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便化作一縷黑霧,消失不見了。
送走了災星,江連終於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回身走向無月殿,緩步踏上二樓,要催在這裡休息的秦無相繼續去忙公務。秦無相突然登基,在北地的權力還不夠紮實,前幾年正是不能懈怠的時期。
江連登上二樓,才發現,那一身紅衣的妖皇陛下,正坐在窗邊長榻上,側頭望著窗外,一動也不動。
江連隻迷惑了片刻,便反應過來。
——那是穆晴離開的方向。
江連問道:“你為何不去送她?”
秦無相不答話。
江連有些頭疼。
北地出事後,江連與秦無相百年未見。
再一見麵時,秦無相就變成了一副冷冰冰的模樣,聽說是和修了什麼特彆危險的功法,致使靈根變異有關。
江連至今也還未習慣,和這樣的秦無相交流。
就在江連放棄等他的回答,要催他去忙公務的時候。
秦無相正過頭來,低著頭,眼簾半闔,霜白睫羽掩住眸中一分失落。
他道:“因不想離彆。”
江連:“……”
你不想離彆你就去追啊?!
秦無相起身,從江連身側走了出去,問道:
“江連,公務殿裡還剩多少奏折未批?”
……
向南飛過北州之後,穆晴便與豐天瀾分彆了。
穆晴要回中州的雲崖山。
豐天瀾則是要往東海,回山海仙閣。
豐天瀾問道:“你不回山海仙閣看看嗎?”
“……”
穆晴有些感慨。
當年她殺夢如昔,叛仙閣,差點被豐天瀾拿著劍砍死,狼狽逃亡離開了仙閣。
如今豐天瀾與她和好如初,甚至還親口問她,不回去看一看嗎?
穆晴受寵若驚,道:
“不急,以後我要往東洲一行,到時候再多走些路回仙閣去看望一番。”
穆晴要回東洲鬆城尋穆家,調查自己身世。
“也可。”
豐天瀾拿出另外一架雲舟,走了上去,道:
“穆晴,如今你地位不同,盯著你的人很多,行事切記要小心。”
“……”
穆晴心道:
你彆再囉嗦了,我求求你了,你快走吧。
但她不敢把心裡話說出來。
她隻是乖巧的點頭:“好。”
豐天瀾這才終於放心,乘雲舟離開。
穆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裡,確信豐天瀾已察覺不到自己這邊的動靜後,拍著雲舟的船舷狂笑起來。
“我終於解放了!”
穆晴揉了揉肩膀道,
“裝乖裝了這麼多天,累死我了。”
※
回雲崖山的一路上,穆晴帶著摘星和元穎,走走停停,吃喝玩樂。她在雲靈秘境苦修百年,對這塵世浮華甚是有興趣。
這一路行的甚是緩慢。
七日之後,穆晴才終於到了雲崖山腳下。
穆晴抬目望去。
雲崖山與百年前沒什麼不同,白玉石鋪萬階岩,在碧翠山色之間曲折隱現,蜿蜒十餘裡。
萬階岩儘頭,樓閣繁華,仿若一座山上城。
可也有些不同——
山中靈氣蘊養樹木百年,昔年細瘦樹身已經粗壯,枝葉繁茂,樹冠巨大,放眼望去,一片鬱鬱蔥蔥。
這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穆晴在萬階岩下,抬手去解入山陣法。可她的術法卻錯了,引得陣法震蕩了片刻。
穆晴:“……”
也對,百年過去,是該換新門禁了。
穆晴穩住陣法,不再解門禁,而是借著自己如今修為使了些技巧,繞過門禁入了山。
她走得不急,一步步地踏在萬階岩上,向山頂而行。
不多時,有人從山上下來了。
“師父。”
穆晴抬頭,笑道:“青洵。”
昔日她收入門下的魔族混血少年,已經長成了穩重青年。他換下了舊時常穿的紅黑拚色衣服,著一身白衣,瞧著與穆晴頗有些相像。
穆晴細細打量他片刻,說道:
“青洵,你進步了。”
青洵有些不好意思,道:
“唉,也沒有……”
“謙虛什麼,就是進步了。”
穆晴走上前去,從他身邊走過,說道:
“與我說說雲崖山這些年的變化吧。”
其實雲崖山這些年發生的事,她早已從沉魚夜口中了解。她隻是想要趁這個機會,與徒弟多些交流罷了。
沉魚夜說過——
青洵已入築基期,這修行速度算不得快,但也不慢。他的心性好,隻要肯堅持,必然能夠成就一番氣候。
沉魚夜與穆晴說了這百年以來,青洵身上發生的事情。
當年穆晴從西洲,將青洵的娘親帶回了雲崖山。青洵和母親相處了數十年,拜托了陸燃煉製丹藥,為母親延壽。
但他母親隻是個凡塵之人,沒有修為,再如何延壽,也就是一百多年的壽數。
在十年前,青洵的母親壽元已儘。
一百四十歲,於凡人而言已是高壽,對修行之人而言,卻隻是朝暮。
青洵經曆了唯一親人離彆的悲痛。
沉魚夜見他痛苦,便告知他,也不是沒有再相聚的方法。隻要讓他母親死後鬼魂留在鬼市,不入輪回,便可永久相伴。
青洵拒絕了。
沉魚夜道:
“他同我說,生死離彆,世間常態。”
“他要放下,讓母親入輪回,而非拘著她的魂魄,讓她成惡鬼,永無解脫,這樣對誰都不好。”
於修行一道,向來是拿起容易,放下太難。
青洵麵對誘惑而不動搖,有改逆之法,卻仍是順了天地常態,這已證明,他心性頗佳。
時間回到現在。
青洵與穆晴說了許多,唯獨未提起與母親離彆之事。此事他想藏在心裡,那穆晴也不會多問。
他小心翼翼道:
“師父,此次你回來,還會走嗎?”
穆晴笑著道:
“也許哪一天,我會像我師父和小師叔那樣,雲遊四海,行遍五洲。”
“但現在還不行。”
青洵不解。
為何不行?
穆晴說道:
“青洵,我隻有你一個徒弟,我還沒有把我畢生所學傳授與你,在那之前,我不能去逍遙。”
她是個做師父的,有傳道受業的責任和義務。
……
穆晴很快就望見了山頂。
萬階岩儘頭處,穿一身白衣,袖口和衣袍邊角露出一截黑色,如白鶴一般的清冷卜修,正立在那裡等她。
冬奉站在他側後方。
穆晴見他二人,淺笑道:
“千師叔,冬奉師兄,我回來了。”
千機子見了她,道:
“回來便好。”
穆晴看著千機子,她有很多話想說,也有很多問題想問。有離彆百年的敘舊,也有身世之事,當年秦淮收徒之事。
千機子看向穆晴背後的元穎,說道:
“看來你這百年之中,另有機緣。我溫了酒,包了蝦餃,一邊吃一邊說吧。”
穆晴將問題吞回腹中,笑著問道:
“隻有蝦餃啊?”
千機子問:
“還有彆的想吃的?”
穆晴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往雲崖山主樓走,一邊走一邊說道:
“想吃蟹黃湯包。”
千機子拒絕了她的要求:
“我們在深山裡,沒有螃蟹。”
“山澗河流裡就有,瀑布上方不是還有個湖泊嗎,那裡麵也有螃蟹,可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