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吃飯,體育課,吃飯,寫作業,睡覺。
睡醒又是新的一天。
這樣的生活觀星過了幾百年,連無聊這種情緒都顯得有些多餘。
司淵的存在,隻是這幾百年裡一個小小的意外。
隻是偶爾課堂上寫作業,遇到很難的數學題時,觀星依然會下意識地拿起小抄,然後想起需要被幫助的人已經不在了。
腦海裡,一個聲音冷冷道:“他不會回來的。”
觀星沒有反駁,情緒不是很好:“我知道。”
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和弱智,觀星心裡跟明鏡似的。
隻是偶爾會有些想念。
“不出意外的話,司淵應該早被烤熟了。長生淵不用烤至全熟,全熟吃起來發苦,還硬,七分熟剛剛好。”
觀星握緊了畫筆。
他當然想過這個可能。不過觀星明白,有些事如果錯過,其實比死了還難受。
其實還有一個方法,能看司淵現在狀態如何,那就是畫出來。
但觀星不想知道,他寧願自欺欺人。
觀星做完了卷子上的數列極限計算題,交給老師批注,轉眼就到了放學的時間。
他慢吞吞地把畫冊和筆塞進包裡,走到了站台邊,等著每天下午六點準時接送學生的南瓜校車。
遠遠的,一個腐爛的能看見骨架的老師從辦公室走來。
觀星對它有印象,是幼兒園的德育辦老師。負責處理學校的雜事。
因為隻剩下觀星一個學生,它其實不常出現。
老師的心情看上去很差,唇死死往下撇,走路時,身上的腐肉不停滴在地上。
“李觀星。”老師的聲音沙啞,看上去甚至有些怒意,“你家長來接你了。”
觀星的表情愣住了。
他感覺像是好好的走在路上,被球砸了一下,整個人都是暈乎乎的。
校車從來都是往食堂的方向開,但這一次,載著觀星去了全然相反的方向。
觀星看見了幼兒園的鐵門,當時靈異局用特殊合金鑄成的,保質期比普通的門長很多,但此時也鏽跡斑斑,爬滿食腐的青苔。
觀星把頭探了出去,壓在窗沿的手不受控製的發抖。
他看見了站在幼兒園門口的兩個人,一大一小。
司淵也看見了開過來的校車。
他在原地蹦躂了起來,隔著老遠就喊起了觀星的名字。
“觀星——!”
觀星被他的情緒感染,臉上不自覺地裂開一個笑,然後收斂回去,很矜持的揮了揮手。
校車停在了門口。
司辰拿出自己剛在教務處辦的職工證,遞給了德育辦老師,語氣十分禮貌得體:“您好,我來接學生。”
觀星抬起頭,眼睛晶晶亮。
德育辦老師表情嚴肅到刻薄,翻來覆去檢查了好幾次工作證,想找出其中的漏洞。但很可惜,他失敗了。
因此,它隻能公事公辦地開口:“您來的很準時,觀星今天在幼兒園裡很聽話。”
它鬆開了禁錮的手。
幼兒園大門緩緩打開,觀星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
遠處的職工樓,許多扇窗戶大開。每個窗口都擠滿了人,它們看著觀星的背影,神情或欣慰,或嫉妒,或怨毒。
觀星的身上沒有枷鎖,但在走出幼兒園的那一刻,他卻真真切切地聽見了鎖鏈斷裂的聲音。
觀星抱住司淵,放聲大哭。
*
李追月沒結婚,法律意義上唯一的後代是養子李觀星。
司辰接手了觀星,相當於同時接手了麵試官的遺產。
司辰來到了一台ATM機前,把麵試官的銀行卡插了進去,隨口詢問:“密碼多少?”
絲毫沒有自己在吃絕戶的自覺。
觀星嘀嘀咕咕地“吱”了一聲。
司辰:“哦,123456嗎,還挺樸實。”
ATM上顯示出了卡裡的餘額,6開頭,一共9個零。
由此可見,跟著管理員乾的確很賺錢。
司辰取出了三百塊錢的心靈幣,遞給司機,充作車費。
司機師傅本來開車想走,被司辰叫住了。
“你這輛車賣嗎?多少錢?”
司辰問。
司機本來想說這是非賣品,然而司辰的目光輕描淡寫地落在了他的臉上。
很多年前,幼兒園召開教職工大會,作為外聘司機,鬼司機十分榮幸的分到了半個屁.股大的板凳。那時候園長在台上發言,它的神態同樣從容而隨和,但司機卻在下麵抖的不成樣子。
現在,司辰讓它感覺到了同樣的壓迫。
位於食物鏈底層的動物,對危險總是最敏感的。
陰間司機把拒絕的話咽回嘴裡,臉上露出陽光燦爛的笑容:“大家都是老鄉,談錢多傷感情。送您了,您喜歡開走就是。本來也很破了。”
話雖如此,但司辰還是給了司機六十萬。
用彆人的錢就是爽,一點也不心疼。
ATM機不是一張張地吐鈔,更像是一台打印機,在紙錢打印上合適的麵額,刷上專門的防偽標。
因為不清楚外麵還有沒有能取心靈幣的ATM,司辰乾脆把卡裡的錢全部提了出來,然後連著銀行卡一起塞進了包裡。
六十億紙鈔比想象中沉,司辰背著都覺得有些累。
換算過來,這差不多是六十億個0級意識體,也是六十億條人命。
司辰取完錢,嘗試性地撬開了ATM機的金屬殼。
他想知道這個ATM機到底連接的哪裡。
本該放心靈幣的保險櫃裡沒有一分錢,隻有一個被塞進保險櫃的乾屍。看見光的瞬間,這個四肢都變形的屍體惶惶然地抬起了手掌,遮住眼睛,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這個乾屍活著的時候是銀行的櫃員,死了後,在ATM機裡繼續當櫃員。它也不清楚這些心靈幣到底是怎麼兌出來的,它隻會往出鈔口塞錢。
司辰沒有難為它。
儘管園長已經死了,但折疊區的結界並沒有消失。
因為兩個世界已經徹底融合。
“花元市人民公園”的碑石還在地上嵌著,往前走幾步卻是瘡痍滿目的江川市中學。
司辰坐在駕駛位上,儘管看不見,也能感受到周圍淡淡的、屬於靈異生物的氣場。
在融合了園長後,他感覺自己的五感又發生了些許的變化。
普通人避之不及的高維生物,在他的感知裡,變成了口味各不相同的營養膏。
比如坐在後車廂的觀星,是夾心巧克力味;而司淵是鮮甜的海膽味。
司辰拿尖尖的牙咬了一下舌頭,扼製住了還不算旺盛的食欲。
兩個小孩相處的很好,司淵看起來並不介意家裡有二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