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好氣又好笑, 說道:“這種偷雞摸狗的角色你倒是知道惦記我。”
葉懷遙道:“我也想讓你英雄救美, 但是救完了還得跟陶家人巧言周旋, 你行嗎?”
忽悠人這方麵,天下自然無人能出雲棲君之右。
展榆卻挑一挑眉,偏生道:“不去。”
葉懷遙歎息道:“我一走十八年,身負沉傷, 功力亦不複往昔, 漂泊在外,受儘欺淩……”
展榆:“……”
明知道這人在演, 但是說實話, 聽著還是挺心疼的。
葉懷遙道:“本來以為不管外人如何, 最起碼自家兄弟不會嫌棄我。現在看來……世態炎涼,人心易變, 連你都對我不耐煩了,早知道死在外麵算了,我還回來……”
說到這裡,展榆終於聽不下去了, 伸出手來, 捏鴨子一樣捏住了葉懷遙的嘴, 將他後麵“做什麼”三個字憋了回去。
“行了行了,彆總是胡說八道,什麼死啊活啊的。”他悻悻道, “演!我演還不行麼。”
此回把逐霜抓來, 雖然也算是有所收獲, 但陶離縱的病情仍然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眼看他一日日地衰弱下去,陶家人又如何能不急?
眾人一個個愁眉不展,紛紛起身就要散去。
正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聲厲喝:“納命來!”
要不是跟著葉懷遙,展榆一輩子都不可能自己乾出這樣的事來。
堂堂玄天樓掌令使大材小用,由於演戲太過邁力,情急之下嗓子都破了音,這一聲喊的十分慘烈,倒像是被人給砍了。
葉懷遙默默地用扇子抵在唇上,陶家人則集體被這聲嚎叫驚的一哆嗦,紛紛轉頭去看。
隻見緊接著議事廳的窗欞被撞破,一名蒙著臉的白衣人踴身撲入,手中長刀鋒刃雪白,在燈下亮的刺目,直向著昌鴻夫人當胸刺去。
如此變故,實在出乎陶家上下的意料。
這裡是他們議事的內廳,外有法陣,內置守衛,對方竟然連夜行衣都不穿,大搖大擺一身白衣摸進來,可見不是狂傲,便是有絕對的自信。
同時他的招式亦是高明之極,甫一出手,房中燭火齊齊一暗,刀光恍若海浪風潮,狂湧而至。
——這等高手,實在是平生所未見!
陶離錚情急之下大喝道:“二姨子,敢動我娘,跟你拚了!”
展榆:“……”
他的目標本來也不在昌鴻夫人身上,原本打算意思一下就得了,結果陶離錚這個混球實在是嘴損到讓人手癢。
——他剛才不就是嗓子劈了音嗎?怎麼就二姨子了!
展榆經常被葉懷遙氣的哭笑不得,因為那是他寶貝師兄,對著外人可就沒這麼客氣了,見陶離錚一劍刺來,當下不閃不避,持刀橫掠。
為了不暴露身份,展榆手裡這柄刀是從陶家護衛那摸過來的,說不上是名兵利器。但玄天樓掌令使出手,自然非同小可。
他這一刀使出,周圍便隱隱泛出風濤滾動之聲,白光星星點點,縈繞刀身。
這刀與陶離錚的劍一撞,白光暴漲,旋風頓起,陶離錚隻覺得仿若山崩天倒,一股巨力當頭逼壓而至,手中的長劍險些脫手。
他驚駭之餘,也激起了胸中的悍勇之力,撐起護身結界的同時,愣是咬牙頂住了展榆這一招,大喝一聲,靈息暴漲。
這使得陶離錚雙手虎口崩裂,鮮血長流,劍倒是握住了。
這小子倒有幾分硬氣勁,展榆在心裡麵“嗬”了一聲,略略有些稱許。
他跟陶離錚之間本來也沒仇,出招試探,一個是因為他那句“二姨子”,二來則因為對方公然宣稱意中人是明聖,也讓展榆有些不滿。
他本來就未儘全力,見對方擋下,當即不再糾纏,刀鋒一回,以一個出人意料的角度,冷不防刺向了地上的逐霜。
這幾下快的出奇,誰也沒摸清楚展榆的目的究竟為何。
此時陶家人都護在昌黎夫人身邊,眼看逐霜就要斃命,忽然又是一人破窗而入,冷聲道:“你這賊子,原來竟是跑到了這裡!”
展榆:“……”
白玉雕就的扇柄揮出,在半空中幾乎幻化成一道流虹,正正點在了展榆的刀鋒之上。
師兄弟兩人的動作同時一頓,隨即眼神相交,展榆的刀上光芒熄滅,刀刃斷為兩截。
緊接著,葉懷遙收扇側身,一手撈起逐霜,另一掌則拍在展榆肩頭。
他跟人動手,向來不怎麼需要動用法術符篆,隻見煌煌燈火淡灑衣襟,袍袖飛旋若舞,這架勢做的十足。
恐怕隻有葉懷遙和展榆自己知道,他那一掌中半點靈力也不含,倒是手落下去之後,悄悄在展榆肩膀上擰了一把。
展榆福至心靈,跌跌撞撞後退幾步,捂住胸口道:“你、你夠狠!”
說完之後,他反身一躍,重新順著窗戶上的破洞撞了出去,轉眼間跑的沒影。
葉懷遙手裡還抱著逐霜,也沒將人放下,裝模作樣喝道:“彆跑!”隨即追去。
他身後呼啦啦跟著一大串陶家護衛,可惜每一個能追上展榆,隻要眼睜睜看著他雪白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當中。
葉懷遙追了幾步就停下了腳,手還沒將逐霜放下,隻覺從側麵襲來一陣勁風,有人探手朝著他抓過來。
葉懷遙眉梢倏挑,揮手向後捺出。
他五指微分,儀態優雅,如同挑弄琴弦,指尖所點之處,卻儘是襲擊著的掌心要穴,逼的對方不得不收招後退。
葉懷遙這才將手往身後一背,轉過身來,莞爾一笑,說道:“陶二公子為何要對朋友出手呢?”
他這一轉身,陶離錚才看清楚了對方的麵容,詫異道:“是你?”
葉懷遙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摟著逐霜,看起來十足愜意風流,含笑說道:“不錯,說了要來府上做客吃酒,沒想到這麼快就達成了心願。”
他故意四下打量,問道:“不知道宴席在何處,可曾設下了?”
這人高深莫測,氣度不凡,言談之中更有一種不經意的傲氣。
陶離錚心中狐疑,想起葉懷遙方才出手那幾下,更加警惕。
他將自己的站姿調整成一個隨時可以出劍的姿態,一字字地說道:“閣下方才出手幫忙,陶家上下十分感激。但你如何潛入,又為了什麼而來,今夜如果說不清楚,我照樣不能手下留情。”
葉懷遙的態度十分配合:“這可真是誤會一場。方才我走在路上,莫名遭到了剛才那個賊人的攻擊,於是一路追繳,沒想到竟然就來到了陶家。更沒想到,他居然要殺逐霜姑娘。”
他說到這裡,皺起眉頭,似乎對此事頗為不滿:“我之所以千裡迢迢來到花盛芳,便是曾經聽說了逐霜之名,想見得佳人一麵罷了,雖說羅敷有夫,緣分單薄,但又怎麼忍心看她如今落難,任人欺淩?”
逐霜聽的滿頭霧水,簡直是受寵若驚,沒想到竟還有這麼一位仙姿玉貌的俏郎君對自己如此傾心。
她開口想說什麼,卻望見了葉懷遙隱帶著憐惜的目光,又想到自己正靠在對方懷中,一時頭昏腦漲,什麼話都給忘了。
葉懷遙這話說的,簡直連陶離錚都有點接不上了。
想想人家滿腔赤誠就為了這麼一個女人而來,結果還沒來得及坐下說話,人就被他給帶走了,似乎是有些過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葉懷遙的某個角度神情,忽然有種莫名的眼熟,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具體是怎麼個眼熟法。
陶離錚道:“那……方才我帶人走的時候,你怎麼不攔著?”
葉懷遙歎氣道:“事關令兄生死,在下的一己私欲又算得了什麼?看你們兄弟情深,陶二公子如此情急,我又怎麼忍心打擾呢。”
——真是通情達理,體貼入微的回答。
葉懷遙又道:“隻是現在你們要問的話問完了嗎?若無其他事情,我想帶走這位逐霜姑娘。”
陶離錚幾乎已經快要被他給忽悠住了,直到葉懷遙這麼一問,他才陡然想起自己追出來是為了要人,結果反倒站在這裡莫名其妙地跟對方聊了起來。
他道:“她雖然說了一些事情,但尚未驗證真假,這人,恕我暫時無法交出。再有……閣下說的也隻不過是一麵之詞,你身份不明,無聲無息進入陶家,此事,還請隨我去麵見族中長輩說個清楚,不然我也無法交代。”
這話原本沒有任何過分之處,但眼看對方風致翩然,笑語溫柔,連陶離錚這樣的脾氣,都忍不住不想在葉懷遙臉上見到失望之色,說完之後,他又放柔了語調,安慰道:
“剛才是你把那名賊人趕走的,這點大家有目共睹,現下我父親不在家,我母親掛心大哥,我也不會讓她為難於你。你放心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