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的年紀雖差了十幾歲,摩呼羅迦的性情卻很單純,他的外表鋒銳,內心仍舊像個少年人。西門吹雪跟他相處的很愉快,如果可以,他希望將這段關係保持下去,不要因為玉羅刹發生變動。
更重要的是,若是摩呼羅迦答應和玉羅刹在一起,玉羅刹肯定會膩在他身邊,不準他與西門吹雪頻繁接觸。
白離跟著西門吹雪看他彈琴,又去書房看了會兒書。吃過午飯後,兩人結伴去花園散步,然後回到房間美美的睡了個午覺,醒來後看西門吹雪練劍,然後探討武學,玩到傍晚繼續用餐,一整天都過的非常輕鬆,比在外麵的日子舒服多了。
白離洗了個澡,穿著西門吹雪的白衣,愜意地躺在矮榻上。
管家做了些冰鎮的酸梅湯送過來,冰涼清爽的酸梅湯帶著淡淡的桂花香氣,驅散了夏日的暑熱。
“您怎麼不擦頭發?”西門吹雪沐浴完,從屋裡出來,看到庭院中的白離說道。
“一會兒,就,好了。”白離搖頭,指著酸梅湯:“吹雪。”
西門吹雪過來盛了一碗,視線略過白離潮濕的白發,坐在旁邊的石頭凳子上。
白發已經不再滴水,但是仍舊是濕的,他身上的白衣被水漬沾濕,貼在了身上。還好白離穿著整齊,外衣裡麵還有幾件衣服,沒有像上次那樣,可以直接看到他身上的疤痕。
西門吹雪幾口喝掉酸梅湯,將碗放到桌子上,安靜地沉思。
白離知道他很寂寞,既然自己在這裡,當然要好好陪陪這個孩子。他用食指敲了敲手中的白瓷碗,等西門吹雪看過來,停下了敲擊。
“你在,想什麼?”
“我在思考木道人的話。”
西門吹雪給他講玉羅刹的時候,提到了自己和木道人的戰鬥,也說過木道人的那時講的話。
他雖然殺死了木道人,但也確實被攔住了一劍。
若非木道人下意識地收勢防守,此時西門吹雪已經死在了他的手上。
木道人雖然輸了,但是他的話重創了西門吹雪的心境。
西門吹雪追求的是極致的快,過猶不及的道理
,他也是明白的。
他總是忍不住去想木道人化解他殺招的那一招,明明非常緩慢,卻令人難以抵抗。
白離眨了眨眼睛。
這的確是個很嚴峻的問題。
他思考半晌,問道:“你、你能用嗎?”
西門吹雪早已將那招在心中重複了千百遍,就算沒有親自使出過,也已經熟練。他起身,抽出劍來,做了一遍那個招式。
白離說:“武當。”
西門吹雪道:“這是武當派的劍法?”
白離想不起來那話怎麼說,比了個太極起手勢:“新的,那個,圓的。”
西門吹雪不明所以:“能否請您去書房詳談?”
白離點頭。
兩人來到書房,白離照舊坐在椅子上,看著西門吹雪站在旁邊研墨。
清冷的劍客在他麵前就像個小書童。
西門吹雪研好墨,將硯台放在白離麵前,見他朝著自己微笑,不由疑惑地問:“您笑什麼?可是我身上沾染了墨汁?”
白離搖頭:“吹雪,乾淨。”
他提筆在紙上寫下張三豐自創太極拳法和劍法的事,然後在哲學方麵論述了太極功的精義。
西門吹雪雖然年輕,但是對人生哲學的思考不少。
他的生活很枯燥,除了習劍就是沉思,比大多數人活的都明白,很容易就看懂了太極的遠離。
“張真人果然了得。”西門吹雪道。
“你也、很厲害。”白離繼續在紙上寫:【隻是不同的道,不代表你追尋的就是錯的。】
西門吹雪沉默。
白離說:“你還,不夠快。”
西門吹雪想到自己與白離的區彆:“是。”
白離不敢讓他更改目標,倒不是他堅持認為斷情絕愛的西門吹雪才是真正的西門吹雪,隻是這個世界走火入魔的人太多,中途改道去修煉彆的東西,真的很容易出岔子。
心境不穩是小事,就怕他從此一蹶不振。
白離道:“你的劍,沒有……”
他停下來想了半天,還是提筆在紙上寫:【你出劍後沒有退路,你的劍道也沒有退路。你修煉的劍道就是本心,如果你連自己都懷疑,那是要把本心也丟掉嗎?】
西門吹雪為之一振。
白離說:“劍的,意義,是什麼?”
西門吹雪道:“在於誠。”
白離拍拍他的肩膀。
西門吹雪醍醐灌頂一般明悟了,他感覺到禁錮著自己的瓶頸終於鬆動,渾身都輕鬆了很多:“多謝您的開解。”
白離笑道:“不客氣。”
西門吹雪迫不及待地去外麵練劍,白離看著手邊紙上的文字,來回讀了好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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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白離的衣服做好了。
萬梅山莊的財力雄厚,西門吹雪隻需要把白離的身體數據報上去,其他的事都用不著他操心。
管家非常體貼地做了許多身衣服,除了白離之前穿的白袍,還有跟西門吹雪相同的白衣,以及其他顏色、其他季節、不同樣式的衣服全都做出了幾身。
白離收到衣服的時候,險些以為自己穿越回了黑木崖,回到了被霸道教主獨寵的時候。
“好多。”他感歎道。
管家說:“您平日換洗的衣服太少,應當自己從未在這方麵多費心思。萬梅山莊名下有布莊,正擅長做這種事,屬下鬥膽,多為您準備了些,希望您不要怪罪。”
白離的確沒有太多精力去思考每天的穿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西門吹雪一樣追求簡單的生活。不過他並不排斥這些豐富的物質,管家的這個舉動,讓他覺得萬梅山莊有了一點家的溫暖。
他去摸了摸衣服的料子。
管家說:“這是緞麵的,上麵的紋樣都是今年最時興的。因為比較厚重,就拿來做了秋冬裝。緞麵容易生皺,習武時穿不得,平日裡穿倒是不錯。”
西門吹雪走過來,看到幾箱衣服,直接說道:“您去試試合不合身。”
白離這才想起來自己身上穿的西門吹雪的衣服,一點都不合身。
管家的審美很好,衣服的顏色都與他的瞳色和發色相配,哪怕是顏色豔麗的,也隻是透出貴氣,沒有東方不敗那麼俗氣。
白離選了半天挑花了眼睛,最後還是拿過熟悉的白袍換上。
他從屋裡出來後,管家和西門吹雪的目光一起落在了他的身上,看清白離的打扮後,流露出些許失望的神色。
“我該走了。”白離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他本意就是等衣服做好立刻離開,沒想到管家做了這麼些,現在提出道彆,顯得很不合時宜。
但是白離還是說出來了。
他怕自己在這裡住的越久,外麵對萬梅山莊的關注越多。
萬梅山莊原本是中立的陣營,西門吹雪醉心劍術,不會去摻和複雜的鬥爭。跟他扯上關係後,肯定會有人向萬梅山莊發難。
有明教相護,萬梅山莊自然不會有事,但是西門吹雪喜歡安靜,那些人會影響到他的生活。
西門吹雪沒有挽留,他的反應很平淡,好像早就料到白離會這麼說。
他道:“我送您。”
白離點頭。
這還是他第一次用摩呼羅迦的身份在清醒狀態下走正門。
白離和西門吹雪並肩而行。
西門吹雪說:“我會一直關注您的動向,希望您不要介意。”
說完他發現白離正打量著路旁的小花,對他的話完全沒有反應,他才記起來,摩呼羅迦聽不到聲音。
因為摩呼羅迦每次都有回應,要是沒有聊到太過複雜的東西,也能進行簡單的交流,與他相處的久了,極易忽視掉他的缺陷。
西門吹雪抬起手,遲疑了一下,碰了碰白離的手臂。
白離轉過頭。
西門吹雪把剛才那句話重新說了一遍。
白離笑道:“好啊。”
西門吹雪說:“您一點都不在意?”
白離說:“你可以,給我,收屍。”
西門吹雪:“……”
白離認真地說:“我以前,都沒有想過,死後。如果不、不小心,死在,沙漠,不會有人知道。”
西門吹雪想到了他身上的疤痕:“您活下來了。”
白離認同地點頭:“對!”
來到萬梅山莊的莊門前,白離拍拍西門吹雪的肩膀:“吹雪再見。”
西門吹雪:“您多保重。”
他看著白離轉身離開,走出許久後,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仍舊站在這裡,朝他擺了擺手。
西門吹雪沒有回應,直到看不到白離的身影才回到莊裡。
管家站在不遠處:“您就這樣讓他走了?我以為,您會願意多與教主相處一段時間。”
西門吹雪道:“他不喜歡被人束縛。”
管家說:“也好,這邊存放了這麼多教主的衣物,等他處理完外麵的事,閒下心來,應該還會回來小住的。”
“嗯。”
白離回到了昆侖山,發現昆侖山那邊也多了不少形跡可疑的人,隻不過那邊是明教的大本營,那些人的行事低調很多,再沒有人敢半路圍攻他了。
聖子在閉關,山上仍舊是楊逍在處理教務。
白離回來之後,第一個收到通知的人就是楊逍。他在半山腰等著白離,見到他之後,笑
著打招呼:“摩呼羅迦,你終於回來了。”
白離點頭。
“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
“我不會說話。”白離認真地回答,“說不出來。”
楊逍的惱火消散了大半,他走過來拍拍白離的後背:“你啊你,在外麵惹了這麼大的麻煩,不僅不知道回來,還跑到最南邊去,殺了一路。哪怕你是被人誣陷的,殺死這麼多人,結下的仇怨可是不容易解開了。”
“不是殺人,是、是反抗。”
“好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用,還是想想該怎麼解決吧。”楊逍說,“你可知自從你在中原聲名鵲起,有多少人與明教決裂?”
“正常。”
楊逍笑道:“你本可以低調行事,保持白衣的身份,將禍水引向青衣樓,為何中途改了主意?”
楊逍的心機手段都不差,白離的動作他都看在眼裡,心中早已有了猜測。
白離說:“聖子。”
楊逍道:“等到了山頂,咱們坐下來細談。”
白離回昆侖就是為了跟這邊說一聲,讓楊逍配合他的行動。
他打算趁著正道沒有聯合起來,逐個將他們擊破,不過這些人用不了多久就會因為共同的敵人擰成一股繩,給他們留的時間不多。
來到山頂後,白離跟著楊逍去了偏殿,取來紙筆寫完自己的計劃。
楊逍讀完之後,說:“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隻是未免太殘忍了些。”
白離繼續寫:【正道裡的壞人很多,解決掉他們,未來可以避免很多麻煩。】
肯定也有好人,但是自願跳進這個坑裡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楊逍說:“你有沒有想過,倘若我要爭搶屠龍刀,我名下四大門的弟子都會出動,他們全都聽從我的號令,沒有選擇的餘地?”
白離沉默。
楊逍道:“不管怎麼說,我們最終要對付的敵人還是朝廷。真正的敵人躲在暗處,漢人卻在自相殘殺,不應該是這樣的。”
白離道:“你說的對。”
楊逍問:“你做的這些事,是聖子親自吩咐的,還是你根據他的命令,自行做的?”
白離說:“我、我自己。”
楊逍說:“摩呼羅迦,你還是想的太簡單了。我想麵見聖子,你能否替我轉達?”
白離點頭:“好。”
楊逍看他這麼好說話,竟然有點不太習慣。
自從陽頂天死後,明教的高層就矛盾重重,誰也不服誰,他雖然掌管明教的事務,終究做不了教主,不說彆的,就是五散人都常常與他爭吵。
摩呼羅迦位高權重,深受聖子的寵信,又曾經掌管西域明教,本該是傲氣的人,被他這般直白的點出缺點,卻完全沒有生氣,反而乖巧的很,好像非常信服自己似的。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楊逍深知摩呼羅迦的手段,能讓玉羅刹心甘情願地給他賣力,絕對不是個好拿捏的。
不管怎麼說,跟摩呼羅迦這樣的人共事,總好過無儘的爭吵。
他在偏殿等了一會兒,還未來得及理清思路,聖子竟親自過來了。
許久未見,聖子仍舊是從前那般模樣,他身穿紅袍,銀白麵具遮擋住容貌,語氣冷淡:“摩呼羅迦的行事的確有不妥之處,他已經得罪了太多人,楊左使以為該如何挽回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