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個啊……”羂索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這會兒門已經被打開了,但由於帳的存在,他們能看見隔壁內室的村田夫婦,那對夫婦卻看不見他們。
“那位夫人苦於喪子之痛,我不忍她忍受無望的思念,於是稍微幫忙……”說到這裡,他像才意識到什麼似的,滿懷歉意地看向夏油傑,“抱歉,您生氣了嗎?”
夏油傑挑了挑眉:“我為什麼要生氣?”
“難道他們不是……”羂索沒有說完後麵的話。
夏油傑:“隻是偶然遇到的普通人而已。”
羂索:“是嗎?但教主大人或許知道,血脈是無法騙人的。”
就算改變身份和記憶,血緣也是無法真正斬斷的。
“不,您沒有理解我的意思。”夏油傑抬眼看他,眼中沒有一絲波動,“對我來說,這世間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常人所說的親人、朋友、愛人,在我眼裡都毫無意義。”
“正如神所說的那樣,平等地看待每一個人,才能平等地拯救所有人。”
“在他們被神所拯救之前,也隻是和其他人一樣,是普通的猴子而已。”
羂索忍不住想要嘴角抽搐,但他還是擺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原來是這樣,是我狹隘了。您所說的神,是那位星辰之主嗎?”
……你這家夥,怎麼還沒放棄那什麼鬼信仰啊!
夏油傑頓時也心態有點崩,他緩了口氣,對羂索露出神愛世人的表情:“沒錯,我們終將得到那位大人平等的拯救。”
……嗬嗬,其實隻會平等地看我們去死。
交談進行到這裡,兩人的情緒都變得高昂起來,似乎是覺得現在對方可以交心了,羂索表情糾結了一陣,對夏油傑沉痛道:“抱歉,教主大人,我剛才有句話對您說謊了。”
“不必這般拘謹,叫我夏油就可以了。”夏油傑渾不在意道,“哪句話?”
“關於村田夫婦的事,其實還有一部分我的私心。”羂索自我反省道,“雖然時刻提醒自己,但想要堅守純粹的慈悲,果然我現在還做不到啊……”
夏油傑隱秘地抽了抽眼角,這家夥也太能演了,但現在還沒試探出這家夥的真正底細,他隻能耐著性子繼續:“擁有私心也是人之常情,我也偶爾如此,所以時刻祈禱著得到神的洗禮。”
羂索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倒也不必如此虔誠!
他決定直說了,不然接下來大概要受教義洗腦了:“村田夫人所懷的,並不是他們孩子的轉世,我隻是想試試,能不能利用他們得到一具新的身體。”
夏油傑靜靜看著他,沒什麼表情變化,羂索歎了口氣,像是下定決心:“因為他們是……的父母,所以我想,或許他們的第二個孩子也能擁有那種神奇的術式。”
“——咒靈操術。”夏油傑幫他補充。
“……是的,非常抱歉。”羂索看著他,有些急切,“但我將要做的事,真的非常需要這個術式,所以才……”
“但現在我遇到了夏油你,如果夏油願意幫助我的話,那麼這個計劃也就不需要了。”羂索說,“雖然我知道這有些厚顏無恥,但我還是想要請求,夏油能夠成為我的盟友嗎?”
……你這確實很不要臉了。夏油傑腹誹,麵上沒什麼變化,隻是問:“我有點好奇了,到底是什麼事能讓你不惜做到這個地步?”
擅於做戲的詛咒師收斂表情,看起來非常嚴肅,他沉默了一會兒,卻沒有直接說明,反而問夏油傑一個看起來毫無關係的問題:“夏油你來到這個國家,也看到了不少吧,你對這裡有什麼感覺呢?”
“感覺?”夏油傑愣了愣,“繁華?人很多?”
羂索點點頭:“那麼,夏油覺得這裡的咒靈又怎麼樣呢?”
夏油傑思考一瞬,似乎明白了他想說的是什麼。
看他理解了,羂索也不賣關子:“是的,這裡的咒靈非常少,也不夠強大。”
在紐約那種大城市的時候,這種感覺會更加明顯,明明是比起東京更喧鬨的地方,那裡的人類所產生的咒靈,和日本比起來卻是天差地彆。
夏油傑初來之際,看到這種場麵還有些驚訝,不過當時他沒有心情想太多。
而羂索接著解釋:“日本的咒術師們為了祓除咒靈有多艱辛,夏油你是知道的。不僅常年人手數量不足,還經常會遇到過於強大的咒靈,導致咒術師們一個接一個犧牲……”
“明明隻要是人類就能產生咒力誕生咒靈,那麼那些人口數量比起日本也不遑多讓的國家,肯定也該像日本這樣充斥著危險的咒靈……想必夏油你也疑惑過,以那些國家極度稀少的咒術師數量,要怎麼保護普通人的世界……”
“答案就是,除了日本,國外的咒靈和咒術師,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遠遠沒有日本那樣繁榮的景象。”
夏油傑沒有插話,這些事情,他和五條悟其實討論過,每次那家夥被派去國外出差回來,就會和他抱怨一通。
不過那時他們沒有太深入思考,因為五條悟每次都會炫耀“能讓我這樣的強者降生的地方,肯定是世界獨一無二的啦!”,最後變成兩個不服輸的青春期少年打飛半個學校的戰鬥。
現在被羂索這樣提出來,夏油傑很快聯想到,造成這個差異的,恐怕就是那個日本獨有、其他國家所沒有的——
“天元結界。”
羂索果然這樣說道。
房間裡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夏油傑笑起來:“哎呀,你這樣講,是說天元大人是我們的敵人嗎?”
“你應該知道,無論是咒術師、還是詛咒師,沒有誰會願意把那位大人放在對立麵的。”
天元在咒術界的地位,可謂是無冕之王,不管咒術師還是詛咒師都受到天元結界的恩澤。關於日本與其他國家的情況差異,這麼明顯,這麼多年不會沒有人意識到,但沒有人願意往這方麵想。
——因為沒有人願意成為天元大人的敵人。
“但我的推測並沒有錯不是嗎?”羂索自信地笑了,他知道夏油傑其實和自己一樣的想法,“不過,我並沒有說天元大人是敵人。”
“我想要做的事,其實是幫助天元大人。”
得到夏油傑疑惑的眼神,羂索不緊不慢地又說起了兔子和鷹:“如果說人類是野兔,咒靈是鷹,那麼天元大人無疑也是一位心懷慈悲之人。”
“但他的做法與普通人不同,佛教有普度眾生的聖者割肉飼鷹,天元大人就是效仿聖者的做法,犧牲自己化作天元結界對抗咒靈,守護這片國土。”
“但很可惜,天元大人過於想保護人類和咒術師,以至於沒有看到這樣做的後果。”
“——雖然咒術師們變得更加強大,有了能夠安心的後盾,但同樣的,結界也造成了咒靈的強大,咒術師和咒靈們的戰鬥是無法停止的,在這個封閉的環境下,力量會越來越偏向咒靈那方。”
“天元大人的一時慈悲,反而會害得野兔儘數滅亡。”
夏油傑眯起眼睛,他覺得心裡有槽要吐,又不知道從哪兒吐起,又是兔子又是鷹的,繞了這麼大一圈,這家夥到底想乾什麼?
“按照你的說法,天元大人並不是慈悲者。”夏油傑接上他的話,問,“你想要怎麼做?”
“永遠保護兔子,兔子是不會成長的,最終都難逃一死。”羂索微微合起雙目,神色悲憫,“我們不能再躲在結界的保護下了,隻有不斷鬥爭,才能一直走下去。”
“你要破壞結界?”夏油傑皺眉,這也太瘋狂了,“但咒術師在結界裡保護太久了,貿然打開,肯定不現實。”
羂索一副早有計劃的樣子:“放心,結界打開,日本的咒力密度會和整個世界融合而反被稀釋,到時候咒靈也會變弱小的。”
夏油傑不知道該不該說他想得挺好,這種事也沒法驗證,他還有另外一個在意的點:“結界是天元大人的術式,想要讓術式的效果消失,要麼用更強大的力量碾壓,要麼……殺了施術者。”
羂索神色不動:“這也是為了人類著想,就算天元大人一時無法理解,最後他也一定會支持我們的。”
演得這麼悲天憫人,最後不就是想乾掉天元嘛。夏油傑看破不說破,羂索的目的肯定不是拯救人類,不過對方的目標可能確實是天元……夏油傑覺得事情變得有趣起來。
他表示這風險有點大,畢竟對上天元,大概就等於對上整個咒術界:“我覺得你是在自尋死路,這種看不到出路的計劃,不能說服我加入哦。”
羂索看著他,嘴角勾起,他知道對方並不是在真的拒絕:“當然,這需要縝密的計劃,和強大的盟友。”
“為了這個目標,我窮儘此生,做了無數次試驗,現在已經找到了可行的方法。”
“至於盟友……請相信我,很快我們又將迎來一位十分強大的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