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憐這句話表明,古魔族已經知道,夢如昔是死於穆晴之手的了。
穆晴也不緊張,她道:
“為何不敢提?”
“臥底這事,本就具備十足的風險,臥底時被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孟憐沉默不語。
穆晴話鋒一轉,道:
“不過,尋仇也很正常。”
說著,她一手握住了劍柄。
她從與這孟憐對話開始,就已經準備好,要與這個古魔族打上一場了。
孟憐道:“慢著。”
穆晴問:
“你還有什麼廢話要說?”
“穆仙子莫急。聖女一事,我古魔族確實是無法原諒穆仙子。”
孟憐道,
“但今日我來,並非為了尋仇。”
穆晴:“哦?”
孟憐問道:
“穆仙子連攻四城後,停歇於此,久不挪動,吸引我古魔族前來,難道是為了給我們一個尋仇的機會?”
他在指穆晴另有謀算。
穆晴輕飄飄地說道:
“也許我隻是累了呢?”
孟憐對此不置可否。
他主動退了一步,從腰上摘下一塊玉牌,放在桌上遞給穆晴,道:“我家外祖母孟老太,邀請穆仙子往雪穀一行。”
穆晴拿過那玉牌看了看,問道:
“請君入甕,甕中捉鱉?”
“外祖母的意思,我揣測不清。”
孟憐道,
“我古魔族就在雪穀,靜候穆仙子前往。”
說完,他站起身來,離開了這座城。
“……”
摘星無語道:
“他好像真的認為我們會去?”
穆晴捧著茶杯,說道:
“我們的確會去啊。”
摘星:“……?”
穆晴把玉牌收起來,說道:
“我要奪整個西洲,魔君和古魔族,對我來說都是必須解決掉的麻煩。麻煩不會傾巢而出,我欲滅之,就得主動上門去找麻煩。”
這時,又有一名穿紅黑拚色衣服的魔修落在了城中。
他應該是已經得到了穆晴的情報。
一落地,就往這茶攤走來。
他站到穆晴麵前,禮貌道:
“穆仙子,魔君聽聞仙子到達西洲,特派我來邀請仙子往極樂殿小住,讓魔君有機會招待。”
摘星:“……”
招待?恐怕是暗殺吧?
摘星心想:
穆晴,你可不能去啊。
“好啊。”穆晴問道,“現在就走嗎?”
摘星:“……”
這人又開始發瘋了?
※
穆晴帶著摘星,跟著魔修離開。
他們又往西走了七日,才見到了統掌西洲的魔君祌琰所在的極樂殿。
極樂殿,也就是魔族一千多年前還用於獻祭活人的古祭壇,坐落在西洲西南角的位置。
牆垣上掛著鎖鏈。
鏈條上呈現暗紅色,不知是鏽跡,還是往昔那段血腥曆史之中留下的痕跡。
穆晴麵帶嫌惡之色:
“魔君就住這裡?”
“就住這。”
魔修確信道,
“仙子認為有什麼不對勁嗎?”
當然不對勁!
先不說這古祭壇遺留下來的舊東西,就說這古祭壇中間的七層塔吧。
她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胖,這麼圓潤,這麼臃腫的塔,簡直對她的建築審美棺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
真是人不能貌相。
魔君這人看著人模狗樣的,住的地方卻比鬼市還要陰間。
“極樂殿?”
摘星驚訝道,
“是往生極樂殿吧?!”
魔修:“……”
你這劍靈說話能不能注意點?
至少不要當著我這個魔修的麵說行不行?
穆晴:“……你這麼一說,我忽然就覺得極樂殿這名字挺適合這裡的。”
魔修:“……”
魔修生無可戀道:
“我進去通傳,請穆仙子和劍靈大人稍等。”
穆晴和摘星在外麵等了片刻。
一名穿著黑紅皮甲的魁梧魔修走了出來,見到穆晴和摘星,麵露笑意道:
“這位就是穆仙子吧?”
“餘將軍忘了?”
穆晴一邊以驚訝的口吻說話,一邊微笑。
“兩年前我在離河上和孟離將軍打架時,您可就在魔宗的船上看著呢。”
餘淩的臉色有些難看。
當年滄夷劍塚要開時,魔宗為了阻神劍之主現世,追殺劍修。
穆晴更是首要目標,在渡往劍塚的離河船隻上遭遇十大魔將中的八人,更甚至,魔君本人還偽裝成君家子君琰,和她待在同一條船上。
可就算是這樣,穆晴也還是拿到了神劍。
魔君祌琰與天下第一人秦淮為宿敵。
穆晴又是秦淮的徒弟。
若不是後來魔君與穆晴結盟了,魔宗的臉非要被打得咣咣響,和天越劍盟一樣,給修真界添上一樁飯後笑話。
“當年是當年,咱們的關係早和當年不一樣了,不是嗎?”
餘淩試圖提醒穆晴:
嗨,你是個仙閣叛徒,是我們魔宗的同盟,已經不是當年的名門正道弟子了。
但他又有些怕穆晴,話都不敢說的太明顯。
他見過穆晴與孟離之戰,這白衣劍修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女人,他怕說錯話惹到她,被她拔劍追著打。
當年穆晴隻有元嬰初期,他還可以一戰。如今她已經元嬰後期,手上還有神劍摘星。他拿什麼和她比,骨氣嗎?
不,他也許連骨頭都不如她硬。
這世上可沒幾個人,敢在元嬰初期,就拿著劍硬剛魔君。
餘淩隻能放棄嘲諷她,端正姿態,道:
“君上正在裡麵呢,穆仙子請進吧。”
穆晴笑著瞥他一眼。
她一手扶著劍,將摘星收進劍中,邁開腳步,從容地走進了這陰間極樂殿的往生台……不,是七層塔。
祌琰的品味也沒有特彆糟糕。
七層塔內,柔軟羊絨做毯,七彩蠶絲為簾,黃金琉璃雕花,黑紅牆壁嵌燭台,異文隱現,暗中藏機,頗有講究。
穆晴踩著台階進了大殿。
她一抬首,就望見了祌琰。
黃金長椅上,紅發魔修半坐半躺,修長有力的雙腿交疊,一副閒散又矜貴的姿態。
他一手支在耳邊,垂眸看著穆晴,深邃眉眼中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魔修聲音低沉,纏綿悱惻,如詩如歌:
“昔日與穆仙子於石北村彆離,歲月奔逝,兩年已過。本君盼仙子偌久,如今終於相見。不知仙子對本君有無思念?”
穆晴:“……”
這就是禍世的大魔頭。
是西洲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狂傲君主,魔君祌琰。
穆晴想,這幸好是在西洲魔宗極樂殿,而非人間風雅閣。
不然大魔頭這個樣子,就是在對人說:
“富婆快來啊,快來騎本君啊。”
“…………”
穆晴為自己的離譜想象倒抽了一口氣。
她小聲說道:“其實你是合歡派的吧?”
魔君:“嗯?”
“沒什麼。”
祌琰也不在意,他吩咐道:
“給穆仙子設座。”
魔修上前,將備好的蒲團放在了階梯下方右側的位置,又抬來一張桌子,呈上菜肴、果物、點心和酒。
飲食不複雜,是中州和東洲待客時常用的規格。但在這食物稀缺、一片荒涼的西洲,已經是十分用心的招待了。
穆晴在桌前坐了。
祌琰對穆晴入西洲的目的,和她攻城的事情避而不提,而是聊起了彆的事情:
“青洵可還好?”
穆晴把玩著桌上的酒盞。
祌琰這是在試探,青洵在她心裡的地位。
穆晴沒有正麵回答:
“魔君設宴招待我,提起他做什麼?”
“西洲動亂,本君擔心有危險,便派人將青洵的娘親接來了極樂殿。他娘親一切皆好,就是十分想念孩子。”
祌琰說道,
“本君隻是忽然想起來,幫她問一問罷了。”
穆晴抬起頭看了祌琰一眼,怪聲怪氣道:
“……魔君當真是體桖民眾。”
魔君從容地笑著,接了誇讚。
他又看向穆晴,問道:
“穆仙子為何不飲酒?”
穆晴:“……”
你觀察的還挺細致?
她自入座起,就始終隻是把玩桌上酒盞,卻一口也未飲。不僅是酒,那些精準備的菜肴,她也沒有動筷子。
穆晴笑著道:
“進西洲的這些時日,已嘗過西洲酒,太烈了,不合口。”
“看來穆仙子口味與我不同。”
祌琰目光落在她身上,意味深長道:
“我還是喜歡烈一些的。”
穆晴:“……”
“西洲酒,穆仙子不愛。那西洲舞呢,穆仙子可願一賞?”
祌琰道,
“餘將軍覓得一舞姬,舞姿甚美。”
穆晴道:“樂意至極。”
到此,穆晴和祌琰談話中不易察覺的暗鬥,總算是終止了。
至少在穆晴看來是這樣——
祌琰有可能在她的酒中下毒。
但他總不能讓舞姬來個鴻門舞劍,拿著劍刺她吧?概率不大,畢竟在劍這方麵,一般人還真玩不過她。
餘淩得了祌琰的命令,去找舞女和樂團去了。
不過一會兒,他便回來了:
“君上,那舞女病了,身體不適,此時正臥床休養,難以起舞。”
那舞女根本沒病。
她就是上次在這極樂殿裡,被魔君嚇到了,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來了。
祌琰眉峰輕挑,不悅道:
“樂團來了,舞女卻病了,這可如何是好?”
餘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