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葉濛沒有說話, 直接把電話掛掉。
李靳嶼又撥回去, 不等他說話, 她接起來劈頭蓋臉就朝他潑了一盆火:“彆人說記錯車牌了有可能,你有可能嗎?你是不是覺得我喜歡你喜歡到可以忽略我媽的死是了嗎?你平時怎麼鬨, 我都不跟你計較,但這是我的底線, 如果你不告訴我實話。如果你抱著僥幸心理在賭,那我可以告訴你, 你不用試探了, 你沒我媽重要。”
李靳嶼好像不會說話了,在電話那邊驀然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 葉濛知道他還在外邊, 話筒裡不斷傳來汽車鳴笛聲,偶爾夾雜兩聲熟悉的叫賣聲,唯獨沒有他的聲音, 連呼吸都若有似無。
“還是沒有什麼要對我說是嗎?”葉濛問。
良久,他終於低聲開口:“我明天還能去找你嗎?”
葉濛開了擴音將電話放在洗手台上,兩手撐著,低頭靜默地看著屏幕,最終咬牙說:“如果你沒什麼要對我說的, 就不用來了。”
他好像聾了,再也不願說話。葉濛懷疑他把電話扔掉自己走了。
李靳嶼人坐在江邊的石階上。
一條腿鬆直,懶懶地搭著,一條腿踩在台階上曲著膝蓋。他將手肘撐在膝蓋上, 指間夾著煙,一聲不吭地坐在台階上抽煙。電話就不痛不癢地擱在旁邊,沒掛,開著擴音。也不知有沒有在聽。
晚風徐徐吹著,湖麵蕩著若有似無的漣漪,粼粼波光折在他深沉壓抑的眼裡。
他眼神不聚焦,散漫地盯著遠處,微微眯著,連噴出的煙霧,都比平時淡。他抽煙大多是疏解,一般吸進去就吐出來,連喉嚨都不過。可今天,那煙絲在嘴裡含老半天,慢慢隨著他滾動的喉結一點一點往下吞,吞進肺腔裡,狠狠掃了一圈,才懶懶吐出一些薄霧來。有時候甚至乾脆不吐。
旁邊掃地的大爺瞧這年輕英俊的男人抽煙抽得如此凶,仔細一瞅,嘿紅雙喜,還不是什麼好煙。心疼得直搖頭。
葉濛看不見,等了半天也不見他有任何反應,狠了狠心下最後通牒:“我不可能讓你瞞著我媽的事,跟你在一起。你至少給我一個解釋,不然咱倆就離婚。”
……
馬路寬闊,行人匆匆,路燈昏黃像螢火。
李靳嶼站起往回走,最後卻停在巷子口。他站在那棵老樟樹下,看車來車來,人間萬象。
鹹魚乾大爺雷打不動在巷子口練魚,路口有個賣糖葫蘆的老太太,路過的小孩都眼饞,拽著媽媽的手不肯走。媽媽說這玩意垃圾不能吃。老太太窘蹙地往旁邊挪了挪。
他想如果是他跟葉濛的孩子,葉濛一定會買下來,溫柔地告訴他,就吃一個好不好。
還會有孩子嗎?
李靳嶼眼睛紅紅地看著,那雙清澈得如同黑玻璃珠子的眼裡,映著灼灼的燈火。
他仰頭看月亮,月亮不說話,高高在上地掛在天邊,無論你悲傷、高興、難過還是快樂,天一亮,它便沉下去,明天又照常升起。
他又轉頭看路燈,撲棱蛾子在撲那燈火。一簇簇,一團團。孜孜不倦地繞著那光火飛,明知沒有結局。
李靳嶼微微一仰頭,眼淚落下來。
他自己渾然不覺,直到路邊那小孩多瞧了他兩眼。
原來真正的難過,是眼淚掉下來自己都不知道。雖然他賭的時候早有心理準備,但他沒有想到,自己在她心裡這麼不堪一擊。他不敢跟阿姨比。他哪敢。
第二天,葉濛手機上收到一條飛機票退票通知。因為當時買票留的是她的電話。
【國航小秘書溫馨提醒:李靳嶼先生,您申請的退票訂單538273228xxx已完成退票手續……】
那之後一個月,兩人一個電話都沒打。微信聊天也在那天戛然而止,對話仿佛就成了結局,沒人再更新。
葉濛有時候會給老太太打個電話,問李靳嶼在做什麼,老太太悄悄告訴她,李靳嶼在看書。葉濛心裡那顆懸著的大石頭好像就下去了一些。至少,他沒有放棄看書。
“你倆怎麼了?”老太太怕李靳嶼聽見,捂著話筒,聲音像是從掖著的被子裡發出來的。
“他這幾天還好嗎?”
“挺好的,看起來還挺正常的,就是不太愛說話。”
“那就好,您幫我好好照顧他,有什麼情況跟我說行嗎?”
“跟你說什麼呀,你在北京又管不著。你好好忙你的,他一個男孩子,有什麼事扛不過去。彆擔心。”
結果不出兩天,老太太便主動給葉濛打了個電話:“李靳嶼好像病得挺嚴重的,最近一直咳個不停。”
葉濛把剛簽完文件,交到助理手上,舉著電話低聲問:“上醫院了嗎?”
“沒有,他不肯去。”
葉濛往後靠,仰在老板椅裡,默默轉了個圈,又坐回去,搭回桌沿:“您把電話給他。”
隻聽老太太隔著房門衝裡頭嚷嚷道,“李靳嶼,你老婆電話。”
幾秒後,聽見一聲開門聲,然後熟悉的拖鞋聲從聽筒那邊傳來。
耳邊先是響過幾聲劇烈的咳嗽聲。
時隔一個月,再次聽見他的聲音,葉濛覺得有點陌生,他好像變了很多,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整個人好像沉穩了很多,但他還是連喂都懶得說,隻低低的嗯了聲,表示在聽。
“奶奶說你咳嗽?”
“嗯。”他低低地應。
兩人都犟著,這電話仿佛就是一根無形的繩,彼此各占據一端,扯著,拉著,來回掙紮著,又靜默僵持著,無非就是想將對方從電話那頭拽回來,誰也不願先鬆手。最終還是葉濛敗下陣來,生硬地說:“去醫院拍個片。”
老太太在看電視,正播到少兒不宜的畫麵,男女主角親吻的角度拍得也挺熱火的,都能看見舌頭。老太太尷尬地把頭彆過去,李靳嶼人仰在沙發上,一把撈過遙控器索性給關了,對電話那頭說:“不用,我沒事。”
葉濛不容置喙:“我聯係我二姑了。”
李靳嶼擰了下眉,聲音不耐:“我說了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