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我把這個告訴你,你肯定不會為了剛才的決定後悔吧?”
元獻的神情語氣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又是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不容人有餘地懷疑,這簡直是紀藍英說什麼都想不到的意外狀況。
元獻本來是他最後的希望,如果對方也已經沒有了家族的依仗,那麼他哪裡還有翻身的機會?
紀藍英驚道:“什麼?”
元獻笑意加深,沒有回答。
兩人在咫尺之間對視,隻能聽見對方一急一緩的呼吸聲。
紀藍英忽然反應過來:“你騙我?”
元獻慢條斯理地說:“不重要,我是不是少莊主,都跟你沒關係了。”
剛才那一問,與其說是試探紀藍英,倒不如說是為了確定自己的心意。
過去元獻未必不知道他是這種人,但現在,他卻不願意再繼續包容下去。
不是紀藍英變了,是他的心變了。
兩人在這邊說話,被晾在一旁的赭衣男子卻不乾了。
這也是的正常套路,主角受了欺負,一定要有追隨者站出來,為他出頭打臉。
而在這種情況下,慘遭打臉的炮灰更要敬業,絕對不能輕易偃旗息鼓。
赭衣男子飛揚跋扈多年,還是頭一次反過來被人給欺負了,他捧著被元獻打傷的手腕,隻覺疼痛異常,怒火也隨之暴起。
他匪夷所思地看著這兩人,怒聲道:“不是,我說,你們二位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瘋子!腦子有病嗎非要多管閒事——”
他氣的語無倫次,旁邊的胖子見狀,將赭衣男子攔住,也是麵色不善地衝著元獻和紀藍英道:
“這兩位公子,看你們穿戴也算體麵,怎地如此纏夾不清?不管我們行事如何,最起碼跟這飯莊老板要錢,也是我們光明正大贏來的。剛才這位公子一冒出來,就莫名其妙地讓我們給他麵子,將這筆債款勾銷,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他說著,手指周圍看熱鬨的人,大聲道:“這許多人剛才都參與了賭局,有輸的,有贏的,照這樣說,你們也看在我的麵子上,什麼都彆要了,這局還玩個屁!”
跟他暴躁易怒的同伴比起來,這胖子可謂是狡猾的多了。他偷換概念,將自己鑽空子的行為輕輕抹去,放在了和普通賭徒一樣的立場上,自然容易引起他人的同理心。
彆人一想也是,他們明明贏了錢,這麼一來,難道也不讓要了嗎?那他們跑哪說理去!
周圍立刻有混不吝的小混混率先附和道:“說得對!老子出來賭錢,玩的就是個痛快,上了桌爹媽都不認,你算什麼東西,一冒出來就讓人給你麵子?”
“對啊,誰想救人,誰就出錢,拿彆人的財物做人情,太會了吧!這不是明搶嗎?”
“乾什麼乾什麼,你們打了人還一臉委屈的樣子,怎麼像娘們似的!”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紀藍英臉色發白,看見周圍居然冒出來這麼多人指責自己,也有些慌亂了,呐呐道:“我是好心要救人啊……”
元獻聳了聳肩道:“不好意思,跟我沒關係,要救人的是他,我動手也是為了救他,你們有事,跟這位紀公子說罷。”
他說完之後,竟然真的乾乾脆脆離開,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喝酒去了。
這一幕連葉懷遙都不由詫異,疑惑道:“元獻吃錯藥了?”
容妄心頭警鈴大作,他不知道該死的元獻要乾什麼,但對方對待紀藍英的態度反差實在太大,讓他忍不住展開陰謀論。
——說不定這兩個人是看見葉懷遙了,因為什麼目的,故意在葉懷遙麵前演戲。
容妄握緊了掌心,因為自己的腦補而感到生氣。
紀藍英也覺得頭疼至極,元獻的態度本來就讓他又是氣急又是委屈,耳中再聽得眾人亂糟糟地吵嚷,這回就算是脾氣再好也按捺不住了。
他難得硬氣一回,沉聲道:“好了,都住嘴!”
眾人安靜下來之後,紀藍英半是賭氣地衝著那赭衣男子說道:“今天這人我救定了,也不會讓你吃虧,我給你打個欠條,再用身上佩劍抵押,可以了嗎?”
赭衣男子麵帶猶豫之色,胖子拽了拽他的衣服,示意他見好就收。
雖說紀藍英看上去不太行,但元獻自有一派世家公子的貴氣,絕對不好惹,剛才兩人瞧著關係不錯,說不定隻是鬨了一些小矛盾,若是他們逼人太甚,再引得元獻插手,那就不好了。
赭衣男子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咬了咬牙,終於勉強道:“好罷。”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那你得說清楚,欠條多久可以兌現。”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葉懷遙也不由覺得奇怪了。
這兩個人橫看豎看都不像是缺錢的人,更何況紀藍英現在雖然落魄了,那把劍卻價值不菲,雖說不是他的本命靈劍,但絕對算得上一把絕世名兵。
但看那劍鞘上都是閃亮亮的寶石,就算摳下來賣掉,也是價值不菲了。
要是真貪財,那應該是紀藍英擔心兩個人帶著劍逃跑,也不該是這兩個人反過來要他儘快兌現欠條,將劍贖回去。
紀藍英留了個心眼,特意在欠條上蓋了自己偷偷藏下的紀家小印,淡聲說道:“我自會派手下去家中取錢,不出三天,定能送到你們手上。”
這兩人沒想到對方還是紀家的人,臉上露出些微不安之色,但是這並沒有妨礙他們將欠條收下。
葉懷遙越看越疑,認定其中必有蹊蹺。
眼看事情解決,那老板幾乎喜極而泣,撲上去要磕頭感謝紀藍英,同時又一疊聲地招呼小二,要他做幾桌子好菜,招待恩人免費吃喝。
一出大戲就此終結,周圍的人見狀,紛紛道:“沒看頭了,散了吧散了吧!”
還有人瞧著赭衣男人手中寶光閃閃的佩劍眼熱,故意站的老遠,酸溜溜道:“這年頭,當好人破財,當惡棍暴富。兄弟們,明個咱們也去賭錢呐!看看這城裡麵哪家的場子不限注,上去拚一把大的!”
說這話的人不知道是何居心,有聽話的人倒是真實心動了,贏了錢的人數了數到手的彩頭,又厚著臉皮去問那個赭衣男子:
“這位大哥,咱還賭不賭了?反正你的彩頭都收回來了,再來幾把唄?”
問話的人自然是打定了主意,等一會開了局,這名赭衣男子押什麼,他就押什麼,大錢不敢出,跟著發上一筆小財還是不錯的。
飯莊老板嚇得直說:“不賭了不賭了,以後這賭局不在店裡麵開了!”
元獻見狀,嗤笑一聲,心中頗不讚同。
幫助他人的目的本來是為了伸張正義,結果現在事情雖然暫時平息,但無賴卻占了便宜。
就像剛才人群中那人鼓動的一樣,這事過去,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爭相效仿,以這種方式牟利,反倒有可能給更多的人帶來麻煩。
紀藍英也聽的直皺眉頭,他怎麼也沒想到,區區一件小事,最後竟然會弄成這樣。
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凡事沾了個“錢”字,又哪有不麻煩的?
老板可是被這幫人給嚇怕了,連忙吩咐夥計們將賭桌撤掉,一幫小混混在旁邊起哄,攔著不讓他們,把飯莊老板急的直跳腳。
紀藍英見對方再次向自己投來求助的目光,不由又想說話,但他即沒有靠山,又想不出更好的解決之道,生怕弄巧成拙,也一時躊躇,不敢開口了。
這邊正亂著,忽聽一個聲音慵懶帶笑,在眾人耳畔響起:
“哎,要我說呢,這行有行規,不能朝令夕改。今天的賭桌既然已經擺出來了,要撤走,也應該是明個的事了罷?老板,我想玩兩把,請你通融通融好嗎?”
最後一個“嗎”字的尾音柔軟上揚,像詢問意見,又不自覺帶了點調侃溫柔的餘韻。
在四周的桌椅碰撞聲,喊叫聲和笑罵聲中,這兩句話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地送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飯莊老板隻覺肩頭稍稍一沉,一柄合攏的玉骨折扇已經搭了上來。
他轉頭,隻見身後的高挑少年一身白衣,銀製的鳥羽狀麵具遮住上半張臉,露在外麵的皮膚就像白瓷似的。
見他看過來,少年手腕翻轉收回折扇,衝著老板一笑,麵具未擋住的頰側,不經意露出一對酒窩,倒更有幾分天真純澈之意了。
雖然沒有看見全臉,但他的周身,自有種煦暖溫柔的氣場,讓人不自覺地心生愉悅,就連灑在肩頭的陽光,都像是帶著笑容。
窗外的竹葉簌簌響,打上繪有花鳥的小窗。
他不動,所有人都仿佛被魘住了,隻是癡癡的不能移開目光;他一笑,就滿世生輝,一下子驚醒了這場浮生浮夢。
“老板,您說我這提議,”葉懷遙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如何啊?”
飯莊老板離他最近,活了這半百的年紀,他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能把遮臉的麵具都帶的這樣好看,聽葉懷遙問,便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好。”
他一個有妻有子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居然也被這人間至美的色相所迷惑,那一刻鬼迷心竅,竟絲毫不忍拒絕。
直到一個“好”說出口了,看著葉懷遙笑嘻嘻招呼夥計們重新把桌椅擺放好,那幫店夥計也都迷迷糊糊地就那樣聽了,飯莊老板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大驚失色。
他連忙又道:“公子,您可憐可憐小人,我……”
“你不用怕。”葉懷遙截斷他的話,不當回事地說,“這次用不著你店家擔半分的乾係,我也不樂意跟彆人玩。”
他轉頭,衝著正照準自己猛盯的赭衣男子挑了下眉,饒有興致地說:“想當年初入江湖,我也是賭場一霸,個中高手,今天看見這位兄台,實在技癢,隻想跟他較量較量。”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