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不至於對十六歲的浮白下手。他得做個人。
而且……他不會對這個世界的浮白下手。
他的浮白在原世界裡等他,誰也無法替代。
沈浮白沒有朋友,不知道朋友間應有的相處模式是怎麼樣的。但他有兄弟,他確實曾與伊桑一同睡覺的。
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沈浮白想了想:“我要給我父親打電話告訴他一聲。”
這個時間點,沈浮白的父親還沒有去世。
沈浮白也還沒有因為爬了韓晟的床而得到資源一炮而紅。他現在名不見經轉,家中債台高築,父親時常毒癮發作,日子過得很苦。
沈浮白未必就是想留下來,隻是他更不願意回到那個每天都讓他滿心疲憊的家。
家應該是一個溫暖的避風港,但他現在的家支離破碎,每天回去都要麵對那些是是非非。他倦了。
他想找個地方歇一歇,喘口氣。
沈浮白掏出手機撥打電話,電話好一會兒才會接通。
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沈浮白神色微動,但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是一種意料之中的厭煩。
他一句話都沒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抱歉,我得回家。”沈浮白抬眸,蒼白地扯出一絲笑,“謝謝你今晚的幫助。”
薑珩立刻道:“我送你。”
沈浮白極淡地笑了一聲:“不用了。”
他這樣的人不配有朋友的。
家裡一堆糟心事,交朋友也是麻煩。難道要討債人把電話打到他朋友那裡嗎?
薑珩不用想也知道浮白家裡那邊遭到了什麼情況。無非又是討債的隔三差五上門催債,毆打他的父親。
沈浮白厭倦至極,可又不能坐視不管。
薑珩堅持道:“我送你。”
沈浮白側目。
薑珩補充:“你好像有急事,我送你能快點。我暑假剛考了駕照。”
沈浮白頓了頓,說:“謝謝。”
他確實得著急趕回去,沒工夫等候打車。
可能他回去晚一些,他父親就被人打死了。
-
薑珩和父母說了聲,拿了車鑰匙就下樓。
“你家在哪兒?”坐進駕駛座的薑珩隨口問了句,內心已經清楚要去的目的地。
他知道浮白的家在哪兒。
誰知沈浮白卻報出了一個陌生的地址。
“靜水巷第三棟。”
從來沒有聽過的地方。
薑珩一怔,去輸入導航。
導航顯示查無此地。
“導航上找不到的。”沈浮白道,“太偏了,你開車,我指給你看吧。”
……
在沈浮白的指路下,車子七拐八彎地開進一個十分偏僻的地方。
幾乎沒有車輛光顧,自行車雜亂無章地堆放著。電線杆子下是垃圾堆,地上一灘汙水,路燈壞了,黑的很。
薑珩的車燈開著,照亮前方一排排老舊的筒子樓。在夜色中張牙舞爪,斑駁的牆漆剝落,坑坑窪窪的。
薑珩的豪車與這兒顯得實在格格不入。甚至如果不是因為沈浮白住這兒,他這輩子都不會踏入這種地方。
浮白……就住這兒?
……是了,浮白家裡現在欠著債,原本的房子大概也被抵押了。
沈浮白說:“我下車了。”
薑珩抿了抿唇:“我陪你上去吧。太黑了,你一個人走我不放心。”
沈浮白搖頭:“不用了,這條路我常走。而且還有你車燈照明呢。”說著就要開門下車。
這條街的路燈已經很久沒修好了,以往他回來,都是要一個人摸黑穿過長長的巷子的。
薑珩把車門鎖了,語氣不容置疑:“我和你一起,不然誰也彆下車。”
他不可能再讓沈浮白去獨自麵對那些人。
沈浮白蹙眉。
倆人在車裡僵持了一會兒,沈浮白還是點點頭,眼中多了絲無奈。
-
巷子很黑很長,一絲光都沒有。
薑珩記得浮白是最怕黑的。他曾經和浮白一起走葉凜那情侶飯店沒裝好燈的員工樓梯,浮白怕得臉色蒼白,最後還是被他背上來的。
可少年像是習慣了,靜靜地走著。
隻是微微顫抖的身子昭示了他內心的不安。
他其實還是害怕的。隻是以往無人相陪,他不得不堅強。縱使恐懼,也都得一一忍下來。
可今晚他有了一個同伴。
薑珩輕輕牽起他的手,令沈浮白不由轉過頭。
薑珩說:“彆怕,我在。”
黑壓壓的巷子裡沒有一絲光亮。
沈浮白聽著少年清朗的聲音,像看到一絲螢火。
走到第三棟筒子樓的樓梯口時,沈浮白停下腳步:“你可以回去了。”
薑珩含笑:“我都來了,不請我上去坐坐?”
沈浮白推脫道:“我家很小,沒什麼好坐的。”那聲音已經帶上了一絲急切。
他不想讓這個新朋友知道他家的糟心事。屋子裡有……討債的人。
薑珩隻是問:“幾樓?”
沈浮白下意識回答:“三樓……”
薑珩已經拉著他往樓上趕。
三樓房間門大開著,顯然是被踹的。討債人三不五時大動乾戈,時常會吵到上下樓的鄰居。大家事不關己,這時候都大門緊閉,誰也不會管。
沈浮白臉色白了白:“彆進去——”
薑珩已經進去了。
屋內環境逼仄狹小,放眼不足二十平方。地上雜物堆放,該有的家具陳設卻是空蕩蕩。
都被砸爛了。
一個男人倒地上,已經被打暈了。站著的人還在拳打腳踢。為首的一個見了沈浮白還有些發怵,轉而又道:“喲,小崽子這次還請了個幫手?”
他們最初見了這男的還有個長得這麼漂亮的兒子時也不是沒起心思,還想賣人去抵債。沒想到那小子年紀輕輕打架挺狠,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架勢,沒幾個人敢動手的。
這次又來一個俊的。也不知道是這小子同學還是朋友。
薑珩凝眉:“你們這是乾什麼?擅闖民宅還打人,就不怕人報警嗎?”
“薑珩。”沈浮白低聲,“彆說了。”
“喲,報警?我勸你小子彆多管閒事。這家人欠了我們錢,兩千萬!”討債人擼了擼袖子,“報警可以,錢先還上。”
其實最初隻有幾百萬,高利貸利滾利,就滾成了幾千萬。積蓄耗儘,房子抵押,財產變賣,還是湊不齊這錢。
沈浮白咬唇,麵上一絲難堪。
他不想……讓他的朋友知道這些。
“不就是兩千萬麼?”薑珩冷淡道,“我替他付。”
“這卡裡是兩千萬。”薑珩隨手丟出一張卡,“現在可以走了?”
討債人們麵麵相覷,驚了。
這哪兒來的一個冤大頭?
何止討債人震驚,沈浮白也是猛地抬頭,滿眼愕然。
討債人半信半疑地撿起那張卡,交頭接耳:“回去查查。走走走。”
一個出門時對沈浮白唾道:“算你小子走運,遇到貴人。”
-
那幫人走了。屋子裡很安靜。
薑珩望著簡陋的環境,眼裡止不住的心疼。
浮白從來沒有告訴他,他曾經住過這種地方。
是這個平行世界的改變,還是原世界的浮白沒有說?
“你父親……”薑珩掃了眼倒在地上的男人,“要不要送去醫院?”
“不用。”沈浮白漠然道,“他自己會醒。”
那夥人下手有分寸,不會真的打死人。畢竟人死了,他們找誰討債去?
沈浮白又說:“今晚很晚了,你要回去嗎?”
薑珩當然不會回去:“我陪你吧。你這樣……我不放心。”
沈浮白笑了笑:“我家小,你隻能和我一個房間了。”
薑珩一哂:“求之不得。”
-
兩人進了臥室,都忽略了躺在地上的沈父。
沈浮白的房間更加簡陋,幾乎就是一張床,一副桌椅,床上是一隻一米八的大熊玩偶。
沈浮白關上門,把大熊抱到椅子上,然後看了眼薑珩。
就低頭開始脫衣服。
薑珩一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麼,誰睡覺不需要脫衣服呢?
可等沈浮白將整個上衣脫完,開始去解腰帶時,薑珩才察覺不對,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你這是做什麼?!”
沈浮白抬起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平靜道:“我還不起你的錢,也不想欠彆人。我隻能這樣。他們說我的身體很值錢,能賣個兩千萬……如果是你的話,我……我可以。”
薑珩眼前一黑,氣得想打他。
目光觸及到少年臉上鮮紅未褪的掌印,又瞬間柔軟下來。他又心疼又好笑:“浮白,你是很珍貴的,不要這麼作踐自己。”
沈浮白坐在床上,歪了歪頭,似是不解。
“他們都想上我。如果有人突然幫我,那肯定是為了上我。”沈浮白茫然地問,“你為什麼不想?”
薑珩眼前更黑了。
浮白以前遇到的都是一群什麼人渣!
“我們是朋友。也許以後會發展成戀人,愛人。”薑珩一點點矯正沈浮白的世界觀,“但一切都建立在愛的基礎上。我幫助你不是想得到你的身體,是因為我想幫助你。”
浮白所遇見的人和事都太黑暗,也由不得他把人往壞處想。
那薑珩便來做這束光。
沈浮白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那我們還是朋友?”
薑珩說:“是,我們是朋友。”未來也會是男朋友。他在心裡補充。
沈浮白突然就笑了,笑得很開心,很純真。
“薑珩。”他說,“謝謝你。”
-
薑珩開始動用一切力量來改變沈浮白的命運。
他不知道他在這個世界能停留多久,他也不想永遠待在這裡。原世界的浮白還在等他。
但在離開之前,他一定不能讓十六歲的浮白再重複上一世的一切。
他把放高利貸的人送進監獄,永除後患。他征得沈浮白的同意,強製將沈浮白的父親送入一家保密性的戒毒所。他讓薑家提前打壓現在還沒做大的盛娛,逼他們主動與浮白解約,再給浮白創立個人工作室,直接讓他走上演員之路……
明珠不再蒙塵多年,終於得以儘情綻放光輝。這一世,沈浮白因為飾演一部電影裡的天才舞蹈少年,十六歲就獲得了奧斯卡最佳男演員。出道便萬眾矚目,比薑珩當年還要耀眼。
他天生就該讚美環繞,絕不該承受那些惡毒的網暴。
在原世界,沈浮白在二十六歲那年同樣成為奧斯卡影帝,獎杯是由同樣在國際影壇上聲名顯赫的薑珩親手頒發。這一世,沈浮白的榮耀成就提早了十年。
這是他原本就應有的人生。
在看到電視上沈浮白得獎的那一刻,薑珩預感自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待了幾個月,還有些舍不得。
可他更加留戀屬於他的那個浮白。
這幾個月來他時刻寫著日記,記載他和浮白在原世界的故事。大概在他走後,這個世界十八歲的他會回歸身體。希望那個他在看到他留下的日記後,能夠繼續對浮白好。
日記寫完最後一個字,薑珩趴在書桌上,閉上了眼。
良久,少年微微睜開眼。
他怔怔地看著日記本上記載的點點滴滴,看到最後一行“儘你所能去愛他”,少年低喃:“我會的。”
“另一個世界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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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珩抱著一個溫軟的人。
他睜開眼,沈浮白躺在他懷裡,身上斑駁的痕跡昭示昨晚的瘋狂。
之前的幾個月就好像黃粱一夢。他們現在是在結婚七周年紀念日的第二天早上。
他有些小心地捏了捏青年的臉頰,觸感很真實。
“薑珩珩你乾嘛!大早上又來吵我……”沈浮白不滿地嘟囔著。
薑珩輕聲問:“浮白,你聽過靜水巷麼?”
睡夢中的沈浮白迷迷糊糊:“那不是我以前住過的地方麼?太破太小了,我才受不了,當大明星後立刻就把房子換回來了……”
薑珩輕輕抱著他。
幾分鐘後,沈浮白睜開眼:“珩珩,你剛剛是不是問了我什麼呀?”
“沒什麼。”薑珩親了親他的嘴角,“睡吧。”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