們家沒有太多的下人,各位喝茶,我這就去給大家請少爺過來。”
羅參一臉親和,微笑說:“老人家不用客氣,我們就在這裡等。”
老管家叫做羽伯,一輩子都在羽家,他是羽家最長壽的人了,因為他雖然姓羽,但其實並不是羽家的人。
羽伯走出去,眾人留在會客堂。
萬俟林木抬頭去看橫梁,他第一次見到這樣高大的橫梁,以前在電視裡也沒有看到過。
上麵雕刻著花紋,花紋精細。
是……
“鳥人?”萬俟林木奇怪的說。
橫梁上雕刻的是人,但是這些人長著翅膀,身上還有羽毛,臉很長,長著鳥嘴,簡直活脫脫的鳥人!
吳醫生抬頭去看,笑著說:“真的是鳥人啊!真是奇怪了,我聽說大戶人家都喜歡雕刻一些麒麟啊,鳳凰啊之類的,怎麼這家雕刻鳥人,這也太奇怪了。”
羅參輕笑了一聲,這一路上萬俟林木總是和吳醫生說話,兩個人還有肢體來往,身為醋王的羅三爺早就吃醋了,隻不過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回擊。
如今吳醫生如此“露怯”,羅身便淡淡的說:“這梁上的雕花並非什麼鳥人,而是羽化登仙的意思。”
“古人崇拜羽人,覺得羽毛是仙人的象征,長出毛就是成仙的標誌,一些古老的氏族也會以鳥類作為自己的圖騰,佩戴鳥喙的麵具祭祀,因此久而久之,就演變出了羽人。”
羅參長相本就英俊,還有一絲絲的溫柔,這樣一說話,就顯得知識特彆淵博。
羅參又說:“羽家人丁凋零,雕刻這樣的羽人圖案,應該是一種寄托。”
“各位客人……”
管家羽伯很快又回來了:“各位客人,我家少爺腿腳不方便,請各位客人移步內堂敘話。”
萬俟林木他們早就聽說過了,羽家的當家羽燃腿腳不方便,好像是個殘疾,所以也沒有大驚小怪。
羽伯引著他們從會客堂出來,從後麵繞進了內院。
整個宅邸裡都沒什麼燈光,如果有燈光也是燈籠的火光,基本沒有點燈,冷風中火光搖曳,將整個宅邸映襯的陰森森的。
宅邸的建築都是二層小樓,有木質樓梯通向二層,樓梯很陡峭,每層階梯又非常窄小,像羅參這樣身材高大的男人,想要通過樓梯,估計都要側身通過,根本無法正身上樓。
樓梯黑洞洞的,像是惡鬼的舌頭,從黑暗中伸出來,又通向無邊的黑暗。
羽伯帶著他們進入了內院,剛一繞過回來。
“啊!我的媽——”
吳醫生突然大喊一聲,嚇得眾人都一個激靈。
隻見吳醫生突然跳起來,竄起老高,然後直接竄到了白先生身後,抱住他的手臂,一副瑟瑟發抖的柔弱模樣。
可惜吳醫生身材高大,和柔弱一點兒也不沾邊,這種受驚的模樣,反而顯得十分矯揉造作!
白先生不喜歡彆人的觸碰,皺了皺眉,抽開自己的手。
“前……前麵……”
嘩啦——
嘩啦……
嘩啦——嘩——
好像有什麼鬼影在飄動著……
一條一條的東西,在黑暗中向他們招手,仿佛鬼婆的袖擺,伴隨著“嘩啦嘩啦”的聲音,惹得眾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萬俟林木卻沒有害怕的感覺,很鎮定的說:“布?”
管家羽伯趕緊歉意的說:“讓客人們受驚了,那邊是我們染布場。”
染布場?
險些忘了,羽家是布藝世家,染布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染布場很宏偉,場麵上豎立著一座座好像單杠雙杠一樣的器材,但是巨大無比,每個都有兩米半到三米的高度,布條就搭在上麵。
因為剛才有風,布條微微晃動,天色又太黑了,所以看起來才像是鬼怪的袖擺在飄動,其實是普通的布條而已。
吳醫生嚇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羽伯怕他們再受驚嚇,一邊走一邊介紹:“客人們,這邊走,後麵就是內堂了,這邊是我們的曬場。”
萬俟林木以前也沒見過曬場,這裡的東西都特彆新鮮。
巨大的曬場,用籬笆圍起來,裡麵裝的都是一個個巨大的黑陶罐子,每一個黑陶罐子應該都一米五六,密密麻麻排成一片,整齊劃一的排列下去。
罐子上麵搭著像鬥笠一樣的蓋子,尖尖的頂兒,蓋住了罐子裡麵的內容。
羽伯解釋說:“我們這邊都喜歡吃些醬肉,當年羽家還鼎盛的時候,都是自給自足,因此這些曬缸都是滿滿的,全是醬,不過現在都空嘍,也沒那麼多人吃。哦還有,這些缸子是盛放染料用的……”
黑色的陶罐子一排排的陳列著,遠遠看去非常壯觀,不過總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錯覺,好像這些不是曬醬的缸子,而是巨大的骨灰壇子,裡麵裝著什麼奇怪的東西,鬥笠一樣的蓋子,其實是什麼封印,鎮壓著缸子裡的邪物,恐怕有什麼東西,會隨時跑出來……
“請,各位。”
羽伯做了個手勢,請他們進入內堂:“少爺馬上就來了。”
骨碌碌——
似乎想要要驗證羽伯的話,車軲轆的聲音響起,當然不是什麼車子,而是……輪椅。
有人從外麵走了進來,首先眾人看到的是一輛木質的輪椅。
緊跟著看到了輪椅上的人。
一個看起來像是少年的男人。
萬俟林木知道,羽家當家的年紀不大,二十出頭,不到二十五歲,但是這坐在輪椅上的年輕人一出現,萬俟林木還是有些意外。
看起來可比二十五歲遠遠要小得多,太顯小了,乍一看隻覺得也就有十八歲,還在上高中的模樣。
坐在輪椅上的年輕人身形單薄,披著一件厚厚的披風,他穿著純白色的棉袍,乾淨利索的黑發,襯托著尖瘦清減的下巴,巴掌大的小臉。
麵孔精致,杏核眼,眼尾很大,微微向下耷拉著,簡直就是漫畫裡走出來的無辜眼。
因為臉上沒什麼太多的血色,嘴唇也是淡淡的嬰兒粉,更是給人一種柔弱病態的脆弱美。
純白色的棉質長袍,還有這種羸弱病態的美感,都和這個水鄉相得益彰,年輕人仿佛就是這水鄉走出來的畫中人。
羽伯介紹說:“這就是我們家少爺了。”
年輕人坐在輪椅上,用帕子掩著輕輕的咳嗽了兩聲:“羅先生您好,我是羽燃,雖然知道您會過來,但我腿腳不利索,沒能遠迎,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