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是陌生的木質天花板,穿過橫梁的陽光有些刺眼,碇真嗣偏頭,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躺進了被窩裡。初號機聽見他的動靜,擔憂地探頭過來,抓住被他扯掉的被單,往上拉了拉。
“……我沒事。”碇真嗣坐了起來,製止它幫自己蓋被子的行為,“我睡好了。”
初號機擦了擦他的眼角,重新坐了回去。
碇真嗣默默看著它的動作,想要找隨身聽的欲望更加迫切,肚子裡堆滿了想要說的話,喉嚨裡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想要捂住耳朵,就像以前一樣,慣用的耳機堵住耳道,隻需要傾聽流淌的音樂就行了。
但是隨身聽已經不在了。
除了初號機,所有和他過去有關的一切,全都不在了。甚至就連初號機本身,也變得和以前不一樣。
夢中的畫麵再次襲來,他不得不再次回憶起那些想要遺忘的記憶。
真的還能再見麵嗎?碇真嗣想起渚薰最後的許諾,如果說他曾僥幸期待過,身為使徒的渚薰其實沒有死,但現在卻是他來到了未知的世界——沒有使徒存在的世界。
這樣遙遠的距離,真的還能再見麵嗎?
頭頂一沉,是初號機擔心他放上來的手。碇真嗣清醒過來,勉強扯起一個笑容:“我沒事了。”
打起精神走出房間,結果卻不知道該不該慶幸,外麵一個人都沒有,五條先生又因為新的任務離開,而昨晚匆匆見過一麵的伏黑惠也不在,碇真嗣想起他是三年級的國中生,這個時間大概是出門上學了。
偌大的宅子裡,除了留守的兩三個工作人員,隻剩下了他一人。而那些工作人員也很識趣,隻是帶他轉了一圈,交代了必要的生活常識便不再打擾。
碇真嗣鬆了口氣,一個人反而讓他更自在。
初號機不知為何對廚房起了興趣,碇真嗣反正無事可做,便隨它待在了廚房,自己找了個角落發呆。
保持著兩米身形的機甲換了把菜刀,轉頭看了一圈,確認真嗣還在它視線範圍內,才放下心來,繼續練習切菜。雖然眼前的工具有些陌生,但它覺得這些難不倒自己。
真嗣好像不太喜歡吃東西,摸起來太瘦了。初號機有點憂愁,仔細把牛肉切成均勻的薄片。這樣可不行,要想辦法讓他多吃一些。
伏黑惠放學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被五條悟稱作新世紀高達、還因此瘋狂給他發了好幾天照片刷屏的紫色機甲,現在正係著圍裙拿著湯勺,站在料理台前翻攪煮開的湯鍋。對人類來說剛好合適的空間,對它來說就稍顯狹窄了,但它絲毫沒有被困擾的樣子,動作熟練得就像一位廚藝精湛的母親。
伏黑惠甚至升起了拍下這一幕發給某人的衝動。
初號機注意到他的到來,放下廚具對他點頭示意,指了指還在發呆的碇真嗣旁邊的空位。
伏黑惠原本想要離開的腳步突然就邁不開了,提著書包走到碇真嗣旁邊坐下。對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伏黑惠就沒打斷他,隨手摸出本書看起來。
不過這種情況,書肯定是看不下去的。伏黑惠看了沒兩行,眼神時不時就飄到了初號機那邊,沉著臉也不知在想什麼。
初號機隻當沒發現,把切好的水果端過去,往兩人中間推了推。
碇真嗣沒有動靜,伏黑惠鎮定地放下書,拿起一片橘子吃進嘴裡,還是擺著一張冷酷臉,“謝謝。”
初號機頷首,輕輕拍了拍少年炸起的頭發,轉頭看向另一個問題少年。
伏黑惠僵住,許久才咽下嘴裡的橘子,好在沒人注意到他。
碇真嗣仍舊在發呆,空洞的眼神不知落在哪裡,似乎失去了對周圍環境的感知。初號機朝他伸了伸手,最後還是沒有打擾他,安靜地離開了。
“喂。”伏黑惠皺眉,一時拿不準怎麼開口。
碇真嗣被他嚇得猛地回神,看清是誰後整個人往後一縮,像隻受驚的倉鼠,“什、什麼?”
伏黑惠也愣住,把水果盤往他那邊推,“……你不吃嗎?”
“不、我還不餓……”碇真嗣小聲回道,一不小心對上了他的視線,頓時又改口,小心拿了一片橘子,“……謝謝。”
伏黑惠於是沒再說什麼,兩人間又恢複了沉默。
良久,伏黑惠才再次開口:“你很無聊嗎?”
這次他記得稍微收斂一下語氣,然而聽起來還是像極了故意找茬的不良。
意識到這點,本意是想釋放善意的少年皺起眉——然後表情看起來更冷酷了。
“沒、沒有。”果然,又被他嚇到了。
算了不管他了……伏黑惠煩躁地想著,然而接觸到後麵初號機看過來的眼神,頓時泄氣。
“我是說,明天周末。”還是第一次用這樣小心的語氣,伏黑惠彆扭得整個人都有些不好,“我……我要去買東西,你跟我一起。”
“……哦。”
眼看氣氛快要維持不下去,初號機適時登場,擺上準備好的晚餐,兩人瞬間鬆了口氣,埋頭吃起飯來。
“鈴——”
伏黑惠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少年轉頭瞥了眼,沒有要接的意思。碇真嗣看到上麵的顯示,“姐姐”,悄悄看了看一臉平靜的少年,欲言又止。
“你就吃這麼點兒?”伏黑惠皺著眉打斷他,“明天走不動我可不會等你。”
“……對不起。”碇真嗣立刻垂下頭,又扒了口飯。
初號機看著兩個少年,無奈地一人給了一個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