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雜院裡靜悄悄,不少人已經睡下,許家也安靜得很,就連最皮的許盛偉也進入了夢鄉。
許盛傑忙活完站在屋裡,看著剛剛睡醒的梁寶珍一副情懶的模樣,突然生出些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放的局促感。
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神又變了。
回避著自己的視線,目光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去床上睡吧。”許盛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自然些,“趴那兒睡難受。”
“嗯。”梁寶珍回答的聲音像蚊子似的,看一眼大紅被褥,十分喜慶,是專門為了結婚買的。
褪了外衣,躺到床上,感受到棉綢的舒適感也沒能緩解她的緊張。都得有這麼一回的,梁寶珍安慰自己。
許盛傑躺下來的時候,左半邊床榻明顯陷了些下去,連帶著他清冽的氣息也籠罩著這一方天地。
煤油燈滅了,屋裡陷入一片黑暗,新婚的小兩口一時無話。唯有兩人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梁寶珍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會兒想著今天結婚發生的事兒,一會兒想起那些夢,她掀著眼皮悄悄往左上方看,正好撞上許盛傑看過來的眼神。
四目相對,在黑夜裡糾纏。
“你…”
剛發出一個音,梁寶珍發覺自己的左手手背被人碰了碰,輕輕拂過,像是不小心又像是故意的。
不多時,男人輕輕握上梁寶珍的左手,同時側身轉頭,漸漸俯身下來…
手被握著,梁寶珍緊張地手指都不敢動彈,混亂間擦過許盛態的掌心,碰到略顯粗糙的繭。
許盟傑收緊手,輕輕摩挲著女人的手背,腦袋一點點靠近,呼吸也逐漸沉重,口乾舌燥,讓人燥熱難耐。
幽幽清香不斷湧進鼻息,誘著他往下尋找一片清泉…
雙唇相貼的瞬間,梁寶珍感覺男人的身子僵了一瞬,意識到這人和自己一樣緊張,莫名輕鬆了一些。
不過,兩秒後,許盛傑卻像無師自通般采擷著紅唇,呼吸糾纏,探尋止渴秘方。
“嗯~”
一聲嚶嚀,終於提醒了許籃傑,男人悄悄移開,還梁寶珍順暢呼吸,還沒歌半口氣,人又一路往下,半分沒有耽誤。
長夜漫漫,梁寶珍雙手把著許籃傑的雙臂,承受著疾風驟雨的侵襲
,等到風平浪靜時,喘著氣快睜不開眼。
許盛傑喉結滾了滾,又貼著梁寶珍親昵片刻,在紅唇上逗留,討了女人一記拍打才消停下來。
將人攬在臂彎,合眼沉沉睡去。
天光大亮,梁寶珍睜眼醒來一時沒有分清自己在哪裡。
記憶漫漫回湧,尤其是腰間酸軟讓人臉上染上紅暈。
旁邊床上已經沒人,屋外有些響動聲,像是周雲在說話。
待穿好衣裳開門出去,外頭的陽光直直照射進來,有些刺眼。梁寶珍伸手一擋,耳邊響起許籃傑的聲音。
“起來了?累不累,吃點再睡。”
梁寶珍看看在不遠處的周雲以及兩個小的,立馬瞪了男人一眼,他在說什麼?!
累不累?
匆忙和屋裡幾人打了招呼,梁寶珍留到外麵刷牙洗臉,隻是走起路來有些難受,步調也因此放緩了不少。
許盛傑被媳婦兒威脅的眼神一掃,有些疑惑,他想著昨天結婚忙從早忙活到晚,梁寶珍應該很累了,是自己哪裡沒說對?
今天的早飯是許籃傑六點多起床去胡同口買的,八個饅頭,正是昨天他向梁寶珍提過很好吃的饅頭。
玉米糊糊是今早起來熬的,加點一小撮小米,另外配了一碗鹹菜。
“寶珍,你嘗嘗這個饅頭,味道挺好,這幾個孩子都愛。”周雲熱情給孫媳婦兒介紹。
麵點師傅發的麵好,蒸出來的饅頭,麵皮鬆軟,自帶回甘。
“好吃,越吃越香。”饅頭嚼著越發嚼出津甜味兒。
一頓早飯的時間,梁寶珍和周雲說說笑笑,順便問了幾句弟弟妹妹上學的情況。
許盛偉和許盛偉都在城裡的國棉廠附中念書,剛念初一。
兩人吃著飯唯恐擔心遲到了,時不時就要瞄一眼牆上的掛鐘,有些著急。
"奶奶,哥,嫂子,我們走了。"許盛偉喝完最後一口粥,擦擦嘴,背上軍挎包準備和妹妹一道出發。
這橄欖綠軍挎包是許盈傑帶回來的,這年頭軍裝軍用水壺軍挎包都吃香,誰能有身軍裝都要神氣不少。
許盛偉拍拍自己的軍挎包迫不及待想讓同學都看看!
“路上慢著點兒
啊,小偉看著你妹。”
“知道了。”
梁寶珍和兩個人揮揮手,轉頭看向許盛傑,問道,“他們倆小學離家遠嗎?”
“不遠,走個十多分鐘就到了,和國棉廠挨著的。”
許盛傑看梁寶珍碗裡玉米粥還剩一小口,伸手過去準備再添一碗,“再吃點兒?”
“好。”
“奶奶,我再給您添一碗。”
許盛傑探身準備再去拿奶奶的碗,被人按著碗拒絕。
“我吃飽了,你們倆把鍋裡的都解決了啊。”
一鍋玉米粥放在灶台上,稀稀拉拉,米沒放多少。
家裡每人每月定量糧食,許盛傑是重勞力加上是退伍軍人,每月42斤,周雲每月30斤,兩個小的半大點,加起來30斤。
現在加上農村戶口的梁寶珍,沒有定量糧食,多個人多張嘴,糧食更得省著吃。
大勺舀上一勺玉米粥,貼著鍋邊把水給濾掉,留下比較乾的在裡頭,就這麼來回三勺,把碗給梁寶珍端了過去,回身自己把剩下清湯寡水喝了。
周雲已經吃完,看著孫媳婦兒碗裡明顯要乾上不少糊糊,頗為欣慰地笑了,孫子知道疼人呢。
飯後,許盛傑準備去上班,他結婚就請了一天半的假,昨天結婚以及第三天陪媳婦兒回門。
以往吃了早飯去上班走得快,今天他磨蹭了一會兒,看著在屋裡的梁寶珍開口。
“我去廠裡了。”
“好。”梁寶珍正在收拾東西,剛奶奶說要帶她去院裡幾個嬸子那裡送糕點,便隨口敷衍了一句正準備離開的男人。
“你有什麼事兒就問奶奶,或者院裡誰都行。”許盛傑想著梁寶珍初來乍到,總歸會有些不適應,難免多叮囑兩句。
周雲站在一旁,笑話孫子,笑紋又爬上眼角,"行了,奶奶肯定把人看好,你安心上你的班去!"
“帶幾塊雞蛋糕就成。”
這年頭糕點精貴,能得個一塊半塊的都是重禮了。
周雲領著梁寶珍先去了趟西耳房的張嬸兒家裡。
張嬸兒名叫張蓉,今年四十多,和自家男人都是國棉廠工人,不過前年她把自己的工作讓給了兒媳婦,現在就在
家待著帶孩子。
“喲,雲嬸兒,你這是領著孫媳婦兒來看我啊?”
周雲上前幾步,和張蓉說話,"那可不,昨兒多虧了你幫襯,不然我們哪裡忙得過來。"
“張嬸兒,昨天辛苦你了。”梁寶珍給人分為一塊雞蛋糕。
糕點可是好東西,張蓉當即就推辭起來,"幫個忙有啥的,這東西你們拿回去啊。"
“你就收著吧,彆跟我們客氣。”周雲老神在在,扒拉她的手,“反正以後還有要找你幫忙的地方。我們寶珍初來乍到的,你做嬸子的不多幫幫?”
張蓉含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你倒是算計著我這兒呢!行,東西我收了,寶珍這閨女我照看著。”
從張善家離開,周雲和梁寶珍往西廂房去,路上周雲低聲道,“你張嬸兒娘家妹子在街道辦工作,以後要辦個哈事兒有難,找她方便。這人情跟著走,都是大家互相的。”
梁寶珍沒想到許籃傑奶奶心裡裝著不少東西,頭兩回見著隻覺得是個慈祥和藹的老太太,殊不知卻是什麼都替自己考慮清楚了。
“西廂房住著這家,你叫義姐就成,比你大個七八歲,手腳麻利,心腸也好,你們平日沒事兒可以多說說話。她沒工作,就在家待著,家裡有兩個孩子,男人是公交車駕駛員。"
梁寶珍知道,聽診器、方向盤、大馬勺、營業員是現如今最吃香的職業,公交車司機更是其中翹楚,劉念華一家四口日子應該過得挺滋潤。
不過見到劉念華時,倒是有些驚訝。
劉念華剪了一頭齊耳短發,稍顯乾枯,穿著一件補丁摞補丁的藍色褂子,見著周雲帶人來嘴角扯出一抹笑。
“小劉,在忙呢?”
案板上放著半顆大白菜,另外一半已經被剁碎成菜渣,旁邊是她兩個兒子,五六歲的樣子,虎頭虎腦。劉念華趕緊放下手中的菜刀,招呼道,“哎,周嬸兒,寶珍,快坐。”
“劉姐。”梁寶珍又和兩個孩子打了招呼,拿出手中的雞蛋糕,“小龍小虎,吃雞蛋糕不?”
小龍小虎偎在劉念華身邊,使勁兒點頭。
“還不快謝謝你們寶珍姨。”劉念華提醒一句。
“謝謝寶珍姨。”
一人
得了半塊雞蛋糕,兩人嘴裡甜甜的,在一旁玩耍,梁寶珍接著道,“劉姐,昨天辛苦你了,幫著我們擺碗上菜收拾東西。”
“哎呦,你客氣什麼,這不應該的嘛。”劉念華長著一張圓臉,有些敦厚感,說話也周到,“寶珍,你剛來,有啥事不懂的來找我,咱們都近呢。”
“行,謝謝劉姐。”
“我屋裡頭還有剛捏的紅薯餅子,你們拿幾個走。”
提著幾個紅薯餅子,還沒離開的周雲和梁寶珍見到倒座房的老光棍疾步走了過來,嘴裡嚷嚷不停。
“孫誌強,你急吼吼做啥呢?”
‘晚上七點半院裡開大會啊,每家都要派人參加。”孫誌強邁著輕快的步子,挨家挨戶通知一遍。
“啥事兒啊?”
“咋又要開大會?”
不少人圍上去追問,都想提前有個心理準備,畢竟上回院裡開大會是做思想教育,折騰了大夥兒好一陣。
孫誌強手一攤,撇撇嘴,“到時候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