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重傷之下,他一口鮮血差點噴將出來,卻又被那股威壓逼著,活生生自己吞了下去。
一個人影出現在葉懷遙身邊三步遠處,拂袖一甩,冷然道:“本座說過,不要在這裡見血。”
邶蒼魔君也終於顯露出了他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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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金佩,廣袖飄飄,一頂發冠將滿頭黑發高高束起,整個人容貌生的乾淨文秀,左眼角處生了一顆小小的紅色淚痣,無端給這副俊美的五官增添了幾分悲鬱之意。
此刻,他一理雲袖,抬眸環顧,眉梢眼角含著輕蔑,目光中帶著說不儘的陰戾,這氣質是在無數屍山血海當中磨礪之後才能自然而生,旁人是偽裝也偽裝不來的。
容妄這一露真容,魔族兵將都跪了下去,一幫修士一來被對方身上的煞氣所驚,而來也沒想到明聖當真說不管就不管,都驚的半個字也說不出來,臉上一片惶惶之色。
容妄出手的時候,葉懷遙就無動於衷地在旁邊站著,俊眸半垂,眼望著地麵上的一從小花。
此時他才抬起頭來溫文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做錯了事就要自己承擔後果,本君救了你們的命也需懂得承情,各位,請罷。”
明聖與生俱來的尊貴威嚴,在此刻讓人再不敢多加質疑,一個個老老實實地離開了。
葉懷遙這才轉過頭來,見容妄正看著自己,兩人目光相遇,容妄顯然沒有料到他突然回頭,怔了怔,一下子移開了眼。
這動作瞬間把他身上的霸氣和陰戾都給衝淡了,竟難得顯出了幾分窘迫。
葉懷遙本來還好,一見容妄這樣,頓時也不免想到上回在瑤台之下發生的事情。
當時兩人睡過了就是大劫,連交流幾句的功夫都沒有,算來這還是那次之後頭一回好端端地重新站在一處。
可是能說什麼,“魔君,身材不錯啊?”“明聖,皮膚挺好嘛。”
葉懷遙終究隻是屈指蹭了下唇角,乾咳一聲,也有些尷尬起來。
他們兩個不說話,周圍的人也不敢過去打岔。一旁魔兵魔將被老大忘得一乾二淨,跪在稍遠處,略有些想哭。
之前在離恨天外麵圍堵修士的魔兵魔將也都已經折返,本想彙報情況,結果正趕上明聖自報姓名,魔君顯露真容,此時也在第一排跪著參見。
之前被葉懷遙製住的那名魔將暗翎小聲說道:“咱們還要跪多久?”
他旁邊的蒙渠頭也沒抬,同樣低聲道:“不知道。”
暗翎小聲叨叨:“已經在外麵打了一個多時辰,現在又跪了一炷香的功夫,我好累。君上說當魔要不苟言笑,沉冷少話,可是我不跟人聊天真他娘的熬不住。”
蒙渠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暗翎說著說著,卻陷入到了深深的自我懷疑當中。
“奇怪。”他自言自語道,“難道我不是魔?我是我娘跟人族那幫陰險崽子生出來的?”
蒙渠道:“你小聲點,莫讓明聖聽見。他可是人!不然若是惹了君上發怒,他說過要把你的腦袋擰下來,掏空了給守殿的騶吾獸當飯碗。”
暗翎道:“就算我罵了明聖,君上也不至於惱怒罷?對了,他老人家跟明聖的關係到底好是不好?為何寢殿裡放著明聖的畫像,見了麵又不說話?”
蒙渠被他念叨的煩不勝煩,本來似聽非聽,嘴裡一直“嗯嗯嗯”,直到察覺對方好像無意中說出了什麼讓自己尤為震驚的話,才猛然轉頭,問道:“畫像?什麼?你怎麼知道!”
暗翎道:“我親眼……”
蒙渠豎起了耳朵。
可惜暗翎後麵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容妄那邊忽然忽然甩了下袖子,魔能裹雜著地麵上的碎石,直接把暗翎這樣一個喜歡碎嘴的彪形大漢給甩出了七八米,在地上砸了個深坑出來。
容妄冷冷地道:“都滾。”
他用了一個“都”字,轟的自然是全體魔兵魔將,於是大家總算不用跪著,紛紛得令滾蛋,還有人一邊走一邊在悄聲地說:
“君上實在太英明了,暗翎挨打好解恨,他媽的,快要把老子給煩死!”
離恨天中魔氣濃重,葉懷遙少年時就在靈山中長大,站在這裡還有些不太習慣,耳邊有些嗡嗡的響聲。
他隱隱約約能聽到部分魔將們的對話,猜測他們大約是在探討“如何維持一隻魔的高冷形象”,心裡覺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
葉懷遙生性本來就愛笑,容妄脾氣乖戾,回頭的時候眉宇間尚帶著一些怒色,一轉頭看見葉懷遙唇邊的笑意,微怔之下,目光又倏地柔和起來。
容妄道:“雲棲君,這裡空氣汙濁,恐你會不適應。有什麼事,請移步到外麵去說罷。”
葉懷遙確實不適應,聽容妄的語氣又算不上是多麼的陰陽怪氣,應該不是在說反話,不由覺得人死而複生一回就是會懂事很多,連邶蒼魔君居然都不怎麼瘋了。
他懷著“舊事一筆勾銷,共同展望美好未來”的想法,含笑道:“成,在哪都一樣。”
離恨天地處大荒之西,北臨寒城雪峰,西帶泗淩江,而溧河、灡水正交彙於此,景色頗為壯美。
葉懷遙和容妄從霧氣迷蒙的離恨天中出來之後,才發現外麵已是日落時分,天邊雲霞爛漫如火,照的滿山昏黃,一群倦鳥簌簌扇動翅膀,投入林中去了。
兩人本來並肩而行,葉懷遙的性格要活潑一些,但因為心裡盤算著自己要說的事情,沒怎麼開口,容妄更不是多話的人,兩人之間的氣氛就安靜了下來。
容妄稍微放慢了一點腳步,比葉懷遙錯後了一點走著,這個角度,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著兩個人交疊映在山壁上的影子,親密的如同擁抱,也可以凝望葉懷遙染上了夕照流光的側臉,深深刻在心間。
他也不知道這個魔君有什麼當頭,還不如隻是那個孤苦無依的貧賤少年時來的輕鬆快活。
或許隻有在那時,他才可以試著去欺騙自己,好像真的在跟葉懷遙全心全意站在同樣的立場上,一直這樣親密無間的相處下去。
這被陰差陽錯硬生生編織出來的錯覺就像是一場帶著劇毒的幻夢,明知是飲鴆止渴,還是欲罷不能。
葉懷遙的每個笑,每句話,都讓他覺得欣喜若狂又心如刀絞。
有那麼幾個瞬間,他心裡麵幾乎會因為這種折磨,生出某些瘋狂而怨毒的念頭。
想要不顧一切挽留住這種虛幻,想要不擇手段地讓這樣的擁有的假象維持下去。
可幾乎病態的偏執,終於還是無法戰勝刻入骨髓的珍愛,讓他依舊選擇了對於自身**清醒而殘忍的克製。
那終究不過是一場夢而已,睜開眼睛,現實和身份還是如同枷鎖,把他牢牢禁錮在一條界限之外。愛念深重,三緘其口。
容妄心裡是希望這條路能走的長一些的,不過沒有多遠的距離,就到了一座孤亭附近,葉懷遙道:“這裡麵景致倒好,魔君願不願意賞臉,與我一同坐坐?”
容妄略微露出一個薄薄的笑意,略顯冷淡漠然,將他胸中的冰霜與烈火牢牢遮蓋起來,說道:“也好。”
從再次見麵以來,容妄一直是好好好,這幅合作無比溫良順從的態度反而讓葉懷遙覺得心裡麵有點發毛了。
他暗暗嘀咕,也不知道這回複生的邶蒼魔君,到底是被人給奪舍了還是腦子沒好,怎麼這麼奇怪呢?
兩人相對而坐,葉懷遙帶了幾分試探,揮開折扇輕搖幾下,麵上一派溫文爾雅,道:“要說這些年來,咱們之間打的交道可真不少,但是像這樣平平靜靜地坐下來說話,還是頭一回罷?”
容妄覺得他是真的好日子過多了有點不正常,剛剛強行壓抑下去的感情,居然在聽見“咱們”兩個字的時候,都能再次在心裡麵翻上幾翻。
他暗暗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吸口氣道:“這也是應當的,正邪不兩立。明聖傲立仙道之巔,生來便與光明同在,我這魔域之地血煞太重,本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今日竟然到訪,妄既驚且喜。”
最後一句話不是騙人的,他是真的很開心,無論什麼時候,在何等情況下,能多看葉懷遙一眼,對他而言,都是件幸事。
葉懷遙聽出容妄的話裡隱隱含著劃清界限的意思,他心裡明白,雙方生來立場就不同,哪怕能算得上是共患難一場,也是這輩子都不可能做朋友的。
但這次,卻很有必要暫時合作一回。
葉懷遙笑道:“魔君這是嫌我來的冒昧要逐客了,請放心,我來隻是有三個問題要問,你答完我立刻就走,絕不多留。”
以葉懷遙的立場,這話毫無問題,落在容妄耳中,卻如同被一根銀針在心頭最柔軟的地方猛刺了一下,那點卑微的歡喜煙消雲散。
他的表情絲毫未變,眼中的光芒卻黯淡下來,低聲道:“雲棲君有什麼話,直言吧。”
“好。”
葉懷遙直視容妄雙眼,說道:“第一,當年闖入藏寶閣、殺死餘恨均的人,到底是不是你?第二,瑤台會突然塌陷,你事先是否知情?第三,你——為什麼要救我?”
他這三個問題一連串的問了出來,無一不是直指關鍵,簡潔犀利,不留半點兜圈子的餘地。
容妄抬眼,見葉懷遙神色肅然,凝視自己,那目光之中,自有種足以令眾生俯首的魄力。
——此刻,他是玄天樓明聖。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