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V:“是誰殺死了知更鳥?”“是我,是我,我以流言為剪刀,剪去它的羽毛。”“是誰殺死了知更鳥?”“是我,是我,我以唇舌為利刃,割下了它的翅膀。”――《是誰殺死了,知更鳥》。誰又是下一隻知更鳥呢?是你,是你,還是你?】
微博的最下麵,配了一張圖片,當夜所有看到的人,都嚇得魂飛魄散,有人甚至直接把手機從樓上扔出去了。
因為那張照片裡隻有一雙虞微的眼睛,那雙眼睛尤其滲人恐怖地,直勾勾、直勾勾地盯著鏡頭,盯著所有人。虞微不是什麼天生漂亮女孩,素顏當博主一直爭議不斷。照片中,她的眼睛驚懼地睜到最大,好像看到了全世界最恐怖的畫麵,據說那是人死前的自然反應,眼球像青蛙一樣暴凸,毫無美感,眼角鮮血直流,甚至還帶著笑意死死盯著鏡頭,仿佛在說――
我在看你哦。
警方查到這是一條定時微博,應該是死前設置好的定時微博。不過照片應該是提前拍好的,cospy的那種。
梁運安認為這是一場愚蠢至極的報複,拿自己的生命去換那些人的心理陰影。這種方式極端又令人痛惜,但卻又偏偏好像很符合虞微直接的性格。這世界本來就不是人人都能熟練掌握生存規則,有人左右逢源,有人孤僻至死,有人小心翼翼,也有人莽撞地視死如歸。
現實的夢該有多碎,才會在惡魔朝她伸出手時,卻坦然擁抱住了他。虞微又該有多絕望,讓她選擇用這種如此惡意而又慘烈的方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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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8特大自殺案終於緩緩落下帷幕。一百名自殺者中,除了虞微和那名十九歲的男孩以外,其餘都被警方及時救下。梁運安把整合完的九十八份筆錄送到方正凡辦公室。
“‘引真大師’確實不是邪/教,頂多就是一個詐騙團夥,全思雲確實也沒有對他們進行洗腦,他們甚至連全思雲是誰都不知道,但李淩白的賬務真的可以查一查,她每年那麼多錢做慈善,我估計有很多不當收入。包括這個‘引真’,據他們供述,加入‘引真’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是患有重度抑鬱症的患者。而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最後會變成逼他們自殺的凶器。”
方正凡聽得眉色凝重,“繼續說。”
梁運安說:“加入‘引真’的人,有些是通過抑鬱症病友群,有些跟周雨一樣,是看見那本書,還有一些是朋友介紹給相應的‘心理療養師’,而這些人都有一個通病,或多或少都犯過一些錯,不想讓家人朋友知道,想找個地方傾訴或者是告解,想得到諒解。他們一開始對李淩白手底下的療養師是百分百信任的,在不斷的‘診療’過程中,他們傾囊相告,這些‘心理療養師’會把每個人的資料收集起來,當作把柄,方便日後利用或者互相敲詐。有些人受不了就釀成悲劇了。”
此刻窗外豔陽天,草木崢嶸,樹梢間影影幢幢。
方正凡:“這場自殺案是誰策劃的。”
“他們說是由心理療養師下達的通知,如果不執行就會將他們的秘密發給他們的親朋好友,我覺得這些人腦子真的不知道怎麼想的,家人朋友不相信,正規醫院不相信,居然相信這種亂七八糟的詐騙組織,”梁運安真是要撓破頭皮了,“這次真的要感謝虞微,如果不是她第一個在網上公布自殺這個事情,剩下的那些人還不敢跟親朋好友說。”
想到這,梁運安就覺得頭皮發麻。
“那那個A大女學生的自殺儀式感呢?”方正凡問。
“據他們說,心理療養師確實有提過這麼一種儀式感,死亡背後是一扇門,門後的世界無等級無歧視等等之類的瞎編唄,總之就是想騙他們不要害怕死亡,大膽去死。死了就是重生之類的。但是跟邪/教還差遠了,他們沒有涉及政/治之類的,就跟咱們心理顧問說得那樣,李淩白多半是被全思雲洗腦了,她把自己帶入了審判者的角色,對這些犯了錯的人,就是一種審判。包括連同對李靳嶼也是。”
“李靳嶼?”方正凡狐疑地擰起眉,嘬了口茶葉,又唾回去:“怎麼回事?”
梁運安發現他們中年人喝茶真是不忍直視,把檔案遞過去,“李淩白早年出軌,生下李靳嶼,因為不是她正牌老公生的,李靳嶼一直在李淩白的家暴中長大,後來甚至還被李淩白誣告對她企圖□□,我估計這都是被全思雲洗腦了。還有多年前的記憶宮殿詐騙案,李靳嶼那時年紀小,被那幾個老頭利用,其實當時咱們警方也出了通告,這事兒跟他沒關係。還有個事。”
“什麼事?”
“李淩白一直在嚷嚷著要見李靳嶼。”
“見個屁!讓她喊去吧!”方正凡肺都要氣炸了,攤上這麼個媽,“當務之急,要怎麼讓全思雲開口。”
梁運安說:“李靳嶼說,找到她兒子,全思雲就會開口了。”
方正凡狐疑:“她兒子不是在美國?”
梁運安將李靳嶼走那天說得傾盤和出:“李靳嶼說,她兒子應該在國內,而且全思雲最近肯定見過。因為他說,如果真的跟咱心理顧問預料說得那樣,全思雲布這麼大一個局就是為了讓李淩白心甘情願替她頂罪,走進警局,那麼她一定是做好了被抓的準備,這場自殺裡死多少人不是她的目的,她隻是要製造這麼一場轟動全國的安全事件,讓李淩白當著所有人的麵替她抗下這一切。那麼她壓根就沒打算出國。”
“四合院!”方正凡腦中靈光乍現,幾乎是脫口而出,“她那天機場回來去了四合院。”
身後插入那位年輕心理專家的聲音:“不用查了,全思雲交代了。”
“為什麼這麼突然?”方正凡一愣。
“全思雲昨天見了李靳嶼。”
“他跟她說什麼了?”方正凡好奇地不行,兩隻眼睛都開始冒光了,鋥得腦門光禿禿的也挺亮,迎風也涼。
“李靳嶼很拽啊,”男人雙手抄都兜裡,倚著牆笑笑,“就說了一句話。”
“你彆賣關子了,快說啊。”
“他說,”男人複述道,“但凡你這個兒子是真實存在的,我要找他翻個監控很容易。你確定要我親自動手嗎?你既然不想把他曝光出來,那就讓他好好藏著,不然我真的控製不住我這手癢想知道當年那連個備胎都沒有的破賽車主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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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燈光驟亮,像是太陽光下,將所有的光線都聚在一起,格外刺眼。
全思雲拿手遮了下眼睛:“因為一個遊戲。”
審訊員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兩人相互對視一眼:“你再說一遍?”
審訊室內隻有兩位警員,單麵玻璃外,幾乎站滿了人,方正凡,梁運安,心理專家等等。
全思雲整張臉都毫無情緒,像一塊冰凍的豬肉,聲音也冷,“李淩白跟我當鄰居那一年,我們玩過一個遊戲,就叫‘審判者’。每當裁決一個‘審判者’的時候,我們會抓一隻螞蟻,拔掉它的六條腿,然後放進院子裡那棵大槐樹的樹洞裡,讓它動彈不得,不知道你們發現沒有,螞蟻被拔掉腿,它還能活很久很久。”
單麵玻璃外,心理專家解釋道:“這在心理暗示上,全思雲跟李淩白都有當‘審判者’的欲/望,那棵大槐樹對她們來說就是一座牢房,虐殺小動物,斷腿螞蟻,她倆這已經算心理變態了。”
全思雲說:“後來,樹洞不夠了,李淩白就建議說放到彆人家的窗戶上。哪家被審判了,我們就在哪家的窗台上放斷腿螞蟻。後來螞蟻也不夠了,李淩白就開始抓蚯蚓,一節一節切斷,放在彆人家的窗台上。結果後來被人發現,那家大人拎著掃把追出來打我們,李淩白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我,我當時百口莫辯。我爸媽當時又寄付於李家的財勢,他們隻能領著我,上門去給隔壁鄰居挨家挨戶地道歉,我當時想,我一定要讓李淩白心甘情願替我頂一次鍋。”
審訊室內外都是一片沉默,這樣的人,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心理缺陷。可是真情實感地在現場聽到的時候,梁運安覺得荒謬的同時,還是忍不住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全思雲仿佛已經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她甚至越說越起勁,眼底甚至閃現出一股未名的光,她笑道:“李淩白有精神分裂症,她有時候自己都控製不住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種行為。我成為她的心理醫生,給她洗腦洗了至少五年,她對我很信任,甚至真的覺得她的兒子要強/奸她,要挖掉她的子宮,不讓她生小孩,她恨不得把李靳嶼送進監獄裡去。”
“然後呢?”
“因為李靳嶼太聰明,很麻煩,所以我隻能挑撥他們的關係,讓李淩白厭惡他。”
“你是怎麼洗腦李淩白的?”
“潛移默化,連恐帶喝,還有幻覺,當然這裡頭還有裝神弄鬼的部分。她心虛,她做錯過事,所以時間一長,她自己都分不清什麼事現實和夢境。我說了她有精神分裂,不信你們可以去查病例。”
審訊員低頭記錄,“繼續說。”
“那天在家裡看見李靳嶼,他來找魯明伯要蔡元正的聯係方式,我就知道他在查‘引真’,於是我讓蔡元正給了李靳嶼那棟小區的地址,然後故意出現在那邊,讓他看見。”
這次,審訊室裡,四周齊齊倒吸氣,這女人的心思可真是藏得真夠深的。
“你就不怕真查到你的證據?”
“我布了這麼久的局,每一種可能性我都想過,我甚至都想過,李淩白如果不願意替我頂罪,我該怎麼引她出來,亦或者是,李淩白將所有的責任又推到我身上的時候,我該怎麼應對,她手上所有的證據,我都有。光古董走私的金額就上億。”
審訊員說:“所以,你唯獨沒有算到,李靳嶼知道你有兒子這件事。”
“是。”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引真大師’到底是誰?是你還是李淩白?”
“誰都是,誰也都不是。”
梁運安大概永遠都記得全思雲那天說時的表情,她表情悚然,帶著一絲難以名狀的得意:“‘引真’,引自人內心最真實的情緒,惡意的、善意的,隻要是真實的情緒,就是‘引真’,每個人都有啊,我不相信,警官,你沒有惡意嗎?剛剛在錄筆錄的時候,我可是看見了,旁邊這位警官說話的時候,你一直在食指敲桌麵,說明你很不耐煩。你認為他問的問題是廢話對不對?‘引真’,不是我也不是李淩白,並不代表誰,你們每個人都有可能是‘引真’,隻要你心懷惡意。”
天哪,天哪,梁運安從未覺得後脊背如此冷過,方正凡額頭都已經開始汨汨冒出些汗水,他直接打開外間的擴音器,擲地有聲道:“不用在這揣測警察,我的善意就是,我會收集更多證據,替廣大人民群眾爭取向法官求情,讓你和你的‘審判者’把牢底坐穿!”
……
七月底,李淩白帳下被清查,瀚海闌乾業務徹底全部凍結,‘引真’詐騙案和古董走私案,還有6?28特大自殺案全部正式展開調查,李長津索性回英國去了。等李淩白明年開庭再回來。
連日來的陰雲緩緩撥開,嬌嫩的烈陽落在警局門口,光仿佛是會跳躍的琴鍵,一級級竄上台階。裡頭氣氛終於鬆快了些,不過正因為這次自殺案受害者多,家屬送來的花籃和錦旗都快把門口堆滿了,方正凡正愁怎麼處理呢,梁運安哼著小曲從他旁邊滑過,腳步輕快地不行。
方正凡和藹可親地衝他招招手,並且大手一揮:“你把這些花籃和錦旗什麼的,都給我送李靳嶼家裡去。就說是廣大人民群眾送給他的一點小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