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晴沒有露出惱怒的模樣來。
她隻是如同年幼時那樣,口齒伶俐——豐天瀾說她一句,她有十句要還他。
她說道:
“如果厚臉皮算是生存優勢的話,那可就糟糕了——小師叔你臉皮這麼薄,要怎麼生存下來?”
豐天瀾:“……”
豐天瀾沉默了片刻,幽幽道:
“穆晴,你這嘴真是毒。”
“承蒙謬讚。”
穆晴笑眯眯地回擊道,
“小師叔你在這方麵也很不賴。”
豐天瀾:“…………”
他將手中的朱筆朝穆晴遞過去,道:
“這折子你自己批吧。”
穆晴不笑了。
她沒有接朱筆,隻是望著豐天瀾,說道:
“小師叔,你這樣說不了幾句話就惱羞成怒撂攤子,誰還敢和你說話?彆人會覺得你很難相處的。”
豐天瀾麵無表情道:
“我本來就不好相處。”
穆晴:“……”
“而且什麼叫我撂攤子?”
豐天瀾拿著朱筆的那隻手又往前伸了一點,示意穆晴接筆,道,
“太女殿下,這裡是你東宮的書房,桌子上的折子也都是上奏給你的,這攤子是你的,不是我的。”
穆晴被這大實話噎了一瞬。
但也隻是一瞬而已。
她很快就想好了如何應對豐天瀾——她決定不要臉到底。
她越過朱筆,捧住了豐天瀾的手。
她臉上帶起客套又虛偽的笑,說道:
“哎呀,我們這關係,分什麼你的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
豐天瀾被她握住手後,怔了一瞬,隨即,便迅速地將自己的手從她雙手中抽出。
他抽手抽的太快,力道太大。
穆晴被他拉著,直接撲倒在桌麵上。
朱筆落在桌上,被穆晴壓在了胸膛下,帶著往豐天瀾的方向滑了一截。
她穿的是紅衣,紅墨隻在她的衣襟上蔭出一塊顏色稍深的斑塊,就像是一不小心潑上了茶水一樣。
而桌上的奏折就遭殃了。
朱筆在上麵擦過,留下了一道不均勻的朱色墨痕,紙頁也險些被穆晴壓壞,帶著褶皺,邊緣微裂,頗為不體麵。
兩人玩鬨波及到了奏折。
穆晴立刻就鬆開了手,支起身子查看折子。
豐天瀾這才得以抽回手來。
他開口便是斥責:
“彆總是動手動腳的。”
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鬨起來怎麼還是這般胡攪蠻纏的?
隨即,他又放輕了語氣,問道:
“奏折怎麼辦?”
穆晴將筆墨收好,說道:
“就說不小心碰倒水杯,讓茶水泡壞了,讓這折子的主人重新遞一份上來。”
“我能處理好的,你放心吧。”
“那便好。”
他起身,道:
“我先走了。”
穆晴點了點頭,道:
“好。”
桌上未批完的折子還多著。
若是平時,穆晴必然會攔著他,不讓他走,軟磨硬泡地要他幫她多批一些折子。
但今日穆晴覺得他頗不對勁,便放行了。
穆晴又問了一句:
“我送你?”
豐天瀾拒絕道:
“不必。”
說完,他便轉過身去,邁步離開。
他腳步跨得很大,衣袖間攜著風,仿佛被催著一樣,沒一會兒,就遠離了穆晴的視野。
豐天瀾離開屋簷,穿過庭院,行過回廊。
池中火蓮盛開,一片淡紫橙紅,擁簇半透紅紗飄揚的回廊,儘顯說不清道不儘的美。
麵貌冷豔的醫修從廊下走過。
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這隻手剛剛被穆晴握過,他還能回憶起手掌上殘留的微熱溫度。
那溫度讓他覺得很不妙。
……
桃雪端著托盤,盤上放著一壺酒,兩隻酒杯,打算為太女殿下和豐主司布酒。
可她進了書房,卻發現豐主司已然不見身影,隻有握著朱筆,低頭認真批改折子的太女殿下。
桃雪走到穆晴麵前,取一隻酒杯放在桌上,又執起酒壺,往杯中倒酒,問道:
“殿下,豐主司離開了?”
穆晴點了點頭,道:
“似乎是我玩笑開過了,生我的氣了。”
穆晴歎了口氣,抱怨道:
“他這人忒小氣了些。”
桃雪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安慰穆晴幾句。可是她還未想好安慰的話語,就發現,太女殿下似乎也不是很難過的樣子——
穆晴明明在抱怨,唇角卻帶著不自覺的笑。
她放下朱筆,拿起酒杯來,飲了一口。又放下酒杯,重新拿起朱筆,批她的折子。
舉止之間,一派閒適。
桃雪看著穆晴這副模樣,神情之中也忍不住帶上了些許笑意。
她說道:
“殿下今日心情很好。”
穆晴挑了挑眉,道:
“桃雪,你今日話有些多。”
桃雪沒再說話。
太女殿下這副不坦率的反應,就是變相地在承認,她的心情的確很好。
桃雪拿起酒杯,往杯中又添了些酒。
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