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母家勢大,為人格外跋扈善妒,崇安帝年輕時沒少受皇後的氣,本就對她心懷不滿,還有幾絲猶疑。
見那幾個宮人怎麼拷問也不說話,隔日崇安帝也不知道聽誰說了什麼,覺得皇後此番是意圖不軌,乾脆就把坤寧宮裡的宮人全換了一遍。
對於皇後而言這無疑是個壞消息,但對寧倦而言,這是個天大的好事。
皇後身邊那群宮人,時常受命來找他的麻煩,現在坤寧宮的人都被換掉了,等同於斷了皇後的左膀右臂。
至少一段時間門內,皇後應該很難再派人來找他的麻煩。
他還偷聽到了有人議論陸清則。
那個自稱陸清則的人,是大齊開朝來最年輕的狀元,宮裡沒見過的,都傳他生得神清骨秀,驚若天人,為人也溫潤和氣,並不恃才傲物。
……什麼溫潤和氣。
那日初見的第一眼,那人的神情分明是淡淡漠漠的。
寧倦在偷出一隻雞腿後,邊吃邊想起那日陸清則遞過手時指尖的溫度。
他摸了摸懷裡的帕子,小臉上露出絲遲疑。
要不要找個機會,把手爐還給那個人?
一連好幾日,陸清則沒再遇到過那個不得寵的小皇子。
他難得插手管了點閒事,進宮時還會在大氅下多藏件衣物,見撞不上人了,也淡了點心思。
小崽子挺警惕的,也正常。
沒想到很快又再見了。
照舊是麵見過崇安帝後,出宮回府的路。
路過上次那座假山時,他前麵被丟了顆小石子。
陸清則扭頭看去,小孩兒藏在假山後,悶悶地道:“你的手爐我放在假山上了,拿了就走吧。”
怎麼還躲著不讓見了?
陸清則“哦”了聲,走下去拿起手爐。
旋即猝不及防一跨步,轉到假山後,正正好和站在那兒的小崽子對上了視線。
寧倦給他嚇了一大跳,噔噔噔向往後退,背後是假山,沒退開,陸清則便看清了他的臉。
那張俊秀玉雪的小臉上,有些烏青,嘴角也發著紅。
陸清則皺起了眉,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他額角的紅腫:“皇後宮裡的人已經被換了,一時騰不出人手,誰打的你?”
他怎麼這麼清楚?
微涼的指尖拂過額角,帶來柔軟的舒適感,像是被一縷清風拂過,疼痛也不再那麼明顯。
寧倦有些局促,不理解為什麼會如此,瞳孔微微收縮著,轉動了一下小腦瓜,突然了悟——在崇安帝麵前有意無意提皇後,導致崇安帝疑心病犯起的人,是陸清則?!
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陸清則沒在意小皇子在他身上翻來覆去看的眼神,他隻是覺得這個小皇子像隻濕漉漉看著人、可憐兮兮又凶巴巴的小狗。
而他喜歡狗。
他捏了捏寧倦身上的骨頭,確定這小家夥沒斷胳膊斷腿兒,隻是受了些許皮外傷,才收回了手。
那縷溫暖淺淡的梅香抽開時,寧倦竟很不舍得。
“誰打的你?”
陸清則溫和地平視著他,再次詢問。
也許是這個人看起來真的很溫柔,寧倦的小手摳著身後的假山石壁,緊抿了會兒唇,小嘴動了動,低聲道:“大皇子。”
崇安帝子嗣福薄,努力耕耘了這麼多年,膝下就三位皇子三位公主,在寧倦之後,倒是也有過幾位皇子,沒長大就陸續早夭了。
三皇子寧倦在冷宮不得寵愛,皇後又無所出,大皇子和二皇子各有人支持。
陸清則見過大皇子和二皇子,深感這兩位和他爹一般,看得出不是什麼好東西,大齊的江山若是傳到這兩位其中之一手上,那恐怕國祚就真要綿長不了了。
陸清則垂眸盯著這位不得寵的小皇子,心裡忽然生出了個想法。他望著他的眼睛,溫和地問:“殿下,你想離開冷宮嗎,站在萬人之人,不再受人欺負嗎?”
寧倦怔了會兒後,使勁點了下頭,認真地道:“你若是幫我,往後我會加倍報答你的。”
怎麼又提這茬。
陸清則失笑,摸摸他的腦袋。
他的手如同寧倦這些日子做過的夢一樣,溫溫涼涼,帶著幾縷淺淺的梅香,分明是冬日氣息,卻讓他仿佛看到了燦爛的春光。
這小家夥說得認真,隻是滿臉的稚氣,讓人嚴肅不起來,陸清則沒怎麼把寧倦說的“報答”放在心上,轉而在心裡琢磨起該如何讓寧倦離開冷宮,護持住他。
他不會再讓寧倦挨餓受凍,被人欺辱。
那他也得努力努力,不能再在官場上劃水了。
有了陸清則的護持之後,寧倦的日子一下好過了許多。
寒冷的初春裡,他有了一件暖烘烘的襖子,穿在舊衣下麵,不會再被凍得渾身僵冷。
他不用再和狗搶吃的,抑或在宮裡到處偷食,陸清則會給他帶來好吃的。
他也不用再蹲在地上,用撿來的樹枝歪歪扭扭地寫字,陸清則會教他。
端午時,陸清則提前截獲到刺客的消息,故意沒告訴崇安帝,與寧倦商量了一番,讓寧倦做了場救駕的戲。
刺客襲來之時,崇安帝格外尊敬的幾個“真人”四散而逃,隻有在冷宮裡長大的小皇子,不顧危險衝過來,千鈞一發之際救了崇安帝一命,自己還不小心被利刃刮傷了手臂,幼小的孩子身上多了道血淋漓的豁口。
在血色的刺激之下,崇安帝不知道丟哪兒去的良心被喚回了三分。
事後被陸清則教訓“演戲就演戲,你往刀上蹭什麼”的時候,小崽子因為失血還蒼白著的臉可憐巴巴皺著,還振振有詞:“對於今上,見了血才有效果。”
陸清則也不知道這家夥這麼一丁點大,怎麼就把崇安帝看得那麼透,一時啞口無言。
他心想,往後得更好好護著這小崽子,下次不能再讓他流血了。
雖然出了點意料之外的波折,不過寧倦還是順利搬出了冷宮。
陸清則在前朝也愈發勢大。
從前不得寵的小皇子有了身後的底氣。
陸清則陪著寧倦長大,看著他從剛到自己腰高,再長到自己胸口,又逐漸到他肩高,最後長得比他還要高。
他從低頭看寧倦,到與他平視,到得抬著頭看寧倦。
但大部分時候他不必抬頭看寧倦,因為寧倦會低下頭,乖巧地討要他的撫摸。
那些年裡,陸清則聽得最多的,就是寧倦認真的誓言:“陸懷雪,我一定會報答你,讓你做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大官的。”
陸清則依舊沒放在心上。
從小到大這小崽子連聲哥哥都沒叫過他,要麼直呼姓名,要麼就你啊你地叫,跟隻小白眼狼似的,還能怎麼報答他?
——多年以後,成為一代權臣,平日裡萬人之上,晚上一人之下,被寧倦在登基當夜,按在龍椅上“報答”的時候,陸清則對於彼時自己的想法無比的後悔。
呸,果然是小白眼狼。!
聽說和異性朋友討論本書情節的,很容易發展成戀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