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剛剛他親眼目睹了一場,幾乎逆轉天道的壯舉。
渡不了水域,那就直接渡海。
這般移山倒海之勢,酥酥……當真隻是一個年幼的小狐族嗎?
重淵抱著懷中的酥酥走過王都城門。
城門早就是火燒過後的一片熏黑,此處的守城軍並未想到居然有人能引海前來相救。數百裡的山火不過頃刻間就撲滅。
原本已經做好了一城百姓以命相抵的可能,但是他們全都活了下來。
救他們的人……
是那禦風而起的少女。
火光過後的灼熱,和海水褪去後的潮濕,大地的生靈在災難與救贖之間的夾縫,勉強得到了一條生路。
在黑暗與殺戮的吞噬下,數不清的人們在自我倒數生命儘頭的那一刻,看見了一縷光。
最先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在重淵抱著酥酥穿過城門的那一刻,膝蓋一軟跪了下來。
那個男人懷中,就是他們看見的那一縷光。
是救贖。
而後,是越來越多跪在地上抽泣的平民。
他們是凡人,麵對天災人禍幾乎都是無能為力的。在這一場幾乎逆轉了他們性命的救贖麵前,人人都獻上了自己最誠摯的敬意與臣服之心。
重淵走到街頭時,錯愕地微微挑眉。
那些在火場狼狽逃生的百姓們,在看見他抱著酥酥走來時,仿佛認出了恩人是誰,跪在地上抹著眼淚,目視著他與酥酥。
他抱著酥酥的手輕輕加了點力道,而後底下頭,看著懷中昏迷的少女,不禁唇角揚了揚。
看見了嗎?你所做的一切,他們都看在眼裡。
“雲色。”
雲色本跟在他的身後,聽見傳召立刻上前兩步。
“殿主。”
“既然她想要保護此處,那就替她保護。”重淵淡淡吩咐,“這一城的百姓,交托在你手中。”
雲色在剛剛看見酥酥引海救火的時候,心中就大概有了猜測,如今也不算意外。
“是。那屬下以赤極殿的名義,還是……”
重淵想了想,輕笑了聲。
“荊門酥酥的屬從,赤極殿千色閣。”
雲色了然。
看樣子自己以後的大頭銜,就該是荊門弟子酥酥座下赤極殿屬從了。
懂了。
雲色轉身的同時,抬手揪住了檀休。
檀休還盯著前方殿主和酥酥位置。
他似乎在擔心什麼,眉頭緊鎖著,一臉緊繃。
“彆看了。”絳黎也順手將檀休拽了過去,硬掰著他轉身。
“她會很好。”
檀休冷哼了聲。
“最好那樣。”
雲色懶得和他們那麼廢話,活動了一下手腕,笑眯眯順手抓住了一個修士。
“你們現在要做什麼?”
被抓住的修士高大帥氣,回眸看見雲色,察覺到了雲色的修為,微微頷首。
“鬼修入侵,前輩若是得閒,不如一起擒獲鬼修?”
“鬼修啊……也不錯。”
雲色手一垂,落出一柄短劍。
“乾活去了。你們快跟上!”
她身形一晃,直接飛上城牆。
檀休和絳黎對視一眼,不再廢話,縱身而上。
酥酥感覺自己浸泡在溫泉之中,舒服的熱水泡得她渾身酥軟,空乏的丹田重新聚攏了靈氣。
靈氣在自己的身體不斷遊走,之前消耗過度導致的靈力脫體,在這一刻仿佛有了一個引路石,在引導著天地靈氣重新鑽入她的經脈丹田,漸漸充盈。
在舒舒服服的輕飄飄地狀態下,酥酥仿佛忘記了自己是誰。她甚至忘了自己在何處,在做什麼。
她想做什麼呢?
也許是要去千禾池一趟,見一見無風口中剛化形的錦兒。她還要去雲裡樹仙那兒,接回鳴墨鳥。
等她睡醒之後,阿笑會很不滿地來戳一戳她袖子,問她為什麼要給千商多留兩本書吧。
而令離崖的山洞,還藏著一團膽小的靈。雖然是煞氣,但是點撥點撥,或許能修得正氣吧。
她好像,很想見到他們。
酥酥緩緩睜開了眼。
一那麼一瞬間,酥酥茫然地沉默了許久。而後,時間的碎片重合。她想起來了,她是酥酥。
酥酥抬了抬胳膊,想要揉一揉自己的額頭。隨著她的動作,水花聲聲。
她這才發現,她的的確確是泡在一池溫泉之中,熱氣騰騰,額前碎發濕漉漉地,眨眼之間,甚至有水珠滾落。
在她的正前方,卻是重淵。
他難得衣衫不整,隻穿著一件黑色中衣坐在溫泉之中,他半垂著眸,手抵著她的額頭,巫力的顯現,讓他的脖頸黑色咒文飛速滑動。
許是察覺到了酥酥醒來,男人停下了自己的動作,抬眸。
他一雙眸赤紅如血。卻清澈透亮。
酥酥心中一動,抬手落在他臉頰。
“我睡了很久嗎?”
“不久。”
重淵輕描淡寫說道。
酥酥卻能從重淵的這雙眼中,看見她昏迷的時間。
“騙人。”酥酥小聲說,手指在他的眼角戳了戳,“這兒,都是紅色的。”
重淵卻是抓住了小狐狸的手,低頭輕輕一吻。
“不騙人。隻騙狐狸。”
酥酥哼哼了兩聲,抽出手來。
“火……”她還記掛著。
重淵接過話題。
“撲滅了。”
“那……”酥酥眼睛亮了亮,“王都是不是和以前一樣了?”
重淵沉默了片刻,抬手捂住了酥酥的眼。
酥酥有一刹那感覺到了緊張。
“怎麼……了嗎?”
“你在意這裡的臣民嗎?”重淵忽然如此問道。
酥酥想了想說道:“無辜的生靈,我自然是在意他們的。更何況我還答應了子辛。護著此處的臣民。”
重淵明白了,他猶豫了下,還是將實情告訴了酥酥。
“屠城鬼蜮傾巢而出,百鬼侵城,魔族混跡其中,所到之處,邪氣入侵。”
“如今的王都……不太妙。”
酥酥抿著唇,感受自己體內的靈氣跳動。
“酥酥,你會動手嗎?”
酥酥對上重淵的視線,堅定地,小小地點了點頭。
“會。”
“我也會親自揪出鬆石,讓他直麵自己的罪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