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初春溫柔,奚鶴卿卻仿若墜進皚皚風雪裡,沉沉浮浮觸不到邊。
一路跑來,他呼吸沉痛,如今隻能嘶啞著開口,“你......不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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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間霧靄成煙,卷耳瞧他半晌,無奈道:“抱歉。”
她是真的不記得。
奚鶴卿這名字,還是方才蘭壺與她說的。
他啞然。
卷耳複又前行幾步,停在奚鶴卿麵前,斟酌開口,“我的侍女同我說,我們是夫妻?”
奚鶴卿攥緊袖袍,忽而慘笑,“不是。”
他抬起右手覆於左胸,修長身形躬身彎腰。
他踩下自己的沉沉傲骨,向她低頭。
一旁的鳴金一驚。
這是......蓬萊家奴對主人行的禮數。
千萬思緒叩入心扉,奚鶴卿最後隻是輕聲說,“我隻是,您的護衛。”
他身子緊繃,沒再敢抬頭。
滔天崩潰埋在他心裡與眼底,奚鶴卿死咬口腔軟肉,沒讓自己露出一絲一毫的異樣。
卷耳還要再問幾句,奚鶴卿卻霍然轉身下樓,隻留給她一個孤冷的背影。
卷耳蹙眉,冥冥察覺,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她忘了。
......
卷耳未醒時,鳴金幾人膽戰心驚,如今她醒了,大家夥兒的日子好像更是如墜冰窖。
偃月樓一角,蘭壺給泥爐底下填著火,一邊小聲說,“主上為何不讓我們告訴姑娘實情?”
甚至連夫人都不讓喚了。
經曆了那麼多,這兩人該好好在一起才是啊。
鳴金看火候差不多了,按下蘭壺手中的扇子,“主上定是不願讓姑娘想起以前不開心的事來。”
國仇家恨,從皇室公主到這般境地,卷耳忘了一切,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這一切都要奚鶴卿一人扛著,未免太過可憐。
“咱們便聽主上的,彆告訴姑娘這些糟心的事了。”
“唉。”
鳴金摸了摸蘭壺的頭,“這鍋裡煮著什麼呢?好香。”
頭上的力道溫柔,蘭壺的臉紅了紅,“這是主上給姑娘尋來的方子,聽說是對身體有好處。”
鳴金聞言,又沉沉歎了口氣。
......
......
卷耳不記得往事,她性子便沉靜下來,時常獨自一人抱著咕嚕坐在簷下,一坐就是一天。
她不怎麼愛講話,奚鶴卿每次出現在她身邊,得到的都是有些疏離客套的笑。
久而久之,他便不敢再出現在她麵前,隻在卷耳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瞧上幾眼。
她不開心。
他能感覺到。
......
...
...
歲月踩著光陰跑過,過了半月,便是上巳節。
蓬萊傳統,上巳節這天,互生情愫的男女可互送芍藥,以表達自己傾慕之意。
卷耳醒來後興致便不高,奚鶴卿便說帶她去見見熱鬨,她想了想便應了下來。
夜裡煙火不斷,古城璀璨如白晝,奚鶴卿帶著卷耳走在街上,他小心的護在她身側,為她擋開過往人流。
她眼裡有這落落長夜與燈火,卷耳無意偏頭,對上奚鶴卿微閃雙眼。
他以拳抵唇,緩緩移開視線。
卷耳心下微動。
這人根本不是在看燈,而是在看她......
身後的鳴金和蘭壺小聲嘀咕。
“你覺不覺得,主上和姑娘好登對……?”
鳴金點點頭,湊近蘭壺道:“對對對!你也看出來了吧!我就說我沒看錯唔——”
蘭壺跺了跺腳,捂著鳴金的嘴,急道:“你小聲些!”
若是主上還沒追到姑娘,聽到他們在這亂嚼舌根子,可有的受了。
街上有許多年輕男女月下漫步,人人手裡都握著一枝芍藥。
看她目光好奇,奚鶴卿抿唇,可他還未開口,便被人先截了胡。
“公子!”一位穿著鵝黃長裙的姑娘攔在奚鶴卿麵前,麵色紅的像是要滴血,“這個給你!”
那姑娘囁嚅出聲,舉著手上芍藥,臉上熱的快冒煙兒。
女兒家的嬌怯一覽無餘。
奚鶴卿不敢去看卷耳的眼睛,他隻定定看著眼前的姑娘,眸子裡醞釀風暴,快把那小姑娘嚇哭了。
身後的蘭壺默念完了完了,這姑娘怕是要倒黴……
奚鶴卿的眼光像是要吃人。
幾個人思緒沉浮也不過片刻,他們回過神來,卻發現卷耳正盯著那位姑娘手裡的芍藥默不作聲。
在鳴金驚恐的眼裡,卷耳接過了那姑娘手裡的花!
她笑著,“多謝,我替他收下。”
鳴金:!!!!
蘭壺:!!!!
奚鶴卿臉色刹那蒼白,身子一僵。
他可以忍受許多。
他可以接受卷耳不記得他,但不能接受她這樣仿佛毫不在意他的舉動。
她把他往外推?
“嗬。”奚鶴卿慘笑一聲,“你憑什麼替我收下?”
奚鶴卿一把奪過卷耳手裡的芍藥,沉眉冷聲,“這種事情,便不勞煩您
了。”
那姑娘本來就被奚鶴卿剛才的樣子嚇得夠嗆,如今看他莫名暴怒起來,隻覺這非良人,連忙轉身跑掉了。
她走了,留下了一堆爛攤子。
奚鶴卿捏著手裡花枝,指尖刺去股掌,留下血痕。
他圖什麼呢。
奚鶴卿突然委屈。
這幾個月來所有的情緒堵在他嗓子眼,激的他眼底發紅。
他深吸了口氣,說,“我們回去吧。”
卷耳蹙眉,明白自己可能做了不好的事。
可她見那姑娘尷尬,便沒多想的收了那朵花,沒想到奚鶴卿會反應這麼大。
一朵花而已。
她抿唇,卻未能說出什麼話。
而奚鶴卿看她沉默,一顆心便愈發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