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藍英眼睜睜地看著管宛瓊一揮手,她身後兩個人便將那口大箱子抬了過來,放到自己麵前。而何湛揚麵帶壞笑,興致勃勃。
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不禁想到了人頭、怪獸、毒蛇等各種惡心又恐怖的物事,不由得向後縮了縮,沒敢過去把箱子打開。
其他人顯然也是同樣心思,表情都有些緊張,紀母忙不迭地躲開了。
豈料這些全都想差了,箱蓋一揭,香氣撲鼻,裡麵裝的竟是滿滿的胭脂水粉。
紀家家主怔了怔,忍不住道“這是”
管宛瓊彎下腰,纖手輕輕在箱蓋上拍了拍,含笑道“不過是一些梳妝打扮的平常之物,這是由我親自挑選的,今日特意拿來送給紀公子,也是想奉勸一句,若真嫌長相欠佳,嫉妒旁人,不如在這方麵多下功夫吧。至於歸元山莊的元少莊主”
她笑盈盈地湊近了紀藍英,一臉天真嬌俏之色,壓低了聲音悄悄地說道“雖說他人不怎麼樣,但到底是我們玄天樓花了代價訂下來的,比胭脂水粉要值錢些。你又不配,就不要惦記了,好不好”
紀藍英活像被人迎麵抽了一記耳光,臉色一白,緊接著又漲的通紅。
管宛瓊眼底的譏諷不屑,也直接戳破了他所有不願意麵對和承認的卑劣心事,巨大的羞恥感伴隨著恨意湧上心頭。
要是紀藍英不生氣,她還真就不痛快了。管宛瓊滿意地從對方的神情中看到了憤恨和無能為力的神色,直起腰來,回頭道“師兄,咱們也該回去了吧。”
何湛揚覺得出了口氣,心情愉悅,笑嗬嗬地起身,衝著紀家主拱了拱手,說道“今日冒昧來此,多有叨擾,總之誤會說開了就好。那麼我們就告辭了。”
他這會倒是又高興了,反正好話壞話都被玄天樓說了個遍,所表達的意思不外就是,“我們雖然被紀藍英得罪了,但不會遷怒紀家,紀家和紀藍英是兩回事”。
紀家主在位多年,自然也是人老成精的人物,聞弦歌而知雅意,起身相送“何司主說的哪裡話來此事皆是因我治家不嚴而起,稍後便將紀藍英及其生母弟妹遷出族譜,給玄天樓一個交代。”
紀藍英被管宛瓊一番冷嘲熱諷,隻覺羞憤欲死,原本連頭都抬不起來,猛然聽見這話,他才倏地瞪大了眼睛,直直向著幾人望去。
從一個旁支弟子步步謀劃,最終得以搬入本家居住,並被寫上族譜,中間花費了他多少的精力謀算,現在竟然一朝之間,儘數化為烏有
誰能幫他
紀藍英的心中一瞬間閃過了很多名字,但想起元獻之前對待他的態度,他又不由心中惶惶,陡然生出一種被命運拋棄的恐慌來。
沒有人幫扶,他寸步難行,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辦。
何湛揚和管宛瓊卻覺得神清氣爽,若是能讓他們得知紀藍英這番心裡活動,隻怕能高興地跳起來。
出了紀家,兩人舍下隨從,先一步禦劍而行,急急趕回玄天樓分舵。
何湛揚已經見過葉懷遙了,管宛瓊卻是之前有任務在身,落後了一步,直接從玄天樓趕到了紀家。但聽說師兄回來了,真人還沒來得及見過麵。
她禦劍飛在半空中的時候猶自惴惴,拽著何湛揚問道“何師兄,你說葉師兄真回來了嗎你當真見著了、摸著了我不是在做夢罷”
何湛揚道“丫頭,你這話一路上都得問過我七八十遍了我的袖子都被你拽掉了一塊。若是還不信,一會親眼見到了,你自己上去好好摸一摸看一看,不比在這折磨我強多了”
管宛瓊這回難得沒有踹他,從儲物袋裡拿出來一把扇子,擱在手中摩挲,出神道“我把師兄的浮虹劍也拿出來了,等見到他,就將劍還回去。這麼多年不見,浮虹肯定也想念主人了。”
這把扇子就是葉懷遙佩“浮虹”的化體,當年大戰過後被玄天樓弟子們在碎石下找到,卻不見了主人。此時聽到管宛瓊說要將它還給葉懷遙,浮虹似乎也心有所待,微微顫動。
何湛揚“啊”了一聲,頓足道“你真狡猾這劍怎麼在你這我出門的時候找了好半天都沒有交出來,明明是我要拿去還給師兄的,我先想的”
管宛瓊腳下用力,劍身一飄躲開他,不屑道“師兄魂燈剛亮的時候我就把劍拿走藏進房裡了,你自己傻還怨彆人,不給”
何湛揚不依不饒,伸手再搶,反倒被管宛瓊用劍鞘抽了一下,兩人打打鬨鬨地往玄天樓分舵去了。
對於修行之人來說,飲食睡眠都非必須所為之事,但葉懷遙這回幾番損耗極大,又剛剛由燕沉疏通了經脈,疲憊之下躺在床上,竟然還真的久違一場好睡。
依稀間仿佛做了一個夢,夢中他又回到了小時候,自己來到玄天樓之前的那段日子。
夏日炎炎,方是晨間就已經分外蓬盛,落在園子裡無人修剪的茂盛雜草上,又被熱烘烘的風吹的支離破碎。
麵前是一座廢棄的宮殿。
殿宇簷頭的琉璃已經剝落,變得黯淡無光,門壁與殿柱上朱紅色的漆也褪色的斑斑駁駁,幾處圍牆坍圮,廢料堆在牆下,又從中生長出茂盛的野草荒藤,肆意爬滿每一個角落。
十一歲的葉懷遙在園子裡麵亂闖,四下極靜,隻能聽見他足下長靴踩在地麵上時發出的腳步聲,陽光曬的身上微微發熱。
他的心中充滿好奇,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更從未見過如此破敗荒涼之地。
直到來到一處殿前,他發現麵前的殿門虛掩著,從縫隙中能夠看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悄悄地窺視著自己。
葉懷遙停住腳步,“咦”了一聲。
他膽子素大,見狀非但沒有跑開,反而上前幾步,這才看清楚,是一個小男孩趴在殿門的後麵,透過門縫向外看。
葉懷遙歪了歪頭“你是誰跑到這種地方來躲貓貓嗎”
殿門被稍微推大了一點,小男孩緊張中又帶著點凶地回道“我、我沒有躲貓貓,你,又、又是誰”
葉懷遙覺得他有趣,笑道“我嘛”
他正要接著說下去,身後忽然有人淒厲地高叫了一聲“哥哥”
他渾身一震,猛然回頭,那個聲音又喊了一遍“哥哥”
緊接著夢境陡然混亂,血色乍起,刀光劍影雜遝而來,葉懷遙一身冷汗,倏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盯著前方,而後瞳孔一縮,發現自己的床腳處還有一個人。
但隨即,葉懷遙就發現那個人是阿南。
他大概是想在距離最近的地方等著葉懷遙醒過來,又不敢上床,就規規矩矩坐在床邊的腳踏上。
容妄本將頭倚在床沿上,麵朝著葉懷遙的方向,此時正隨著他的驚醒望過來。
大概是神思有些恍惚的緣故,這一個瞬間,他的眼睛與夢境中那個小男孩突然重疊,現實與虛幻相互纏繞,混雜不清。
葉懷遙忽覺腦海中一片眩暈,伸手按住額角,差點又一頭栽回去。
容妄神色一緊,一個箭步衝上來,將他一把摟住。
他這一副小男孩的模樣,手臂竟然結實有力,把葉懷遙箍在懷裡,支撐住他的身體。
他小心地擦了擦葉懷遙額角的冷汗,柔聲道“做噩夢了嗎”
這句話總算把葉懷遙拉回到了現實當中,他“嗯”了一聲,嗓音微啞,說道“是啊。”
容妄回手將床頭的一盅茶端起來,摸著杯壁已經涼了,他借著身體的遮擋輕輕一捏,茶水已經變的溫熱。
容妄將茶湊到葉懷遙唇邊,道“喝點水。沒事,你已經醒了,我在這呢。”
他頓了頓,又不太擅長地想到了一句安慰的話,生澀地哄道“夢都是反的。”
葉懷遙喝了口水,說道“嗯,我方才夢見自己被扔到了一個很破的地方住,看來是要發財,真是好兆頭。”
容妄微微含笑,認真地說了聲“是”,將喝了一半的茶水重新放回到桌子上。
他這樣摟著葉懷遙,稍一側身,下頜就會蹭過對方的發絲。葉懷遙的頭發很軟,那種微氧酥麻之感,讓容妄想起某種毛絨絨的小獸。
他素來不喜歡動物,但此刻心卻溫軟的像要化開一樣,見對方臉色還略有蒼白,於是繾綣中又多出幾分憐惜。
那一瞬間心思百轉,珍之念之,很想低頭吻一吻對方的發頂,卻又覺唐突。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