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2 / 2)

養狼為患 青端 13238 字 8個月前

寧璟心下又生出幾絲狐疑。

陸清則急匆匆地從京城趕來,必然是聽說寧倦失蹤的消息了。

或者說,失蹤隻是個好聽點的說法,當下的情況,寧倦或許連屍體都難以找全。

態度竟如此平靜?

寧璟眯了眯眼,走進主帳時,在心裡盤了盤陸清則和寧倦的關係。

距離帝師被刺一案,已經過去了快四年。

寧璟不信那些神神鬼鬼之說,揣測當年陸清則要麼是想離開寧倦身邊,要麼是和寧倦共同設局,想要清理京城。

無論如何,目前看來,這對師生之間的感情,沒那麼簡單。

看起來應當是寧倦這個帝王倒貼著,陸清則卻冷淡得很——真是意想不到。

既然陸清則對大權沒什麼野心,似乎對寧倦也無甚真心,或許是被強留在寧倦身邊的,那要策反陸清則,也不是太難的事。

眼下陸清則接管了營中大權,身邊又有數千精銳,寧璟並不想硬碰硬。

他要的是順理成章,名正言順地登上皇位。

進了主帳,陸清則解下身上的蓑衣和鬥笠,坐上首位。

沾上椅子的瞬間,一路趕來的疲累、摩擦帶來的痛意與困頓帶來的昏昏沉沉排山倒海,爭先恐後地湧入了身體,眼前暈了一瞬,耳邊也有些嗡嗡發鳴。

寒雨浸骨般的冷意讓他差點就想那麼蜷起來,喘一口氣,讓身體休息一下。

陸清則用力眨了一下泛酸的眼睛,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坐姿,壓下那些數不清的疲倦,清瘦的身軀依舊筆挺,沉靜地坐在那裡,仿佛永遠不會倒下。

這讓心裡緊揪著的小靳等人心裡一鬆。

現在陸清則來了,寧璟想要像之前那樣接管大權就不可能了。

隻要陸清則不倒下,寧璟就隻能耐著性子跟他們周旋。

唯一要擔心的,就是得謹防寧璟與寧晟裡應外合,圍殺大齊駐軍。

那場突如其來的天災裡,大齊軍隊被衝散,隊伍中間正是神機營的士兵,死傷者尤其的多。

不過陸清則此來,帶來的五千精銳裡,其中有五百神機營士兵,配備威力巨大的火銃,寧璟就是想要動手,也得多幾分考量。

今夜商議的,主要是如何應對叛軍的頻頻夜襲騷擾,以及士兵的輪換崗位。

折騰了這麼久,又隱隱聽說陛下似乎有所不測的消息,士兵們都有些許消沉。

寧璟借機想要讓靖王府私兵到營中來,負責巡守換崗。

其他兩個將軍哪兒會同意,方才就此事爭論不休,又得顧忌著寧璟的身份,不敢嚷嚷太大聲。

陸清則揉了揉太陽穴,聽明白了前後因果,語氣淡淡道:“靖王殿下的府兵與大營正規軍的訓練不同,恐怕難以調和,我帶來的五千精銳正好能頂上這個位置,就不勞煩殿下了。”

合情合理。

寧璟早就預料到了最後的結果會是這樣,隻能收聲。

陸清則笑道:“既然靖王殿下憂心的事已經商議完畢,靖王殿下不如早早回去歇息,此地夜間頗冷,可彆凍壞了殿下的貴體。”

兩個將軍嚴防死守的,寧璟至今沒能探查到太多的軍機,見陸清則直接趕人了,心裡再不甘心,也得避嫌,不悅地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起身走了。

過了片刻,小靳走出去探查了一番,回來道:“靖王和他的人都走了,我讓其他人離主帳遠了些,陸大人有什麼想問的,可儘管問了。”

陸清則略一頷首,先問了問現在的戰況如何,以及叛軍那邊的情況又是如何,簡略地翻了翻營地裡的各項記錄賬冊,隨即又與兩個將領布置下新的巡防路線,才擱下筆,嗓音和緩:“時間不早,諸位抓緊時間歇息,養足精力,才能對抗敵軍。”

沒人能從他的態度裡挑出錯來。

兩個將軍因寧璟的到來,精神緊繃了好幾日,心底發慌,聽陸清則說話,心底才又踏實下來,紛紛拱手應是,先後離開了營帳。

包括小靳在內,所有人心裡都不由嘀咕。

他們從前以為陸清則那般病弱,他來了得多分心照顧,沒想到看起來這麼柔弱的人,竟比誰都要更穩靠幾分。

帳中空了下來,隻餘下小靳一人。

陸清則深深地吐出口氣,站起身,腿不由自主地軟了下。

見他單薄的身子似乎晃了晃,小靳心裡一緊,生怕他就會那麼倒下,想上前來扶:“陸大人?您的身體怎麼樣?徐大夫白日裡去了傷兵營,眼下還未回來,要不要我立刻讓人將他找來?”

“不必。”

除了寧倦之外,陸清則不喜歡被任何人觸碰,擺了擺手,扶著桌子,閉著眼,緩了會兒神。

帳中燭火幽幽,映得他臉色慘白,沒什麼血色,緊蹙的眉心浮著涔涔冷汗,烏黑的發沾了幾縷在他臉頰上,與膚色的對比極為鮮明,看得人驚心動魄。

陸大人長得這麼好看……難怪陛下會那麼喜歡他。

小靳腦子裡冒出這個念頭,旋即趕緊收回視線,不敢再多看。

緩過來了,陸清則又悶悶咳了兩聲,緩聲道:“帶我去陛下的帳子裡。”

小靳低著腦袋應了一聲,在前帶路。

這幾日趕路吹風,陸清則渾身沒有哪處是不疼的。

腿間被馬鞍摩擦的疼,骨縫間被晃散般的疼,還有腦子裡針紮般的疼。

他隻能放慢了步子,以免被人看出異樣,一段不長的路,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走到。

寧倦的帳子裡黑漆漆的,沒有亮著燈火,周遭的錦衣衛巡防嚴密,都是鄭垚最信得過的人輪值。

見到小靳和陸清則,巡守的錦衣衛才讓開了點,放陸清則單獨進去。

進帳之前,陸清則扭頭吩咐:“明早卯時,來叫醒我。”

小靳低頭應是:“您快進去休息吧。”

掀開帳簾走進去的時候,陸清則還在幻想,若這一切都隻是寧倦引誘寧晟出兵的圈套便好了。

他想要見到寧倦像上次在宮中給他下套一樣,好好地坐在營帳中,見到他,就眼底亮亮地看過來,急不可耐地想要尋求一個親吻。

但期待還是落空了。

帳中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氣。

寧倦並不像他期待的那樣,躺在床上等著他過來,衝他露出熟悉的笑容。

陸清則腳下踉蹌了一下,疲憊地走到床邊,任由沉重的身體倒在床上,在冰冷的黑暗中,不可抑製地生出幾分怒火。

“寧霽微。”他翻了個身,將頭埋在被褥間,嗓音喑啞,含糊地威脅,“……你最好彆出事。”

皇帝陛下既然金口玉言,答應他的事怎麼能不做到。

陸清則實在是太累了。

他合上酸澀的眼皮,朦朦朧朧地就要睡去之時,幾乎陷入僵滯的腦子轉了轉,回憶了一下方才在帳中看到的布防圖,以及小靳交給他的營中所有糧草、軍械、人員的冊子。

他之前在營中累得眼前發花,隻是匆匆翻了翻,沒有細思。

現在一想,就發現了不對。

神機營的五千人,寧倦撥給他五百,還剩四千多人,冊子裡隻餘一千人尚在營中就算了,怎麼連火銃也少了?

近日陰雨連綿,按下麵的戰報,已經連下了半月的雨,現在火銃還不適合在雨中使用,這種寶貴的東西,淋了雨誰不心疼?行軍在外時,自然會留在營地裡。

陸清則越想越覺得不對,睜開眼皮,連疲憊都掃去了不少,霍然坐起身,重新走到帳邊,從來都沉靜清潤的雙眸亮得令人不敢逼視:“小靳,將軍中所有的調度記錄拿來給我。”

小靳原本老老實實守在外麵,琢磨著要不要去把徐恕請過來。

方才見陸清則的臉色,他實在憂心他會撐不住,所以乍一撞上陸清則的眼眸,嚇了一跳,不知道他怎麼忽然一掃疲憊,有了精力:“是,您稍等。”

陸清則帶著陛下的密旨和虎符而來,想要看這些東西,沒人會阻攔,東西很快送進了帳中。

陸清則披上外袍,掌燈坐在桌前,一本本地翻看。

各處細微的調動與他的猜想基本吻合。

十日之前,鄭垚暗中帶兵出去——也算不上是暗中,知道的人都曉得,他是出去,沿山搜尋皇帝陛下的。

但實際上他帶出去的不止那麼點人,也不止那麼點東西。

自從十幾日前,聽聞寧倦失蹤之後,陸清則頭一次露出了一絲真心的笑意。

如他所料不錯,寧倦此刻正在附近的某座山上,帶領著神機營的士兵,耐心地等待著寧晟出兵。

不過寧璟猝不及防的行動,帶兵出現在此處,是個麻煩。

分析完那些細微的變動,陸清則腦子裡陡然一鬆,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捂著眼睛,往後仰倒在椅子裡,雪白的喉結吞咽了一下,呼吸淺淺的,近乎就那麼睡了過去。

好半晌,陸清則才慢慢坐直,又看了一眼桌上繁亂的書冊。

沉吟一瞬後,陸清則沒有將東西遞交回給小靳,妥帖地藏在了帳中,吹滅油燈,又在黑暗裡靜坐了片刻,才慢慢轉回床上,重新躺下。

他得養好精神,和寧璟在周旋幾日,配合寧倦,給他一個合適的機會動手。

等寧倦回來後,他再和寧倦算筆總賬。

在徹底昏睡過去前,陸清則心底冷冷地想。

鐐銬這種東西,也不是隻有寧倦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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