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念的，不過多等一會兒。”方陵不著急。
他聲音溫潤，讓人聽著心情也不由平和下來。
廣播的女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
趙舜先回了營地一趟，喝了口水潤潤嗓子後，被班上的同學簇擁著來到檢錄處。
“舜哥加油，乾倒他們！！”
“去年舜哥拿了第二名，隻比30班那個想念體育的落後一點點，今年他轉走了，舜哥拿名次肯定也沒問題！”
趙舜左右看看，沒看到那道讓他糾結的身影。
對方沒在他麵前晃悠，這明明是好事，但趙舜也弄不明白為什麼，他好像更心煩了。
心情晴轉多雲。
他長得凶，頂著張閻王臉後，跟自帶降溫冰塊似的，把周圍熱情嚷嚷的同學都給凍冷卻下來。
自個班的姑且這樣，就更彆說排著隊檢錄的。
有男生下意識也繃緊臉，剛剛才熱過身的肌肉隨之繃緊。
靠，這是什麼魔鬼戰術？好像有點厲害！
這時廣播台傳來一道活潑的女音，“高二（7）班的健兒們，你們是風，你們是電，你們是最英勇的勇士們，加油，勇奪第一！”
丁大雁仰著腦袋四處看，很快找到了廣播台，低聲嘟囔說：“噢，方陵怎麼搞的？都被人搶了第一了。”
趙舜敏銳的捕捉到某個名字，“你剛剛說什麼？”
丁大雁不明所以，但在趙舜眼睛也不眨的注視下，到底把話重複了一遍。
趙舜表情古怪，“所以說，他被禿頭章派去廣播台那邊了？”
檢錄處圍了不少人，有即將上場的運動員，也有拉幫結派來加油助威的。
趙舜個高腿長，憑著出眾的身高優勢目光輕而易舉的越過人群，直指廣播台。
但檢錄處距離廣播台到底有些距離，趙舜隻能看見那裡有幾個穿著藍白校服的身影在走動。
體育老師：“高三（9）班，趙舜。”
趙舜回神，“有。”
過去簽了字，趙舜拿到了一張5號的紅色號碼牌。
其實說是號碼牌並不準確，它是一塊質地稍硬的布，硬布的四角有小彆針，可以將號碼彆在校服褲上。
廣播再起。
趙舜瞬間豎起耳朵。
廣播：“高三10班蔣彪，你每一次的邁步跑動都是傳奇的書寫，奮勇往前吧，勝利屬於你！”
趙舜走垮了副批臉。
丁大雁：“舜哥預賽而已，咱們留點力氣，舜哥......舜哥？你在看什麼？”
趙舜幽幽地收回目光，“沒什麼。”
停頓兩秒，他到底忍不住說，“不是說方陵去廣播台了嗎？怎麼都沒有我......我們班的稿子？”
丁大雁撓了撓頭，“可能要排隊，但他們還沒輪上吧。”
趙舜：“你過去看看。”
“嗶——！”體育老師吹響哨子，“第一組男子百米預賽，跟我來！”
丁大雁很是驚訝，“啊？現在過去？”
趙舜：“快去！”
丁大雁看他臉上表情沉沉，瞧著挺嚇人的，頓時不再說什麼了。
他退出隨行的拉拉隊舞，轉而向廣播台那邊走。
橫跨大半個操場後，丁大雁走上了一級又一級的高石階，終於來到了廣播台。
廣播台這裡不用質疑的多人，各班級的宣稿人都聚集在這兒。
有的同學蹲在地上，用自己的膝蓋當桌子，皺著眉頭寫加油稿；有的則是以一種彆扭的姿勢半蹲在地上，用更高一級的石階當桌板；而還有的......
還有的同學竟坐在了廣播台成員才能坐的椅子上，彆人或站或蹲，他卻有凳子坐，甚至旁邊還圍了幾個胸前帶了廣播站牌子的學生。
幾人有說有笑，氣氛和諧的不得了。
而這個“還有的同學”不是彆人，正是先前趙舜讓他過來找的方陵。
丁大雁：“？？？”
丁大雁瞠目結舌，完全搞不懂這是什麼情況。
“大雁，你怎麼過來了？”譚飛舟看見丁大雁過來。
丁大雁回神，“舜哥已經檢錄完，準備要上場了，但他還聽不到我們班的稿子，於是讓我過來問問。”
悄悄指了指不遠處的方陵，丁大雁小聲問：“方陵這咋回事，他認識廣播台的人？”
譚飛舟也是一臉複雜，“彆問我，我也不知道，他們聊著聊著就成現在這樣了。我以前怎麼沒發現方小陵居然有社交牛逼症。”
丁大雁眼睛一亮：“既然混熟了，那豈不更好，趕緊上稿子啊！去網上找些加油稿，什麼東風吹戰鼓擂的。”
譚飛舟擺手，“方陵說太老土了，年年都是這個，被人用爛了，一點新意也沒有。”
丁大雁著急，“那先給整一條啊，總不能一條都沒有！”
這話才說完，廣播又起，依舊是那道活潑的女孩子聲音：“場上英姿顯卓越，腳下邁步在飛馳。趙舜加油向前衝，你是高三（9）班的榮光，輝煌因你而鑄就！”
正在說話的兩人一頓。
譚飛舟，拍了拍丁大雁的肩膀，“看嘛，這不就來了，方小陵辦事穩的很，你放心。”
***
操場上。
跟著老師正在前往起點處去的趙舜本來還黑著臉的，當廣播裡“趙舜”這兩個字一出，他瞬間容光煥發。
他的稿子終於來了！
隻有一條嗎？還有沒有？？
趙舜豎起耳朵聽。
“綿長的賽道是你的舞台，奮力拚搏吧蔣彪，高三（10）班永遠為你喝彩。”
趙舜頓時又不開心了。
他認識蔣彪，更清楚這家夥已經有過兩條廣播了。
為什麼連蔣彪都有兩條，而他隻有一條？？
“溫則，你過來。”趙舜對不遠處的溫則招手。
溫則疑惑的走過去，“舜哥怎麼了？你是要喝水嗎？”
趙舜：“你手機借我用用。”
溫則：“啊？”
趙舜不耐煩的皺眉，“趕緊的！”
“哦哦！”溫則拿出手機，解鎖後遞給趙舜。
趙舜翻通訊錄，果不其然，溫則作為方陵的同桌，他有方陵的電話。
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喂，溫則。”
那邊的男音很溫和，讓人想起了田野裡的風，或者是山澗裡流過的溪水，渾身的燥意似乎隨著這聲都被撫平了。
趙舜凝滯了一下，等那邊得不到回複，又喊了一聲後這才開口，“是我。”
“趙舜？你有什麼事嗎？”
趙舜忽然沒了之前的利索，甚至生出一絲彆扭，“怎麼我們班的稿子那麼少？”
說是說“我們班”，但這批最先參賽的運動員裡，隻有趙舜一根獨苗苗。
那邊輕笑了下，“不著急，後麵有。”
趙舜怎麼能不著急，他都要上跑道了。
百米就那麼點距離，十幾秒時間刷刷就跑完。
“你把電話給溫澤吧。”那邊的方陵說。
趙舜眉頭快要打成結，但瞧對方這架勢是不準備跟他說了，於是黑著一張臉，把電話還給溫則。
一行運動員被帶到起點，隨著體育老師的一句“上賽道”，紛紛走到對應位置處。
旁邊的溫則對著手機說：“嗯對，舜哥上賽道了，在第五道。”
體育老師：“預備！”
趙舜臉色臭烘烘的，甚至忍不住在想。
算了，這個隻是預賽，後麵還有決賽呢，而且他又不是隻報了百米，接下來還有四百米呢！
等他跑完這一場，一定要去教育方陵那個懶家夥一頓，讓他必須勤奮點！
才這麼想，先前一直是活潑少女音播報的廣播忽然換了人。
這一道聲音很是溫雅，有種山水墨畫的韻味，非常好聽，“賽道梟雄起，數風流人物，得看第五道。趙舜加油，五號賽道必勝！”
趙舜眼睛驟然睜大，眼裡有驚喜迸開。
而就在這時——
“呯！”賽槍'響了。
比賽開始！
趙舜如同離弦的箭一樣飛出去。
是的，在旁觀的溫則等人看來，趙舜拉出一道殘影，簡直快到會飛。
比起旁邊的一眾選手，趙舜就像自帶幾個超大號馬達一樣，一騎絕塵。
此時趙舜的一顆心跳得飛快，好像心臟變成了一隻調皮的小兔子，快要從他嗓子眼裡跳出來。
他自己也分不清楚，這是上了賽道後的腎上腺素飆升，還是因為......忽然聽到自廣播裡傳來的，屬於方陵的聲音。
周圍人的加油呐喊聲好像都遠去，隻有剛剛來自廣播裡的那一段。
數風流人物，得看第五道。
他在第五道，所以是還得看他！
看他！！
在首個衝過終點線的那一刻，趙舜甚至有些意猶未儘，賽道的距離太短，一下子就跑完了。
他還有渾身勁兒沒有使出來呢。
“第一第一！舜哥牛逼！”
起點有同學在，終點也有同班的同學在。
班長翁若帶領著一群小姐妹，使勁搖著手裡用於鼓掌的小道具，把那小玩意兒搖得啪啪響。
明明隻有十幾個人，硬是讓她們營造出上百人鼓掌的架勢。
章誌國也在終點線等著。
見趙舜衝刺，他走過去將原本戴在自己頭上的紙皇冠拿下，扣到趙舜腦袋上，拍拍他的肩膀，“好崽子，做得不錯！”
大家都是歡天喜地的。
“太厲害了，甩開他們好幾個身位，今天舜哥吊炸天！”
“舜哥今天的狀態爆表啊，保持住，決賽肯定能拿第一！”
“來~大佬，快喝水！”
趙舜隨手拿了瓶水，扭開灌一口。
方才他跑得太快，發型全亂了，如今額前的黑發隨意搭在眉骨上，更顯出幾分桀驁。
拿著水瓶，趙舜一雙眼看向遠處的廣播台。
蔣彪跟趙舜是同一組跑的，比起趙舜一馬當先地拿了第一，他隻拿了個小組第四。
這成績很大幾率進不了決賽。
紀清平給蔣彪遞了水，又安慰了他兩句，一轉頭卻見趙舜直直地盯著廣播台，眼裡閃著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光。
紀清平動作一頓。
在比賽的終點處，班級之間涇渭分明，他也不好直接過去......
“舜哥，你去哪兒？你不回大本營休息嗎？”
趙舜擺擺手，“我去找丁大雁，有些事要跟他說。”
“大雁啊，我之前看到他好像往廣播台那邊去了，要不你去那邊看看。”
趙舜默默撇嘴。
我會不知道，這還用你說？
翁若看著趙舜的背影，目光尤其在他頭上的紙皇冠上停留了兩秒，然後翻了個白眼，“昨天還說我提議買紙皇冠幼稚，現在還不是戴著不願意摘下來。”
旁邊的小姐妹：“嘿嘿，這叫男生的嘴，騙人的鬼~”
頭戴紙皇冠，趙舜走出雄赳赳的步伐。
這一路回頭率也挺高的，吸引了一大波目光，要是普通人說不一定會不好意思，但趙舜全然不管。
他看由他看，反正又不會少塊肉。
終點距離廣播台較近，甚至不用穿過偌大的操場。
在踏上第一階石階時，趙舜回想到那段由方陵親口說出來的助威詞，忍不住嘴角翹了一下，但很快又拉聳了下來。
這麼看來，方陵是真的喜歡他了，瞧瞧，這都親自上陣。哎~拒絕表白的話，怎麼說才能說得體麵些......
在思緒翩翩中，這時廣播聲又起，依舊是那一道溫潤到讓人愜意的嗓音。
“會有亮麗的榮耀自你縱身一躍後升騰。庚臨你是賽場上的英雄，高三（9）班的所有同學為你而感到驕傲！加油，庚臨！”
趙舜：“？？？”
趙舜瞳仁地震。
心裡那份“他一定喜歡我，因為他都親自上陣為我加油助威”的認知，“呯”的一聲，皴裂開一條大大的裂痕。
趙舜表情變過一輪，然後像被紮穿孔的皮球，也像鬥敗的公雞，再也雄赳赳不起來。
一級一級的上階梯，趙舜人還沒徹底走近，就被丁大雁發現。
丁大雁過去，“舜哥，你怎麼來了？”
趙舜瞪他，“我不能來嗎？”
丁大雁噎住，“倒也不是。”
趙舜不理會他，直視廣播台，隻見那有幾張桌子拚合成的地方，坐著一道筆直的身影。
很多人坐沒有靠背的椅子，下意識脊梁會鬆散下來，但他肩背卻很直，帶著一股旁人沒有的優雅好看。
“學長你真厲害，居然連這種事都知道。”
“那還用你說，不然怎麼當我們學長~”
胸口處帶了牌子的學生圍在方陵旁邊，旁邊嘰嘰喳喳的說著話。
有一個男生拿出手機，“學長，加個聯係方式吧，以後有空一起出來玩。”
趙舜看見方陵笑著拿出了手機，眼角眉梢都是那種他十分熟悉的溫和。
趙舜眼皮子狂跳。
“方陵！”他忍不住喊。
方陵聞聲扭頭，看見趙舜時稍稍一愣，隨即露出笑容，“恭喜你拿到小組第一，晉級決賽。”
趙舜突然間又沒那麼鬱悶了，他輕咳了一聲，“你都看見了？”
方陵笑著點頭，“對，你跑得很快，剛剛老譚還說你快成一道閃電。”
趙舜盯著他嘴邊掛著的笑容，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麼的，他覺得這笑容跟剛剛的沒什麼兩樣。
對他們是這樣，對他也是！
耳邊好像響起“咯嗞”的一聲，那個“他肯定喜歡我”的大牌子，原本皴裂開的縫隙變大。
“......”趙舜突然不確定了。
難道真像之前那網友說的，這是人生錯覺？
“學長，這是你同班同學嗎？”有個女生問。
趙舜聽聲音就認出來了，是之前播報廣播的那道活潑女音。
之前還覺得沒什麼，現在再聽卻覺得有點煩人。
方陵：“對，同班同學。”
趙舜見她還想說什麼，腿邁動幾步，走過去直接將方陵從凳子上拉起來，“有點事，來這邊說。”
方陵跟著他的力道走。
兩人沒下石階，一路往邊角去。
喧囂在遠處，方陵垂眼看著對方握著自己手腕的大掌，趙舜本身火力就旺盛，現在又剛剛跑完百米，渾身都熱烘烘的像個大暖爐。
在這微涼的秋末，暖貼貼在手上很舒服。
方陵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在趙舜轉身時又隱去。
方陵問他，“什麼事？”
趙舜目光移開，不與他對視，“就......你一直在廣播站這邊，要跟你傳遞信息太麻煩了，你加一下我的微信，到時候有事我直接在微信上跟你說。”
趙舜自己或許沒發現，這話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都有些繃緊，像一條被拉得很直的鐵絲。
方陵恍然大悟，仿佛沒聽出異樣，“也好，確實是你考慮的周到些。”
說著他拿出手機，點開昨晚飯後結帳組建的七人群。
趙舜忙說：“籃球頭像的那個是我！”
方陵垂著眼睛看手機，“我知道，你昨晚發起過收賬的。”
趙舜眼裡劃過懊惱，閉麥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