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白離繼續寫。
他介紹了一下自己修行的明教內力,告訴他這套武功跟其他人的不同,乃是明教獨有的,內力可以影響到身體,造成巨大的改變,讓修行的人更適合使用相關的武器。
西門吹雪的劍術,雖然很快,但是他的身體沒有被內力改造過。
他注重的是對“劍”的理解,也是對人生的感悟。他追求的精簡,其實是舍棄一些不必要的累贅,讓自己更加輕鬆。
而白離是增加身體中的內力,從而達到快速敏捷,沒有對心性的修行。
西門吹雪看完他寫的字,恍然道:“原來如此,我與您的確是不一樣的。”
白離在紙上寫:【你選擇的這條路,走的人很少,稱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沒有人能真正的幫到你。】
修仙裡倒是有,但是他們都不在這個世界,西門吹雪接觸不到。
西門吹雪道:“我知道。”
白離說:【你會很孤獨。】
西門吹雪發現,與他進行文字交流時是另一種感覺,此時的摩呼羅迦,更符合他心中長輩的樣子。
他道:“我已經習慣了。”
白離看著他,感覺他確實像是千年不化的冰雪,他也從未想過融入人世間,大概是因為自出生起,就沒有人願意接納他的情緒,更無人理解他的想法。再加上玉羅刹刻意的培養,才讓西門吹雪這般心性超然。
白離寫道:【其實所有人都是孤獨的,隻是有些人隻會在偶爾覺得孤獨,有些人常年處於孤獨之中。】
“我應該是後者。”西門吹雪道,“您呢?”
白離愣住了。
“您也會孤獨嗎?”
白離點頭:“我這次,過來,就是因為,不知道該,去哪裡。”
西門吹雪垂下眼睛,掩蓋住黝黑的瞳色:“原來您不是為我而來。”
白離很奇怪:“你,在意我?”
西門吹雪道:“是。”
白離問:“為什麼?”
西門吹雪說:“我自幼沒有母親,也曾渴望過留在父親身邊,但是沒有得償所願。您比他更愛護我,在您這裡,我感受到了來自父親的關愛。他曾經問過我,喜不喜歡您,我從那一刻起就意識到了,我對您抱有極大的好感。”
白離有些無措,小孩子的情緒太敏感了,尤其是西門吹雪小時候,就像一個屢屢受傷的小
動物,對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抱有警惕,然後慢慢接受。
在白離沒有發現的時候,西門吹雪已經對他交付了信任。
白離說:“可是我們,相處的,時間、很短。”
西門吹雪冷嘲道:“我與父親相處的時間也不長。”
白離終於明白他的寂寞從何而來。
白離說:“吹雪,是好孩子。”
西門吹雪看著他:“我已不是當年的孩子。”
白離搖頭:“那個孩子,是你。”
西門吹雪沉默。
白離收起了墨漬乾涸的紙,把筆洗乾淨,放在筆架上,他站起身,過來拍拍西門吹雪的後背:“不要難過。”
西門吹雪道:“終有一日,我會放下的。”
白離看著他:“我知道。”
從書房出來後,白離跟著西門吹雪來到房間前,才回過神來,發現西門吹雪是要洗澡,他轉身回到了自己住的那邊,沒有再過來打擾他。
第二日他沒有去看西門吹雪練劍,吃過飯後就去了書房。
西門吹雪的藏書很豐富,各類的書籍都有,其中最多的是劍譜和醫書,其次是各種史書、經書等,話本之類比較少,還有一個角落裡存放著小朋友看的圖畫故事書,看樣子是西門吹雪年幼時的。
他隨手拿了圖畫書翻看,發現裡麵畫的竟是戰國策裡的小故事,不禁有些無語。
西門吹雪的童年好枯燥,難怪他會沉迷練劍,這是練劍練出成就感了。
換做白離自己,如果沒有父母和朋友陪伴,也沒有什麼遊戲,那肯定也會自己找事情做,沉迷其中,逃避空虛的現實。哪怕是摩呼羅迦這樣的殺手,幼年時候也跟紅衣教培養的其他殺手相處過,不至於孤身一人。
白離隨意看了幾個故事就放下手上的書,沉默地坐在角落裡發呆。
不知過去多久,房門推開,西門吹雪從外麵進來,掃視四周,發現了蹲在角落的白離,他走了過來,擋住白離麵前的光線。
白離回過神,抬起頭看他。
“吃飯了。”西門吹雪說。
白離點頭,站起身,把書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西門吹雪的視線看過去,注意到熟悉的封麵,又看了眼白離。
“吹雪?”
“嗯。”西門吹雪回應道,“走吧。”
“吹雪。”
“怎麼了?”
“吹雪。”白離堅持不懈地喊他。
西門吹雪停下來,注視著他的眼睛,他的氣質雖冷,卻非常有耐心,“我在聽,您說吧。”
白離說:“抱抱吹雪。”
西門吹雪有些錯愕,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白離過去抱住他,像哄小孩那樣,拍拍他的後背,然後迅速分開:“好了。”
西門吹雪不明所以。
擁抱的感覺對他而言非常陌生,但是白離的身體溫暖極了,接觸時產生的觸覺比他想象中要好。
這不是白離第一次抱他,西門吹雪不知道白離為什麼會抱他。他非常的疑惑,在兩人身體分開時,又有一種隱隱的不舍。
這些感情太過輕微,西門吹雪沒有放在心上,他依然是那副冷漠的樣子,等白離出門後,回身關上了房門,默默跟在他身後。
白離不習慣被人這樣跟著,落後半步,等西門吹雪走過來,與他並肩行走。
白離問:“外麵,在抓我嗎?”
西門吹雪向來不關注外麵的事情,他的全部心神都用在了習劍上,他淡淡地回道:“不知。”
西門吹雪正麵向前說話,語句也非常短,白離沒看到他的口型,也沒看清字幕,有些疑惑地問:“你說什麼?”
“抱歉。”西門吹雪轉過臉來,“我沒有關心過外麵,您要是想知道,可以請管家派人去查。”
“他是,羅刹的?”
“父親把我送到萬梅山莊後,很少跟這邊有往來,他留下的人如今全都以我為主,隻要提前囑咐不要告訴父親,他們不會向那邊透露消息的。”
“好!”白離高興地說。
西門吹雪看他對玉羅刹避之不及的模樣,好奇地問:“您和父親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個該怎麼說呢?
他跟玉羅刹分開的理由太複雜了,表麵上是因為一些小事,實際上是兩個人的不平等。玉羅刹固執己見,從來不會聽他的話,根本原因還是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畢竟人永遠不會聽從自己看不起的人的意見。
但是這些矛盾,隻有白離自己知道,玉羅刹不理解,其他人也不理解,白離自己更是難以說清。
他隻能搖頭,重複著之前給出的答案:“他太壞。”
西門吹雪道:“他是個梟雄,卻不是個好父親,更不是好丈夫。這樣的人,本不配擁有家人。”
白離說:“我以為,你很,尊重他。”
西門吹雪沉默。
白離說:“這句話,不對。如果你、你娘、還,活著,應該,不是現在,這樣。”
西門吹雪道:“我娘?”
白離點頭:“我、我猜的。”
西門吹雪又沉默了。
白離看著他的側臉,發現這孩子真的沉穩,完全看不到任何情緒波動。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藏在了心底,看起來如同冰山般冷漠。
西門吹雪無奈道:“您彆這樣看我。”
白離問:“為什麼?”
西門吹雪說:“我有些……不習慣。”
白離恍然:“害羞。”
西門吹雪心想,摩呼羅迦這個詞倒是說的很標準,聽到後立刻就懂了。
他確實被摩呼羅迦看得有些羞澀,但是這種羞澀並非來自摩呼羅迦的打量,而是他提到的“娘”這個詞,讓西門吹雪意識到,眼前這個漂亮的男人,曾經是他的小娘。
大概是因為摩呼羅迦跟玉羅刹在一起的時候西門吹雪還很小,這種驚世駭俗的想法,很快就被他接受了,並且覺得理所應當。
他理解了幼年時的自己為何如此喜歡摩呼羅迦。
那時的他,還渴望著雙親,希望能有一個健全的家庭。摩呼羅迦的出現填補了年幼的西門吹雪生活中的空缺,恰巧那時的白發少年對待孩子非常溫柔,無意中彌補了西門吹雪一直渴求的溫情。
想明白這些,再次麵對摩呼羅迦,成年的西門吹雪覺得非常彆扭。
因為此時摩呼羅迦的形象已經與記憶中的完全不同,眼前的摩呼羅迦的確是個男人,他的樣貌奇特,眼神銳利,外表非常有氣勢,隻有在講話的時候才會展現出他與常人不同的那麵。
西門吹雪意識到先前對待摩呼羅迦的態度不正常。
在知道摩呼羅迦隻是不知道去哪兒才來萬梅山莊時,他心裡的確有些不舒服。
他在以對待玉羅刹的態度要求摩呼羅迦,企圖獲得他發自內心的愛。
但是摩呼羅迦跟玉羅刹斷絕了來往,自然也與他毫無關係。
西門吹雪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麵對他了。
白離笑著說:“吹雪害羞,可愛。”
西門吹雪身上的冰冷稍稍融化,無奈地說:“您就不要打趣我了。”
白離問:“笑,會影響你,練劍嗎?”
西門吹雪:“……”
白離碰了下他的手。
西門吹雪低頭看過去,見白離隻是摸了一下就迅速拿開了
。
耳聾青年含混艱澀的聲音響起:“你不冷。”
西門吹雪不知該如何作答。
白離跟著他去了前堂,吃飯的時候格外安靜,他現在已經可以控製好力道,不會弄出刺耳的聲響。
一頓飯吃完,下人們過來撤走碗筷,西門吹雪起身,準備先去活動一下,然後再練劍。
他以為白離會像昨天那樣跟著一起過來,沒想到白發青年直接離開,不知道要去哪裡。
西門吹雪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白離在找萬梅山莊的管家,他想打聽一下外麵的事,來決定要不要出去繼續摻和。
對於敵人,他向來出手無情,如果能多殺幾個領頭者,明教的處境會好很多。
白離在花園裡找到了管家,他在忙著驗收下人們的工作成果,沒有注意到白離過來。
等他全部處理好,遣散了下人才留意到旁邊的白離。
他溫和地說道:“讓您久等了,請問您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這個人是從前跟在玉羅刹身邊的人,白離對他有些印象,不過他比記憶中蒼老了很多,性格好像也變了,白離隻覺得他熟悉極了,一時間沒想起來究竟是哪個。
“我想請你,探聽,我的消息。”白離說。
“這並非難事,我這就吩咐下去,最多兩日就能將與您有關的事傳達回來。不過,若是想知道更為隱秘的事情,需要再多等一段時間。”
“好。”白離道,“不要告訴羅刹。”
管家說:“我自不會主動向外說,可若是大人詢問,我也不會隱瞞。”
白離點頭。
管家提醒他:“大人經常回萬梅山莊,隻是不願與莊主相見,從未在莊主麵前出現過。”
白離聽到這句話,背後有點發涼。
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玉羅刹來萬梅山莊是為了蹲他的。不跟西門吹雪見麵,是怕西門吹雪告訴自己,這樣他以後就不會再來了。
怪嚇人的。
希望是他想多了,西門吹雪是玉羅刹的寶貝兒子,當爹的回來看兒子天經地義,肯定跟他沒有關係。
玉羅刹要是真的想見他,直接去昆侖就好了,又不是不知道他一直在那裡。
狗東西想的太美,還期待著自己回去道歉,也不知道反思一下自己錯在哪裡。
白離想明白了,他對管家說:“就算撞見,無所謂,我會、揍他。”
管家笑道:“是屬下就不擔心了。”
跟管家說完,白離想著西門吹雪應該已經消完食準備練劍,正要過去圍觀,一轉身就看到白衣劍客站在遠處,像是看風景似的看著自己。
“吹雪!”白離走過去,“你在這裡哦。”
西門吹雪道:“嗯。”
白離說:“去練劍?”
西門吹雪道:“好。”
他還以為白離要準備離開了,沒想到隻是來找管家打聽外麵的事。西門吹雪心情有些輕鬆,但還是問道:“你打算在這裡住多久?”
白離說:“不知道。”
西門吹雪說:“有您陪在身邊,我很高興。”
白離笑了笑:“我也是。”
他還挺喜歡西門吹雪的,當初的兩個孩子,明顯西門吹雪更需要陪伴,隻是玉天寶總是深陷生死危機,西門吹雪又是玉羅刹的兒子,摩呼羅迦不方便插手太多。
現在西門吹雪已經長大,雖說陪伴來得有些晚了,但也是真正合適的時候,不用擔心教壞彆人的孩子被家長找麻煩,也沒有那麼多刺殺讓他煩心,可以真正閒適地相處。
西門吹雪道:“我還沒有見過您的武功。”
白離從袖子裡拿出蝴蝶雙刀,放在西
門吹雪麵前給他看。
這雙刀的造型像匕首,刀柄處是彎過來的,看起來好像剪刀的把柄一般。刀身比較窄細,刀鋒銳利,被他保養的很好,哪怕過去二十多年,依然嶄新如初。
西門吹雪道:“好刀。”
白離又拿出手臂、手腕和手掌中的暗器,還有他藏在腰上、小腿處的匕首。
西門吹雪道:“您不必如此……”
白離說:“我很快,不一定,是用什麼,殺死敵人。”
西門吹雪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對身上的所有武器都一視同仁,隻要能殺人的武器,就是好的。
這個理念與他不謀而合,西門吹雪戰意凜然:“以您的眼力,我若與您比試,能否逃過您的暗器?”
白離搖頭:“我不跟你比。”
西門吹雪道:“如果我逼您出手呢?”
白離說:“你追不上。”
西門吹雪敗下陣來:“您說的是。”
來到練劍的庭院裡,西門吹雪抽出劍,像往常那樣練習最基礎的招式。
白離找了個地方坐下,想起基地裡的練功房好像隻能修行內力,沒有練習招式的空間。他們都是通過實戰來熟悉的武功,除了本體之外,那些實戰的經驗,都是係統塞過來的記憶。
他問係統:【如果我像西門吹雪這樣練習,武功能不能更進一層?】
係統說:【按道理講是可以的。】
白離沉思。
係統給的武功沒有境界的劃分,或許他真的可以像西門吹雪這樣,平日裡練習,再加上人生感悟,頓悟出更高的境界。
他的幾個身份裡,心思最清明的當屬本體,其次就是心無旁騖的摩呼羅迦。
西門吹雪收勢,從那邊過來,正要開口,就見白發青年站起身,幾步走到他剛才的位置,雙手拿著短刀,做了一個看似非常簡單的動作。
他對西門吹雪道:“這招叫,聖息。”
西門吹雪眼睛明亮:“刀劍本同源,此招能否用劍使出?”
白離鼓勵他:“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