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1 / 2)

養狼為患 青端 16027 字 8個月前

那點不好的預感得到印證,寧倦的笑意有一瞬的滯緩。

陸清則問他這個做什麼?

試探?還是想把他推到某個女人的懷裡,好提前斬斷他的情思、摁滅他的想法?

寧倦安靜片晌,幽幽盯著陸清則美好的麵容,內心卻是呼嘯而過的風暴,吹得他理智搖搖欲墜。

這一刻他簡直想直接把陸清則丟床上,做儘下流事,清清楚楚地告訴陸清則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弄得陸清則用那種哭啞了的嗓音,向他保證他永遠不會再有這樣的想法。

但他還是努力壓下了心底翻騰的暴戾念頭,語氣平和:“老師不會看了那些酸腐老頭寫的奏本,被影響了罷,前些時日,你不是還說我現在不適合立後嗎?”

陸清則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麵具,搖頭道:“我不是說選妃,也不是說立後,知慕少艾,你這個年紀,要成婚生子確實還太早,但若是有喜歡的姑娘,也很正常。”

寧倦狠狠磨了磨牙,恨不得能一口咬上他那張輕描淡寫地說著氣人的話的嘴,竭力平穩呼吸:“眼下衛黨未除,談這些還早,老師放心,往後我若是遇上喜歡的人……”

他盯著陸清則,俊美的麵容一般隱沒在陰影裡,露出個看似陽光,實則涼颼颼的笑:“一定,請老師,過目過目。”

陸清則本能地感覺這語氣有些怪異。

但寧倦說的話也沒毛病。

衛黨虎視眈眈,一日未除,追求情情愛愛就太早,寧倦若是有了喜歡的人,既成盔甲,也是軟肋,萬一被衛鶴榮發現,加以利用,就不妙了。

陸清則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話題:“也對,不過我很好奇,果果喜歡什麼樣的姑娘?說給老師聽聽,老師也幫你注意注意。”

寧倦額角青筋一跳,一句“老師怎麼不問問喜歡什麼樣的男人”險些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他心頭實在火大得很,無聲又往後縮了縮,隱沒在大床深處,燭光探照不到的地方,神色模糊,吐出幾個字:“熱情,明豔一些的吧。”

小家夥原來喜歡這樣的?

陸清則忍不住在內心對比了一下自己。

因為身體不好,心性平和,他整個人像是一段被澆滅的微弱炭火,是綠柳下一捧枯槁又蒼白、將消未消的殘雪。

原本還算好看的臉容,也因病氣顯得十分孱弱。

與生機勃勃的明豔熱情正相反。

很好。

陸清則滿意地點了下頭,循循善誘:“果果,將來你若是遇到喜歡的人,準備如何追求?”

寧倦:“……”

其實若陸清則不是陸清則,而是其他的什麼人,他根本不會這麼小心翼翼。

追求?他現在是在給陸清則鋪設陷阱。

陸清則的身體太弱了,他再饑餓難耐,也不敢露出獠牙利爪,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將他碰壞了,隻能等著他掉下坑裡,他在坑底摩拳擦掌著,耗著所剩不多的耐心,等著心愛的獵物掉入陷阱裡,動彈不得,好叫他飽餐一頓。

寧倦張了張唇,無辜地望著陸清則:“我不知道,老師能教教我嗎?”

陸清則:“……”

怎麼把問題拋回來了。

你的老師也隻會紙上談兵啊。

陸清則不想讓寧倦看出來自己的倉促,試圖穩固自己無所不知的老師形象,從容地擺出自己的答案:“首先,最基礎的,自然是要對她好。”

窸窸窣窣的,寧倦從大床內側探出身,坐到床沿,蒼白英挺的麵容露出來,含笑點了下頭:“我會對他很好。”

陸清則:“不能傷害她。”

寧倦再次點頭:“哪怕我死,也不會傷他一分一毫。”

“愛她敬她,想她所想。”

“愛他敬他,想他所想。”

陸清則說一句,寧倦便認真地附和一句。

像個上課聽講時,鄭重其事做著筆記的學生,態度一絲不苟。

陸清則嘴角彎了彎,忽然想起另外一茬,斟酌猶豫良久,低聲道:“果果,雖然我知道這樣說,你可能會覺得很奇怪,抑或不合理,但……其實我希望,你在找到自己喜歡的人,確定心意,與她結親之後,做好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打算。”

這話的確很不合理,自古以來,有幾個皇帝能做到僅有中宮皇後,沒有三宮六院的妃子?

就算感情深篤,也很難實現,本朝開國皇帝,與妻子是少年夫妻,同甘共苦、情比金堅,就算如此,也有兩個妃子,還生下了幾位皇子。

能真正做到的,簡直如鳳毛麟角。

就算是他以前身處的時代,能一心一意的人都很少,要求金尊玉貴的皇帝一夫一妻,更是難度登天吧,不說皇帝本人的想法如何,也會被底下的大臣天天上諫,遇到個彆激憤點的,八成還會以死勸諫。

陸清則稍微想想就頭大,但也沒後悔說出這番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驚世駭俗的話。

彆人他管不著,但他實在很難接受自己看著長大的、心愛的學生也是個大種馬啊!

出乎意料的,聽到這話,寧倦不僅沒目光怪異,反而露出了絲笑:“老師的要求就是這些嗎?”

陸清則脫口而出:“以後想到再補充。”

寧倦格外認真地點點頭:“嗯,我等老師補充。”

屋內安靜了三秒。

陸清則啼笑皆非:“你等我補充做什麼!這些隻是我的想法,你要等的,是你未來妻子的要求。”

寧倦脾氣很好地笑笑:“好,我聽老師的。”

即使陸清則不說,他這輩子的目光也隻會追逐在陸清則一人身上。

老師這般鄭重其辭,卻與他不謀而合。

陸清則:“往後你和人家小姑娘在一起的時候,彆總是一口一個‘老師說老師說’,你這樣的,得叫……”

陸清則思考了一下,肯定道:“師寶。”

寧倦歪歪腦袋:“可是我覺得老師說得確實很有道理。”

他都迫不及待地想在陸清則身上試試了。

順利地進行了一場戀愛輔導,寧倦的表現還如此出色,陸清則安了點心,擱下把玩了許久的麵具,催促寧倦:“去洗把臉,我叫長順送飯進來。”

寧倦乖巧地點點頭,赤足走下床,因昏睡了半日,柔軟的黑發還有些許淩亂,並不服帖地支棱著,雪白的絲質寢衣包裹著少年的軀體,即使身高腿長,也尚有一絲這個年齡獨有的單薄感,看上去沒有任何攻擊性。

陸清則看得心裡也不由得一軟,折身去叫長順時,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對寧倦是不是太不關心了。

清淡的晚膳送上來,看著寧倦,陸清則的語氣也柔和了許多:“你明日是不是該醒了?”

師生倆在飯桌上並不嚴格秉承“食不言寢不語”,寧倦點頭道:“白日裡太醫院開的方子,已經有所接近解藥藥方,是該醒一醒了。”

當然不能像現在這樣,而是醒半天,昏半天,嚴格按著進程慢慢來,恢複太快也會引起懷疑。

陸清則望了眼刑部大牢的方向:“衛樵的病加重了,衛鶴榮今日急急忙忙讓人將徐恕提去了刑部,說不定這兩日就會有所行動。”

寧倦道:“我想會是今晚。”

陸清則怔了一下:“那也太急過頭了吧,今日就將人帶走已經很明顯了,再匆忙行動,也不符合衛鶴榮的謹慎。”

寧倦托著腮,莞爾看他:“老師要不要和我賭一賭?賭衛鶴榮會今晚就行動,還是過兩晚再行動。”

陸清則很謹慎:“賭什麼?”

“就賭,答應對方一個要求如何?”寧倦仿佛知道陸清則在警惕什麼,下一句便道,“簡單的要求,不能過分,若是對方不允,也能拒絕。”

這樣的話,似乎也沒什麼。

陸清則考量片刻,點了點頭:“行。”

督察院的禦史彈劾衛鶴榮最多的,就是衛鶴榮招搖的大排場,幾乎每天都有幾封折子遞上來,痛斥衛鶴榮沒有禮數,枉顧尊卑,不敬皇家,不敬天子。

但實際上,衛鶴榮是一個足夠謹言慎行的人,他明麵上所做的事,隻是為了轉移重點,移開言官的注意力罷了。

否則這麼多年了,也不至於即使知曉他的罪行,也依舊抓不到能讓他定罪的把柄。

這樣一個謹慎的人,怎麼會連續衝動兩次?

陸清則以足夠理性的思維可觀地分析著,感覺自己的判斷不會有問題,安然地和寧倦一起用完了晚膳。

因偏殿裡還住著幾個太醫,也不好出去散步消食,好在寢殿內足夠寬敞,陸清則溜達了兩圈,看外麵月色正好,才想起明日就是中秋了。

寧倦還“纏綿病榻昏迷不醒”著,今歲的中秋宴自然不可能辦下去。

不過雖然辦不了中秋宴了,陸清則還是命禮部擬了單子,賜禮給各部王公大臣,並休沐一日。

類比一下,朝廷也像個公司,過個重要的節日,上麵不給點福利怎麼成。

唯有恩威並施,那些滑不溜秋的大臣才肯老實辦事。

陸清則站在窗畔,微微仰首望著天幕之上鑲嵌著的盈月,優美的側容線條被薄霜般的月色勾勒著,從額頭直到肩頸,最後流暢地收束於領口指間。

寧倦欣賞了會兒月下美人,旋即心頭陡然一突:“老師是不是想家了?”

陸清則的家不是臨安府那個小小的陸府祖宅。

老師曾告訴他,這個世界其實是一個球形,除了大齊與周遭的邊陲小國之外,還有許多國家,隻是相隔太遠,所以沒有出現在版圖之上。

看陸清則所透露出的一些思想,既似大齊,又非大齊。

所以,他是從那些地方來的嗎,他的家是不是很遙遠?

陸清則回過神來,朝寧倦笑了笑:“確實有點想了。”

寧倦眸底黝黯。

倘若有朝一日,陸清則想回去了……

一些危險的想法還沒醞釀出來,寢殿的門忽然被敲了敲,長順在外頭捏著嗓子小聲叫:“陸大人,有急報。”

陸清則當即轉身拔足,過去開門接過急信,展開一看。

臉色頓時有點古怪。

寧倦的思緒被打斷,漫不經意地跟過來,還沒看信,先注意到陸清則神色間的細微變化,就知道那封急報寫的是什麼了,嘴角一彎,故意貼近了幾分,從陸清則背後看過去:“是刑部那邊傳來的?”

少年微涼的氣息拂過敏感的脖頸,陸清則忍不住躲了躲,扭頭覷了眼,卻見寧倦很認真地看著急報上的字,姿態端正,神色肅然,方才似乎隻是不經意間的意外。

但陸清則還是又往旁邊挪了挪。

減少意外發生,這很重要。

寧倦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暗地裡咬緊了牙,涼涼地望了眼他雪白的脖頸,在心裡又記了筆賬。

陸懷雪,你當真很欠咬。

急報上的內容很簡單,如同寧倦預測的,衛鶴榮行動了。

就在一刻鐘前,刑部大牢走水,火勢衝天,蔓延到了關押重刑死囚犯的牢房,眼下還在救火,不知道情況如何。

炎炎夏夜,天乾物燥,的確容易走水。

但衛鶴榮不覺得這麼做太顯眼了嗎?

誰不知道刑部尚書是衛鶴榮的擁躉,傍晚剛將徐恕提去刑部,晚上就走了水,瞎子才看不出這其中必定有異。

見陸清則眼底的不解,寧倦笑意更深:“老師輸了。”

陸清則微微歎了口氣:“好吧,願賭服輸,你想讓我做什麼?”

寧倦的心情愉悅了幾分:“眼下還想不到,等往後想到了再說。”

陸清則又看了眼急報上的字,擰眉:“就算衛樵病了,衛鶴榮怎麼如此反常?衛府內就養著大夫,不至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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