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請客人來到屋子裡,入座後,下人們奉上香茶,一時沉默無語。
白離悄悄打量四周,發現和二十年前相比沒有什麼區彆,唯一不同的是西門吹雪已經長大,不用踮著腳爬上爬下了。
披著蕭蘭的馬甲,白離對摩呼羅迦的記憶非常模糊,麵對西門吹雪的心情跟從前完全不一樣。
“他還好嗎?”西門吹雪問。
“好得很。”白離說,“倒是你,一直都這麼沉默寡言嗎?”
“我向來如此。”
白離微笑:“無趣。”
東方不敗原以為他來拜訪故人,沒想到竟是登門挑釁。
他緊繃起來,警惕地看著西門吹雪的手,隻要他做出動作,就能及時做出反應,擋住他的劍,救下身側的白離。
西門吹雪卻有些茫然。
自從來到萬梅山莊,他就很少跟沙漠那邊有聯係了,唯一收到的家書,還是玉羅刹要和摩呼羅迦結親。
後來摩呼羅迦和玉羅刹來萬梅山莊住了幾天,從此他就再也沒有收到過兩個人的消息。
不隻是摩呼羅迦,就連他的父親,也跟死了一樣。
西門吹雪問過山莊裡玉羅刹的親信,沒有得到任何答案。劍術小成後,他去了一趟沙漠,大概弄明白了西域明教的勢力劃分,卻還是沒能見到自己的親人,隻是聽明教中人說,教主回到了昆侖總教,萬事由副教主掌管。
他已經記不清摩呼羅迦的容貌,隻記得他如清雪般的白發,還有比寶石更為動人的金藍異瞳。
蕭蘭的容貌和他很像,唯有左眼的瞳色不同。
西門吹雪以為蕭蘭是摩呼羅迦的孩子。
他不知道蕭蘭為什麼會突然到訪,隻是心中有隱隱的期待,希望是摩呼羅迦讓他來傳個口信,告訴自己,他仍舊掛念著自己。
誰知蕭蘭卻表現出了明顯的不滿。
西門吹雪不明所以,隻能把錯處歸咎到玉羅刹頭上。
白離輕聲道:“真不知你究竟有什麼好,讓他……了二十多年。”
他的聲音仍是溫柔的,話裡的意思卻不怎麼好聽。
西門吹雪以為他說的是摩呼羅迦,不止沒有被激怒,反而神情稍緩。
“茶不錯,多謝款待。”白離握著東方不敗的手,“我們走吧。”
“等等。”西門吹雪冷冷地說。
白離抬眼,冰藍色的眼眸與他視線相對。
西門吹雪突然回想起來記憶中的那隻藍色眼睛,發現眼前的青年與摩呼羅迦也不儘相似。他的瞳色比摩呼羅迦更為淺淡,身上沒有摩呼羅迦的稚氣和銳氣,看上去溫和極了。
白離問:“西門莊主還有事?”
西門吹雪看著他,遲遲沒有說話。
白離提醒他:“東方不知道莊主的秘密,如果是莊主自己說出來的,那就怪不得我了。”
西門吹雪問:“你來萬梅山莊,就是為了說那句話?”
白離說:“不,我隻是很好奇你是怎樣的人,如今我已經知道了。”
西門吹雪繼續沉默。
白離側了側頭,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西門吹雪冷冷道:“請便。”
離開時,西門吹雪沒有親自相送。
東方不敗扶著白離出來,低聲笑道:“咱們坐車過來,在路上走了半個多時辰,回去還要半個多時辰,卻在萬梅山莊呆了一盞茶的時間。”
“東方想在這裡多呆會兒嗎?”
“西門吹雪性格冷淡,萬梅山莊也安靜無比,的確無趣。倒是外麵滿山的白梅值得一看,蘭兒應該會喜歡。”
白離問:“白梅和紅梅有什麼不一樣嗎?”
“除去顏色上的不同,紅梅更耐寒些,更容易生長,也就隨處可見。白梅比較挑剔,正因如此,這漫山遍野的白梅才尤為難得。”東方不敗說,“兩種梅花氣味相近,不過紅梅香味濃鬱熱烈,白梅幽然淺淡,不知蘭兒喜歡哪一種?”
白離說:“喜歡你。”
東方不敗確實存了和西門吹雪較量的意思,沒想到他問的隱晦,白離卻回答的這樣直白熱情。
東方不敗愣了一下,笑容淺淺,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愛意:“我也喜歡蘭兒。”
白離說:“可你之前分明說自己喜愛蓮花。”
東方不敗這才明白過來,不禁覺得好笑:“莫非你就是因為這句話,才找了楊蓮亭到身邊伺候的?”
白離轉過臉去。
“好蘭兒,我……小心!”東方不敗攬住白離的腰,帶著他迅速移位。
白離的眼睛沒有看到哪裡不對,凝神側耳傾聽,周圍似乎隻有風聲和樹枝吹動的聲音,就連他們的馬車都在遠處的小路上。
不對,有人在朝著這邊走來。
白離迅速鎖定了來人的位置,眯了眯眼睛,看到自某簇繁茂的梅花樹枝後麵,輕飄飄地走出來一個人。
“倒是敏銳。”那人說道。
“你是玉羅刹?”
因為摩呼羅迦的記憶下沉,白離沒有立刻分辨出他的聲音,但是他記得那天在集市上的呼喊,與此人的聲線完全一致。
“你是他的兒子?”玉羅刹冷冷地問。
白離笑了起來,他笑地很開心,靠在東方不敗身上,幾乎站不穩。
“你笑什麼?”
白離道:“笑你自取其辱。”
“小畜生,彆以為有東方不敗護著,我就不敢殺你。”
白離謙和地說:“你既然現身,應該已經起了殺意,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的。在被你殺死前,多說幾句話羞辱你,我也算夠本了。”
東方不敗緊握著白離的手。
他如今已經想明白了一切。
準確的說,在白離自稱是西門吹雪的兄弟時,他就應該知道,西門吹雪才是玉羅刹的兒子。
蘭兒向來理智,卻唯獨在摩呼羅迦的事上格外衝動。
東方不敗道:“前輩……”
白離打斷他的話:“我跟他像不像?除開這隻眼睛,應該一模一樣吧?”
他伸手遮住了自己藍色的左眼。
玉羅刹殺意洶湧:“好孩子,告訴我,你母親是誰?”
白離笑道:“您覺得呢?”
玉羅刹越看越生氣。
他想不出來摩呼羅迦跟哪個女人在一起,生下的這個野種,但是他看得很清楚,這個名為蕭蘭的青年,他的神情語氣幾乎與聖子沒有區彆!
玉羅刹無法克製自己的怒氣,向著白離出手了。
東方不敗拉著他後退一步,運起內力和玉羅刹打鬥在了一起。
白離站在後麵,看著二人的身影,他們穿著同樣的暗色衣衫,動作靈敏迅猛,難舍難分,以白離的目力完全無法辨彆。
幾招過後,東方不敗顯露出敗勢,玉羅刹冷哼一聲,一掌拍向他的心口。
白離看準機會,射出右腕上的袖箭,逼的玉羅刹不得不躲閃,拍在了東方不敗的肩頭,發出骨裂的聲響。
東方不敗知道他眼盲,隻能以聲音分辨,怕他擔憂,連忙說道:“蘭兒,我沒事,你彆衝動。”
白離臉上的溫和褪去,冷冷地看著玉羅刹。
玉羅刹道:“這樣才對。”
白離手上多出一把短刀,他快步朝著玉羅刹走近。
玉羅刹說:“這是他教你的?摩呼羅迦在你這個年紀時早已縱橫大漠,再無人匹敵,你卻軟綿綿的,真是給他丟臉。”
白離閉上眼睛,根據風聲判斷他的位置。
玉羅刹出招勢如雷霆,掌風呼嘯帶起的寒風格外刺骨,白離靈巧地躲過他的殺招,確定了玉羅刹的站位,隱匿身形,繞到他的身後,手上短刀毫不留情地朝著他的心口刺去。
刀刃劃破皮肉的手感如此熟悉,玉羅刹反應及時,前傾幾步躲開了他的力道,沒有讓那把短刀刺入心臟。
白離目光陰冷,藏在身上的暗器毫不留情地射向玉羅刹,將他步步逼退。
“這也是聖子教你的?好,你可真是他的好兒子。”玉羅刹冷笑,“原本以為你是個沒有武功的廢物,沒想到深藏不露。既然如此,本座便也不算是恃強淩弱,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經過了二十年的潛心修行,玉羅刹的武功更勝一籌。
他的身形猶如鬼魅,氣勢磅礴鴻大,內力化成灰霧,幾乎要凝結成實體。
白離的內力不如他,但是身形比他更為敏捷迅速,玉羅刹每次出擊帶起的聲勢浩大,白離輕鬆判斷出他的位置,輕巧地躲過,卻沒有機會反擊。
玉羅刹拿他也沒辦法。
蕭蘭的武功和摩呼羅迦有相似之處,但是更加輕盈靈巧,內力陰寒,顯然與聖子同源,比起摩呼羅迦,他的力氣要弱很多,但是更加適合閃避。除非白離內力耗儘,否則很難觸碰到他。
玉羅刹沉吟片刻,改變了攻勢。
白離側耳,沒有聽到他的動靜,睜開眼睛看到玉羅刹後退幾步,以雷霆之勢朝著東方不敗攻去。
他臉上的血色褪去,顧不得太多,連忙飛身而去,擋在東方不敗麵前,袖中的短刀刺向玉羅刹,還沒來得及碰到他的皮膚,就被渾厚的內勁震得手腕發麻,短刀落在了地上。
玉羅刹這一掌的氣勁消散了半成,拍在了白離身上。
東方不敗驚呼:“蘭兒!”
他狠狠地盯著玉羅刹,隻恨自己沒有攜帶佩劍,竟連個趁手的兵器都沒有。
玉羅刹撿起地上的短刀,渾身殺意包裹住了東方不敗。
白離心跳得很快,他吐了口血,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拉住玉羅刹的衣擺,“彆殺他。”
玉羅刹道:“不男不女的醃臢玩意,趁早殺了,彆汙了羅迦的眼。”
“你要是敢殺他,最好連我也一起殺死,不然我定會添油加醋地告訴我爹,你這輩子都彆想跟他和好!”白離咳嗽兩聲,又吐了口血,神經質地笑道:“你要是殺了我,我爹也絕不會放過你的。”
玉羅刹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你恨我?”
白離說:“你以為自己是什麼好東西?”
“這話倒是不錯,我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招人恨也是理所應當。”玉羅刹笑了笑,他憐憫地看著白離,蹲下來,以手覆蓋住他的左眼,隻留下藍色的右眼還有滿頭白發。
就在東方不敗伺機而動,準備對他下手時,玉羅刹抬手摸了摸白離的頭,歎氣道:“你若是再見到他,替我問一問,他什麼時候肯回來。”
說完他站起身,像來時那樣,輕飄飄地消失不見了。
東方不敗鬆了口氣,連忙過來抱起白離,“蘭兒,你怎麼樣?”
白離聲音沙啞:“沒事。”
東方不敗給他檢查身上,見他斷了幾根肋骨,肺部受損,才吐了這麼多血。不過倒是沒有性命之憂,修養一段時間就能痊愈。
他小心地抱起白離:“你何必這樣激怒他?”
白離委屈道:“實在是他太可惡,我根本控製不住。”
東方不敗抱著他上了馬車,拿起手帕,給他擦掉嘴邊的血跡,服侍他用茶水漱口。
白離臉色蒼白,呼吸略有些不順暢,他輕咳了幾聲,笑道:“要是天寶哥在這兒就好了。”
東方不敗恍然大悟:“你來萬梅山莊,就是為了替玉天寶出氣的?”
白離說:“我才不管他,隻要我自己痛快就好。隻是連累了你,你身上如何?傷的厲害嗎?”
東方不敗知道,他雖然嘴上說著不管玉天寶,其實還是看不得他受欺負,所以才會在西門吹雪和玉羅刹受氣時覺得痛快。他心裡有些吃味,“你還知道管我?”
白離伸手摸過來:“你可是我的妻子,我怎能不管你。玉羅刹要殺你,可把我給嚇壞了,以後再也不敢了。快讓我看看,你傷到哪兒了?我分明都聽到聲響了。”
東方不敗被他抓住,按著全身的部位都查看了一遍,最後確定隻有肩膀受傷,白離給他扒開衣領,不知從身上哪裡取出一瓶藥油,塗在手掌心,輕輕地給他揉搓。
“疼不疼?”白離問。
“不疼。”
“怎麼可能不疼?”白離看到了大片的烏黑,顯然傷的很重。
“蘭兒,我不怕疼的。”東方不敗說。
“你那是能忍,不是不疼。”
東方不敗憐愛地把他摟在懷裡,他捧著白離的手腕,“也給你自己塗藥,彆隻顧著我。”
“好。”白離咳了幾聲,對東方不敗說,“等見到了叔叔,我必會狠狠給他告一狀。你我尚且年輕,對付不了那樣的老妖怪,我的叔叔們可不一樣,他們心疼我,會幫咱們報仇的。”
東方不敗覺得他跟個小孩子似的,揉揉他的白發:“那我就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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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羅刹在集市上遇到蕭蘭時,險些錯認成摩呼羅迦,那時他很想剜掉他的左眼,把他當作摩呼羅迦束縛在身旁。
可是還未等他查清此人的身份,他就主動登門拜訪。
玉羅刹這才知道,他來自昆侖山,與摩呼羅迦關係匪淺,而且雙目失明,那雙漂亮的眼睛,完全是擺設。
玉羅刹心思煩亂,越想越生氣。
他等了摩呼羅迦二十年,一直在等他回來。
他堅定地認為摩呼羅迦離開時,對自己仍是有情的,隻是怕二人走向難以挽回的地步,才一時想不開,帶著玉天寶離開。
他怎麼能接受,摩呼羅迦有一個二十歲的孩子!
那不就代表著他剛離開沙漠沒多久,就讓彆的女人懷孕?
可是那個孩子跟他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