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2 / 2)

養狼為患 青端 14441 字 8個月前

隻是距離原本約定的時間還有幾日,等範興言日夜兼程趕來,也得是半月之後了。

“老師不必擔心,昨夜我便發了禦令去江浙施壓,”寧倦輕描淡寫道,“朕在此,李洵再肉疼,也不敢不割塊肉來,再過幾日,長順和陳小刀就能從江浙帶著糧食過來了,先解燃眉之急。”

如此一來,江右也能撐到朝廷的賑災。

原來沒忘記大明湖畔的長順和陳小刀啊?

陸清則手肘抵著桌,手托著下頜,笑著用指尖點點寧倦的額心:“這就是你把長順和小刀留在那邊的原因?”

那根竹節般修長的手指伸過來,拂來淡淡梅香,隻是漫不經心地點了點,寧倦的心口卻好似隨之麻了麻,那股過電似的刺激感勾得他很想做點什麼,比如緊緊攥住眼前那隻瘦長白皙的手。

藏在寬大袖間的指尖緊了又鬆,反複幾次,寧倦才壓抑下那股突如其來的衝動,小心地輕輕呼出口氣。

他已經忘記了是從什麼時候起,陸清則的每一次靠近,哪怕是簡單的接觸,都會讓他緊張無措,又貪戀不已。

他忍不住想,如果是陸清則的話,哪怕是拿刀想刺進他的心口,他也舍不得避開的吧。

但是陸清則怎麼可能會那樣對他呢。

這個想法一出來,寧倦的眼底都染上了亮晶晶的笑意,像隻搖著尾巴求誇獎的小狗:“嗯!”

陸清則不知道少年心海底針,怎麼忽然就這麼高興的樣子,莫名其妙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

沒生病吧?

放下手,少年的臉似乎又紅了一點。

陸清則有點擔憂:“你去安置所時,有沒有遮好口鼻?等下叫太醫來給你看看。”

疫病的傳播途徑暫且還沒探明,雖然空氣傳播的可能性比較微弱,否則靈山寺裡的百姓都該全部染疫了,但還是要小心為上。

見陸清則主動關心自己,寧倦也沒拒絕,隨意笑著點點頭:“好。”

鄭垚正好回來稟報消息,瞅見陛下在帝師大人麵前那副燦爛的樣子,又是一陣心酸。

明明是同樣的時間投誠的,為什麼……

雖然潘敬民依舊咬死了自己除了治水不力外,沒有其他任何罪責,也沒有勾結朝臣,但好消息也來得很快。

隔日於流玥便在災民群裡找到了母親。

又過了幾日,集安府外的洪水稍退,於家村終於從洪水裡冒了出來,得以重見天日。

消息傳來的時候,陸清則和寧倦正好在從洪都府回來,還沒回城,聽聞消息,便乾脆轉道,順便去了於家村附近。

錦衣衛已經將附近封鎖了起來,見到寧倦幾人過來,紛紛行禮。

洪水過境,整個村莊慘不忍睹,許多房屋已經被衝垮了,地上亂糟糟的,什麼都有。

鄭垚不敢讓寧倦和陸清則下去:“陛下與陸大人在此稍候,林公子帶我們過去查找就好。”

於母雖然沒有染疫,但也因饑寒交迫病倒,於流玥在官署裡照顧著母親,前來引路的是林溪。

姐姐不在,麵對一群陌生人,林溪活像隻待宰的小兔子,悄咪咪地縮起腦袋,一聲不吱的,試圖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也是和寧倦年紀相仿的少年,陸清則多了幾分憐惜之心,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彆怕,鄭大人不會凶你的。”

陸大人,千萬彆亂摸啊!

鄭垚偷偷瞟了眼寧倦的臉色,都為林溪的腦袋捏把汗,他是習武之人,對林溪這般根骨好的少年人,很有幾分惜才之心,趕緊咳咳兩聲:“萬一洪水倒回就不好了,林公子,帶路吧。”

林溪唯一不怕的人就是陸清則,被他安撫了一下,也沒那麼恐懼了,點點腦袋,帶著鄭垚幾人朝著家裡走去。

遠處的洪水依舊未退去,陸清則和寧倦在高處等著。

下方的田地一片狼藉,分不清道路,損失的財物、莊稼難以計數,等洪水徹底退去,百姓還得費很多功夫,才能將家園重建。

裹著悶燥、水腥與泥腥味兒的風習習從遠處卷來,掀動兩人的衣袍。

陸清則負手站立著,輕聲開口:“陛下,從前我與你講民生,皆在書中,此次來了趟江右,親眼見到這一切後,你心裡作何想?”

寧倦道:“書中所寫,原來不過十之一二。”

靜默片刻,他的嗓音微沉:“老師,我要當個能讓百姓安居樂業,讓天下海晏河清的皇帝。”

他說的是“要”,而不是“想”。

少年天子的聲線有著這個年紀的清朗與意氣,又摻雜了幾分逐漸成熟的沉著,字字錚如金石。

陸清則的心口熱了熱,唇角一彎:“嗯,我相信你。”

寧倦陡然轉頭望著他,眼睛微亮:“老師會一直陪著我的,對嗎?”

陸清則揚揚眉,順口揶揄:“陛下沒想著鳥儘弓藏嗎?”

哪知道一句話下去,沒起到玩笑作用,反而叫寧倦的臉色瞬時沉了下去:“是誰給老師說的這種話?”

陸清則怔了怔,趕緊順毛:“沒誰,開個玩笑。”

寧倦是當真燒起了心火,氣惱地瞪了陸清則片刻,又舍不得衝他發脾氣,咬牙切齒地把氣往回咽,重重一揮袖,不肯搭理他了:“這種玩笑,就算是老師也不能隨意開!下次彆再瞎說了!”

陸清則著實蒙了三秒。

真生氣了?

他跟寧倦說話向來都不談規矩,偶爾嘴皮,順口就溜出來了……但沒顧著寧倦敏感的心思,確實是他的錯。

他剛要道歉,那邊去找東西的鄭垚幾人就回來了:“陛下!有發現!”

人多眼雜,不好說話,陸清則隻好把話咽回去,望向鄭垚帶回來的東西。

是個不大不小的陶瓷瓶,用塞子緊緊塞著,埋在於家廚房的牆角下,所以沒被衝走。

裡麵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鄭垚捧著陶瓷瓶,征詢意見:“陛下,要打開嗎?”

寧倦垂眸掃了眼那瓶子,臉色矜冷地點點頭。

鄭垚便帶著陶瓷瓶後退了一丈,將陶瓷瓶踩在腳下,拔出腰間的長刀,將塞子一撥。

裡麵並未飛出來什麼東西。

鄭垚把瓶子撥正,低頭一看,臉色頓時古怪起來,俯身抓起瓶子,伸手將裡麵的東西一掏,快步走到寧倦麵前,彎腰一遞:“請陛下過目。”

看到陶瓷瓶裡的東西,連陸清則和寧倦也不免一怔。

於流玥的父親於錚藏起來的、那個引來殺身之禍的東西。

竟然是一本賬冊,並著一封親筆信。

兩人瞬間感到了不對勁。

寧倦打開那封信掃了一眼,眼神愈深,沒有急著再看,抬頭問:“集安知府趙正德呢?”

“還在獄中,”鄭垚不明所以,“因人手不足,最近的精力都放在潘敬民一家身上了,還沒來得及審他。”

抓的人太多,排隊候審的一大批,暫時還輪不到趙正德。

寧倦稍一頷首,不再多言:“回官署。”

說完,也沒睬陸清則,徑直就轉身上了馬車。

鄭垚的嘴不由自主張大,差點驚掉眼珠。

按照陛下的一貫脾氣,不應該是親手將陸大人扶上馬車嗎?

怎麼了這是,他才離開了會兒,就變天了?

麵前的青年臉上覆著麵具,看不見表情,但微微下抿的唇線顯示出,他的心情也不算好。

謔,天上要下刀子雨了是吧,陛下和陸大人居然吵架了!

鄭垚實在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好奇,趁寧倦走遠了,忍不住問:“陸老弟,你和陛下這是?”

“……”陸清則揉了揉太陽穴,“快彆問了,一時嘴賤。陛下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八成也不想看見我,鄭兄,等會兒你騎馬帶帶我吧。”

他也沒想到向來乖順的寧倦會氣成這樣。

現在和他交流,恐怕隻會讓情況更糟。

聽到這話,鄭垚一張堅毅的糙漢臉簡直花容失色:“那怎麼行!”

他會被宰了的!

陸清則思考了下寧倦那個狗脾氣:“陛下八成要等到晚上才肯搭理我,你總不能看著我走回去吧?”

鄭垚複雜道:“不是我不肯帶你,我是說,陛下怎麼可能會讓你騎馬受苦……”

還是和彆人同騎。

陛下是生氣了,又不是失心瘋了。

而且一看陸清則就是判斷失誤,把陛下對彆人的標準放自己身上了。

陸清則能一樣嗎?陛下對彆人是一套,但對陸清則,肯定即使陸清則不去哄,他都能自己很快把氣消了。

但這些話又不好說出來,說了就是妄議天子,鄭垚抓耳撓腮,扭頭又看到陸清則在和林溪搭話。

林溪方才幫著刨地,沒注意臉上都沾了泥印,陸清則發現了,掏出帕子遞給他:“擦擦?”

林溪接過帕子,靦腆地衝他比了個“謝謝”。

鄭垚頭皮一麻,下意識地看向馬車。

果然就看到微風拂動間,馬車窗簾被拂開時,陛下那雙幽幽望過來的眼。

那雙眼盯著陸清則遞過去的帕子,眼底凝結著一股森寒之氣。

鄭垚:“……”

鄭指揮使深感自己為忠義付出了太多。

他抓掉了幾根頭發,乾脆咳咳一聲,中氣十足地大聲嚷嚷:“什麼?陸大人你要騎馬?但是馬匹不夠啊!”

陸清則:“?”

他還沒搞清楚鄭垚在搞什麼名堂,寧倦就從馬車上利落地跳了下來,大步流星怒氣衝衝走過來,忍無可忍地命令:“陸懷雪,給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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