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內的氛圍,一瞬間變得有些怪異。
阮秋不知所措,看了看司詢,又扭頭看向襲淵。
襲淵默默吃東西,他對食物向來沒有任何要求,能吃就行,吃的也快,餐盤迅速被一掃而空。
他端起杯子,將裡麵的牛奶飲儘,隨後坐在原位等待。
與他相比,對麵的司詢動作慢條斯理,牛奶隻喝了一小口。
他的視線再掃向襲淵時,隱隱帶上了一絲挑剔,似乎在嫌棄他的舉止。
兩人都不再出聲,更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阮秋弱弱地“哦”了一聲,也繼續埋頭吃飯。
飯後,司詢還沒有離開。
他一大早匆匆趕回來,手上的公務被擱置,乾脆順著阮秋的意思,準備休息半天。
昨晚阮秋精神力使用過度,唐謙及時告訴了司詢。
但他還不知道阮秋又做了夢,隻當是他前段時間得知了因賽特人的事情,還有些害怕和擔憂。
司詢在家,阮秋把上午的功課也推遲了,想好好陪他一會兒。
一想起夢裡見到的司詢,阮秋很難過。
當初他還不知道司詢為什麼會成為反派的時候,猜測也許是因為個人的私心和行事作風,導致他做出一些錯事。
主星雖然被叫做主星,聯盟軍的整體實力卻在年年下降,為了穩固地位,司詢可能會利用極端手段,龍鳳胎就是他曾經試圖改變現狀的成果。
所以阮秋第一次無意間看見那份有關精神力研究的文件時,才會那麼緊張,再詢問司詢是否有參與。
然而,司詢隻是想拿回白鳥。
陸極怕引來麻煩不敢說出自己精神力的真實情況,司詢對他的懷疑可以理解,但卻可以使用更加平和的方式處理。
而他孤身一人,白鳥又是司熒僅存的東西,成了他唯一的執念。
司詢並不是一個純粹的壞人,襲淵也不是,阮秋與他們相處的時間最長,最清楚這一點。
現在他作為司熒的血脈活得好好的,白鳥也在他這裡,那司詢就一定不會重蹈覆轍,走向原書中的結局。
阮秋既為夢裡的司詢感到難過,同時又很慶幸。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他的出現改變了司詢,還有襲淵。
但如果,司詢知道自己並不是真正的阮秋……
他隻是來自異世界的一抹遊魂,不知為何來到這裡,進入了“阮秋”的身體。
他甚至有種錯覺,他變成了第一個陸極,不敢說出有關自身的真相,害怕失去現有的一切。
同時他又與陸極有著本質的區彆,他始終是站在司詢和襲淵這邊的。
這麼久以來,阮秋早把司詢當成了自己的舅舅,說來也奇怪,他當初一見到司詢就覺得親切,即使那時候司詢嫌棄他太弱,對他的態度有些冷淡。
阮秋很希望他就是這個世界的“阮秋”,他在看司熒留下的日記時,裡麵那些親切的稱呼,仿佛就是在喊他。
也許很久很久以後,他會坦白所有的經曆,但現在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口。
主星白天的天氣不錯,司詢坐在院子裡喝茶,偶爾翻看通訊器,用這種方式遠程處理一些公務。
阮秋坐在附近的小亭子裡,捧著一本書看。
司詢似乎發現了阮秋時常走神,喊了他一聲:“小秋。”
阮秋連忙放下書走過去,司詢正閉目養神:“再過段時間,你就要入學了,這幾天可以放鬆放鬆,不必過度關注功課。”
司詢這些話,與阮秋上次去哈林學院之前截然不同,從前他讓阮秋儘量努力,該吃的苦一定要吃。
現在離開了哈林學院,阮秋擁有白鳥,司詢也不強求他學習軍事,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阮秋點頭應下,司詢睜開眼,輕撫衣袖站起身:“差不多了,我得去議事廳看看。”
他話音頓了頓,又補充道:“晚上回來。”
中午飯還沒吃,司詢就著急要走,阮秋將他送到門口。
離開之前,司詢看向阮秋身後的襲淵。
“你,”他下巴微抬,“得抽空去軍營看看,不能天天守在這。”
襲淵的一群手下都在軍營裡,和真正的聯盟軍混在一起,他時不時露個麵,才能鎮得住他們。
況且他現在有個掛名職位,按常理來說,是需要處理一些軍隊中事務的。
襲淵抬眼看過來,像是發現了司詢隱含的意圖,冷漠道:“不去。”
他對自己帶來的人有自信,組織裡不好管教的都留在了獅鷲星,由康雙池負責。
見他拒絕,司詢眼神冷下來,但看上去好像又不是在生氣。
阮秋把手伸到後方,悄悄扯了扯襲淵的衣擺。
襲淵低頭,順勢牽住了他的手,眉眼稍有柔和,改口道:“我考慮考慮。”
司詢不想和他多說,囑咐了阮秋幾句,轉身在聯盟軍的護送下離開。
他一走,阮秋終於有機會問襲淵,十分好奇地問道:“哥哥,你什麼時候向舅舅認錯了?怎麼沒有告訴我?”
襲淵沒說話,像在回憶。
他牽著阮秋往回走,過了半晌才出聲:“最近。”
他們才回來半個多月,這段時間都是最近。
阮秋看出襲淵不想多說,也不追問了,司詢早上提起這事的語氣是怪怪的,但應該……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他放下心來,路上一邊繼續和襲淵說話:“舅舅平時看起來嚴厲,其實很心軟的,你不要老是惹他不高興……”
司詢好歹能算是襲淵的長輩,他又來到了主星,司詢的話還是要聽一聽的。
要是有機會,讓兩人再好好相處就好了……
走廊裡安靜空蕩,偶爾能看見幾個聯盟軍留守在各處。
襲淵沉默聽著,回應一聲:“嗯。”
下午阮秋按時去家教老師那裡上課,襲淵在門外守了一會兒,還是去了一趟住宅附近的軍營。
他離開後不久,阮秋下課的間隙,莉羅找了過來。
她好像才剛起床,四處看了看發現襲淵不在,猶豫著要不要單獨找阮秋說話。
阮秋主動喊她:“有事嗎?襲淵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莉羅走近,放下手中的記錄屏。
她一頭短發略顯淩亂,鏡片下的雙眼微微發亮:“你的精神力數據,我看了一晚上。”
原來這就是她今天早上沒能按時起床的原因,莉羅又打開記錄屏,給阮秋看了一些數值。
“才過去一晚上,你的精神力已經回複到了巔峰狀態。”
莉羅向他解釋道:“如果是普通人,一般要花費一周時間,就算加上最高效的補劑,身體素質超強,也得至少需要整整兩天才能恢複。”
精神力耗費得越多,回複速度也會越慢。
而阮秋僅僅花了一晚上,才喝了藥一瓶營養劑,竟然就徹底恢複了。
他還戴著吸收能源的手鏈,莉羅猜測回複的精神力還在源源不斷,隻是外泄的部分比較少,全都進了手鏈裡。
阮秋的身體或精神力的構造,一定與常人不一樣。
為了印證這一點,莉羅來的路上碰見了唐謙,詢問他們知不知情。
唐謙沒想到襲淵的人也發現了阮秋精神力上的特殊,他打開通訊器,得到司詢的同意後,才含糊地向莉羅表示,阮秋的精神力的確不尋常。
雖然兩邊的信息不太一樣,唐謙隻知道阮秋的精神力等級一直在增長,莉羅的重點則是精神力的回複速度。
但得出的結論都是一樣的,阮秋的精神力形成構造,與常人不同。
莉羅實在好奇,又問唐謙:“他難不成是外星係的混血?半個因賽特人?”
這也能解釋因賽特人為什麼想抓住阮秋,他們這個種族沒有精神力,卻做了不少精神力的研究。
唐謙狠狠瞪了莉羅一眼:“莉小姐,請您謹言慎行!”
前半句也就算了,阮秋怎麼會是半個因賽特人,單憑外貌特征也不可能。
莉羅識趣地道了聲歉:“我隨口亂說的。”
她依然忍不住好奇心,告彆唐謙後又來找阮秋。
“一直以來,你的身體都沒有出現過任何不適嗎?”莉羅問道。
阮秋想了想:“以前是有過,但很久沒出現了……”
他曾經好幾次感到瞬間的心口疼,司詢找來的醫生也為他檢查過身體,得出的結論隻是他體質太弱。
之後阮秋的營養逐漸跟上,去了獅鷲星也被照顧地不錯,沒再出現過那樣的症狀。
莉羅對這一點非常感興趣,追問阮秋細節。
聽阮秋提起,他每次都會有一種被電流擊中的感覺,莉羅輕輕皺眉,低頭飛速記錄。
“電流?是能源嗎……”莉羅自言自語,感覺隱約找到了一點點關鍵信息,但又揉成了一團雜亂的線,一時找不到頭緒。
阮秋這時候走了神,再次想起因賽特人這個種族。
他們科研方麵發達,而自己的天賦十分特殊,這聽起來怎麼……就好像他是因賽特人的科研成品,和龍鳳胎一樣的存在。
又或許,他的父親才是,所以才會被因賽特人追捕?
他的父親銷聲匿跡,他們又將目標換成了他。
一瞬間,阮秋感到一陣脊背發涼。
關於他這具身體的父親,能找到的信息少得可憐,是阮秋認知裡最陌生的一個。
他莫名害怕,第一次對這位素未謀麵的父親產生一種擔憂和不安的情緒。
莉羅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注意到麵前的阮秋。
當襲淵回來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聽到腳步聲,莉羅回過神,趕緊後退幾步。
襲淵蹙眉打量她:“有什麼事?”
莉羅將自己過來的原因簡短說了一遍:“我想問的都問了,先走了。”
她腳步匆匆,一看就是忙著回去搞點小研究。
課間休息時間結束,家教老師走進來,又被襲淵以需要再加十分鐘為由支了出去。
襲淵屈膝蹲在阮秋身前,牽住阮秋的手:“在害怕?”
他那種擔憂又害怕的神色,和每次做了夢有點像。
阮秋遲鈍著搖頭,向襲淵伸出手。
襲淵抱住他,起身擠在同一張椅子上。
隨時溫暖的懷抱能讓阮秋感到安心,他埋在襲淵身前,緩慢地深呼吸。
如果真是研究成品,他會不會也像龍鳳胎那樣,有著不可治愈的副作用。
還有他的父親……不知為何,阮秋想起了自己曾經的父親。
然而他很快發現,他竟然想不起對方的模樣了,一切記憶都變得十分模糊。
阮秋迷茫了片刻,呆呆看著眼前的一片衣領。
十分鐘很短,襲淵不想打擾到阮秋學習,低聲哄他:“要給你舅舅發傳訊嗎?”
身邊多個人,也許阮秋就會更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