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遇到了什麼事情,隻是經曆了一個晚上,羽家的地道被傳得神乎其神。
萬俟林木說:“這些人說羽家的地道裡,堆放著金山銀山,埋藏著一個巨大的寶藏。”
水鎮的人都是窮怕了,突聽有座金山埋在地下,自然有很多人想要上門分一杯羹,尤其是二虎的家人。
二虎是個流氓,坑蒙拐騙,跟著人進城也沒學好,回來還把家人給帶壞了,他上麵有個哥哥,就叫做大虎。
大虎今天就是來找羽家賠償的。
“如果你們不賠償,我就報警了!”
“還有,你們羽家的那個寶藏,必須也分我一半,否則這事情過不去!”
大虎嚷嚷著:“誰知道那寶藏是你們羽家的?沒準是你們羽家想要占為己有!”
“我就說嘛,羽家什麼狗屁的祖訓,不能搬離老宅,原來是老宅底下壓著金山啊,怪不得這麼落魄了都不搬呢!”
羽家的確有這樣的祖訓,萬俟林木也聽羅參說過,當時萬俟林木覺得很奇怪,難道是羽民比較喜歡落葉歸根?可他們已經不是真正的羽民了,竟然還有這樣奇怪的祖訓。
結合寶藏一說,還挺合情合理的。
羽燃換了新的輪椅,冷漠高大的火浣推著羽燃。
羽燃朗聲說:“各位,我羽家並沒有什麼寶藏。”
大虎立刻說:“你放屁!我弟弟死的不明不白!現在好啊,你們連賠償都不給?”
“大家夥兒看看啊,我也不是為了錢!”
“我就是為了我弟弟!那羽家的地道裡到底是什麼肮臟東西也不知道,竟然害死了我弟弟,還讓我弟弟死的那麼離奇,我不管,今天我必須下這個地道!”
萬俟林木叼著羅參拿來的桂花米糕:“正好了,我也想看看這個地道裡是什麼。”
羅參把周長老到了水鎮的事情告訴了萬俟林木,萬俟林木聽了有些驚訝:“不會真是因為這個地道吧?看來有點意思。”
羽燃被他們吵得頭疼不已,“咳咳”的咳嗽起來,火浣趕緊扶住羽燃。
羽燃低頭一看,捂住嘴巴的手帕上,竟然有一點點淺紅色的液體,是咳血了,但是並不嚴重。
羽燃眯了眯眼睛,趕緊把手帕掖起來。
羽伯焦急的說:“少爺,怎麼辦啊,咱們頂不住了,這些鄉裡鄉親這麼一鬨,好多合作商都知道了咱們家鬨鬼的事情,一大早上的,我已經接到了兩個退訂單的電話。”
羽燃臉色有些難看,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各位,我羽家從沒做過任何虧心事,地道的事情,我事先也不知情,更不知道為什麼二虎會偷偷溜進我羽家,還進入了地道,如果大家不信,大可以自己去地道裡看看。”
羽燃這是鬆口了,大虎一聽,臉上露出喜悅貪婪的表情,根本沒有一點點死了親弟弟的傷心難過。
人群一聽,也沸騰了起來,低聲議論著:“聽說是金山銀山!”
“我聽說是很多古董!”
“咱們是不是多少能分一點兒?”
萬俟林木立刻來了興趣:“咱們也去……嘶!”
他剛想要跟上去,結果抻的一個激靈,惡狠狠的咬了一口桂花米糕,好像在咬罪魁禍首一樣。
羅參微笑:“木木,還疼呢?我抱著你?”
萬俟林木想了想,雖然自己不在意彆人的目光,但是公主抱不太舒服。
“背著。”萬俟林木冷漠無情的說。
羅參一笑,甘之如飴:“好,背著你。”
眾人來到祠堂,白先生和吳醫生已經在祠堂裡了,比其他人來的都早。
並非是來看地道的,而是來看二虎的那張皮。
屍體燒的慘不忍睹,那張皮卻異常的“光鮮亮麗”。
白先生對火浣布的傳聞,也略微有些耳聞,因此十分好奇,但是他本人不通醫術,正巧出門的時候遇到了吳醫生。
吳醫生是個醫生,雖然像是狗皮膏藥一樣。
吳醫生蹲在地上,微微蹙眉,他不笑的時候竟然有一種正義的嚴肅感。
白先生站在一邊,看著他驗屍,也不知道怎麼了,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無啟。
那個自從雪山就消失的人,不見蹤影,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
那個令白先生痛恨,卻又自卑的人……
白先生盯著吳醫生的背影,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把他們重合在了一起,不由心頭狠狠一跳,自己這是瘋了麼?
白先生趕緊回神,冷漠的說:“看了這麼半天,看出個所以然了沒有?”
正巧眾人走進祠堂,羽伯趕緊來問:“吳醫生,這……這二虎到底是怎麼死的?”
吳醫生說:“燒死的無疑。”
大虎冷笑一聲:“廢話,長眼睛都能看出來,我弟弟是被燒死的!還以為你有什麼不同?狗屁醫生!”
白先生一聽,莫名火大,登時有些護短,剛要開口。
但吳醫生是個沒脾氣的,人高馬大,脾氣卻很包子,笑嗬嗬地說:“這位先生說的沒錯,但……死者的確是燒死的,這沒什麼可質疑,關鍵就在這死者身上,好像塗了一層塗料。”
“塗料?”
羽燃轉動輪椅,示意火浣推自己過去:“是什麼塗料?”
吳醫生搖頭說:“這我也沒有見過,而且手頭的資源有限,我也沒辦法做檢測,可以肯定的是,這種塗料讓死者的保存完整,而且還有防火的功效,塗料和火反應之後,會在皮上留下光鮮亮麗的紋理,形成了這種……火浣布。”
眾人立刻又竊竊私語起來,“這麼玄乎?”“不知道是真的假的。”“管他真的假的,寶藏才是關鍵。”
“沒錯,寶藏!”
大虎說:“羽家不會想用一個半吊子醫生糊弄我們吧,彆說那麼多廢話了,趕緊打開棺材,讓我們下地道看看。”
羽燃臉色冷淡,對羽伯點點頭。
羽伯就代為轉達:“各位,如果想要開棺下地道,我們羽家不會過多阻攔,但是醜話說在前麵,這條地道我們羽家也不知道,下麵有什麼危險,誰也不清楚,如果想要下去的請自便,但一切後果需要自行承擔。”
“這麼多屁話!”
大虎一揮手:“彆廢話了,我先下去!”
他說著,就要往棺材的黑洞裡鑽,一條腿踏進了棺材裡,登時卻駐了足。
眼睛一轉,有些變化。
萬俟林木這樣的表情看的多了,卻是自己永遠也沒有的情緒——恐懼。
雖然寶藏的誘惑力很大,但是恐懼還是阻撓著大虎。
大虎又把那條腿邁出來,抽出了棺材。
大虎理直氣壯的說:“這裡是你們羽家,地道也在你們羽家,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做過什麼手腳,想讓我們全都折在地道裡?”
羽燃險些給氣笑了,淡淡的說:“要下地道的是你,不下地道的也是你,黑的白的,正的反的都被你說儘了,那你說要怎麼辦?”
大虎不理會羽燃的挖苦,指著羽燃、火浣和羽伯:“你們三個是羽家的人,有一個先下地道,我們再跟上去。”
羽燃冷聲說:“不行。我說過,地道裡是什麼,連我也不知道,而且二虎昨晚才火焚在地道裡,我不會讓羽家的人冒險。”
大虎說:“誰知道是不是你們羽家做了什麼手腳?今日你們要是不打頭陣下去,這事兒就不算完!”
萬俟林木坐在祠堂裡,抓了供桌上的瓜子,津津有味的吃喝,看著大虎胡攪蠻纏,感歎著說:“果然,人不要臉,才會天下無敵。”
羽家就三個人,還是老幼病殘,哪裡說的過大虎,鎮子上的人聽說了寶藏的事情,也想一探究竟,所以沒人替羽家說話。
火浣這個時候站出來,從懷裡拿出筆和紙來,寫了一行字。
——少爺,讓我下去。
羽燃立刻拒絕:“不行,這下麵是什麼誰也不知道,你不能去冒這個險。”
大虎一看,攛掇著說:“對嘛,這才像話,早點下去就完了,這是你們羽家的地道,還能是龍潭虎穴不成?”
火浣又在紙上寫了一排字。
——少爺,放心,沒事的。
羽燃還是非常擔心,他身邊隻有火浣和羽伯兩個人。
羽伯年紀大了,難免有些照顧不來,平日裡都是火浣跟著羽燃,照顧羽燃的起居,可以說除了晚上睡覺,火浣是一刻都不離開羽燃的。
在羽燃眼裡,他就是最親近的人,二虎剛剛死在地道裡,他怎麼可能放心火浣下去。
大虎說:“彆廢話了,快點吧,你要是不放心,綁一根繩子總行了吧?”
眾人找了一根很粗的繩子,捆在火浣的腰上。
畢竟這條地道太深了,昨天晚上羅參用手機去照,都沒有照到底部,看起來深不見底。
而且羅參說過了,很有可能,這不是地道,而是墓葬。
再加上羽燃身上染了屍氣,陰氣繚繞,體質一直不好,更說明這地道底下,很有可能就是墓葬。
之前羅參說過,這一片羽宅或許以前是墳地,所以羽燃身上的屍氣才這麼重。
但是眼下看來,並非以前是墳地,而是……
一直是墳地。
整個羽家,或許就將在一個巨大的墓葬之上。
陰宅和陽宅是不一樣的,大墓坐落的地方,雖然風水好,但那是對於死人來說,風水才好,如果大墓之上坐落活人的陽宅,那是要短壽的。
火浣不會說話,羅參拿了一個哨子給他:“短哨三聲代表安全,我們會繼續放繩子,長哨代表不安全,我們會往回拉繩子。”
火浣點點頭,接過哨子,回頭又看了一眼羽燃,“唰唰唰”寫了幾個字。
——少爺,放心。
火浣做完準備,再三確定繩子,就邁開腿,跨進棺材裡。
漆黑的棺材對於火浣這種高大的身材來說,顯得有些逼仄,他彎腰矮身走進棺材中,鑽進黑洞。
“火浣,小心一點。”羽燃忍不住出聲提醒,雙手緊緊抓住輪椅的扶手,指節發白,看起來非常緊張。
萬俟林木說:“火浣不是道上的人,他這麼下去,沒事吧?”
羅參搖頭說:“放心,不會有問題的,繩子的長度我看過了。”
羅參知道火浣不是道上的人,所以早有準備,繩子的長度不會太長,能確保火浣的安全,就算把繩子全都放乾淨,火浣也不會有危險。
當然,羅參不可能讓繩子放乾淨,隻是做個樣子,等火浣出來,他們才好“光明正大”的下去看看。
嗖——!
是哨子的聲音。
嗖嗖嗖——
三聲短哨連在一起。
安全!
羽燃坐在輪椅上,狠狠鬆了口氣,剛才太緊張了,所以沒有注意,現在感覺自己的後背竟然濕了,冷汗涔涔的往下流。
這麼冷的天,竟然還流了一些冷汗,祠堂被燒得殘破不堪,風一吹全都灌進來,羽燃不由抖了抖。
萬俟林木見他發抖,羽伯又盯著洞口,沒工夫照料羽燃,就從口袋裡拿出一包餐巾紙,輕輕丟過去。
羽燃矚目著洞口,突然有什麼東西丟過來,嚇了他一跳,低頭一看,原來是餐巾紙。
輕輕丟在羽燃的腿上。
羽燃抬起頭來,有些驚訝的看著萬俟林木。
他本以為萬俟林木是個很冷漠的人,哪知道冷漠的皮囊之下,竟然還有這樣關心人的心腸?
萬俟林木其實就是這麼一個人,或許很多人都覺得他的性格不討喜,但他其實並非最冷漠的人,有些人喜歡把冷漠表現在外麵,有些人喜歡把冷漠表現在內心,隻是表達的方式不一樣而已。
萬俟林木眼睛和嗅覺不同尋常,常年透徹本質,透徹人心的“特異功能”,讓萬俟林木養成了冷漠的性子,但實際上,他反而是那個最心軟的人。
羅參見他關心羽燃,不由吃了一口陳年老醋。
嗖嗖嗖——
哨子聲還在繼續,隻是越來越深,越來越沉悶。
羅參眼看著繩子放了一半多,是時候該收回來了。
就在這時候……
嗖——!!!
是哨子聲。
突然變成了長哨。
不止如此,一直鬆弛的繩子,突然“啪!”一聲繃緊,似乎有什麼東西墜著裡麵的火浣,將人快速的往裡托拽。
“啊!”
拉住繩子的大虎和村民們一驚,沒有防備,繩子脫手而出。
嗖嗖——
繩子快速的往裡卷,萬俟林木低呼一聲“糟糕”,羅參已經快速上前,黑影一閃,“啪!”,一根魚線卷住繩子的尾端。
就在繩子馬上要鑽進洞口之時,羅參的魚線一把卷住繩子,狠狠往上一拽。
繩子猛地被拽出一段,萬俟林木一見,趕緊衝上去,一把拉住繩子,還在自己的手腕上繞了兩圈。
“火浣!火浣!!”
羽燃緊張的滾著輪椅來到棺材洞口,朝裡麵大喊。
裡麵有什麼東西在搶繩子,火浣不會說話,根本無法回答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情。
力道似乎在和他們拔河,與此同時,就聽到“嗖!”一聲,洞口中牽引著繩子的力氣突然一泄。
嗖——!!
繩子猛地被拽了出來。
黑暗中,繩子卷住棺材,那另外一頭卻沒有火浣。
空蕩蕩的……
“火浣!”羽燃扒著棺材口,使勁朝裡麵大喊:“火浣!火浣你聽得到嗎!?火浣!!”
火浣……
火浣——
火浣——
逼仄的黑洞中,隻有一聲聲回音。
羅參拉住繩子的尾端:“斷口光滑,是切開的。”
羽燃說:“火浣自己切開的?”
萬俟林木說:“可他沒有帶尖銳的東西下去。”
平日裡鎮定自若的羽燃,此時已經慌張無比,顫抖的說:“你……你說下麵還有人?”
羅參眯了眯眼睛,低聲對萬俟林木說:“應該不是人,沒有呼吸,剛才地道裡隻有火浣一個人的呼吸。”
萬俟林木低聲說:“粽子?”
羅參沒說話,也不肯定是不是粽子。
一瞬間人心惶惶,剛才信誓旦旦要下地道的大虎,已經嚇得臉無人色,得得發抖。
羅參乾脆利索的說:“我下去看看。”
萬俟林木拉住他:“一起。”
羅參點點頭,拉住萬俟林木的手,轉頭對大金說:“下麵不知道有多深,大金,準備水和食物,一會兒跟上來彙合。”
大金立刻點頭:“好。”
他毫不拖泥帶水,立刻招手,帶著金縷大步走出祠堂,去準備物資。
羽燃是個瘸子,羽伯年紀又太大了,根本沒辦法跟下去,而且他們爭分奪秒,也無法帶二人下去。
白先生不放心萬俟林木,自然也要跟下去,吳醫生立刻說:“我!我也下去!”
白先生冷漠的說:“你跟下去乾什麼,危險不知道?你是傻子麼?”
吳醫生聽了卻全然不生氣,笑嗬嗬的說:“危險我才要跟著,我不放心你啊!況且我是醫生。”
白先生一聽,也不知道怎麼了,竟然有一刻心軟。
羅參拉著萬俟林木,打開手機照明,貓腰走進棺材的黑洞裡。
黑壓壓的甬道,很窄小,畢竟在棺材裡,羅參身材高大,必須彎腰前行。
沙沙沙——
沙沙……
甬道很長,一直往地下延伸。
大約三十米左右,變得開闊起來,已經走出了甬道。
麵前是一個丁字口,向左右兩邊延伸,是一條墓道!
天圓地方,穹頂上雕刻著巨大的飛鳥。
仔細一看,這神鳥好像是一個男人,隻不過戴著鳥嘴的麵具,胳膊變成了翅膀,其他地方都像是一個成年男子。
男子展翅飛翔在高空之中,壁畫的背景好像在下雨,雨水卻很奇特。
——羽毛雨。
羅參仰頭看著穹頂的壁畫,沉聲說:“鉤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