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被問著抬頭看向劉元, “我若說不曾殿下信嗎?”
“信。”劉元絲毫不曾遲疑地回答, 韓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想到劉元回答如此果斷。
“楚王謀反了嗎?”劉元回答了韓信的問題, 現在也需要韓信回答她的問題。
“陛上道我謀反,殿下不信陛下而信我嗎?”可是韓信並沒有為劉元的回答就真相信了劉元, 說他謀反的人是劉邦啊,劉元難道覺得他比劉邦更值得劉元相信?
思及此韓信就算為劉元的話而震撼, 卻也很快地回過了神,道:“殿下能來看韓信,韓信已經十分感激,反與不反不是韓信說不是就不是。”
劉元就好像沒有聽到韓信的話,而是再一次問, “楚王謀反了嗎?”
韓信沒有想到劉元到現在還直問他反或沒反, 韓信道:“殿下以為是我反不反的問題?哪怕我不反, 陛下也一定會要我反。”
一語道破劉邦的用心, 韓王信一反,本來心裡就怕極了諸侯王的劉邦還能不更擔心韓王信的事情再發生?
而於諸侯王□□勞最高的就是韓信這個楚王, 要挑人必須得是殺一儆佰的那一個。
“所以楚王謀反了嗎?”劉元再一次重問,韓信都不知道劉元為什麼如此堅持,一直都想問他要一個答案。
“殿下, 反與不反在陛下不在韓信。”韓信依然沒有回答, 依然點出了劉邦才是主宰這件事的人。
“隻要楚王沒反,楚王該要的公道就能要到!”劉元告訴韓信為什麼她會堅持在問韓信究竟有沒有反,“可是楚王, 劉元看不懂楚王,我不知楚王你究竟是想反還是不想反。”
韓信這個劉元認識到現在,她想了解韓信,可是韓信很複雜,劉元到現在都不能確定韓信到底是反還是沒反?
若是不想反的人,為何要收留鐘離昧,韓信楚軍的兵馬有所調動,這也是事實。
“殿下既說看不懂韓信,又為何還要問韓信?難道韓信說的一句話比殿下看到的,聽到的都更值得殿下信任?”韓信何嘗不是想不明白劉元,不知劉元究竟是什麼意思,她是怎麼想的。
劉邦已經親口說了他想謀反,他也正是因為這個罪名被押回了長安,謀反之事已經證據確鑿,劉元怎麼還問他這個是與否的問題。
“楚王敢做也敢當。”無論韓信有多複雜,他是想反不想反,韓信做過的事劉元就相信他敢認。
“哈哈……”韓信沒能止住地大笑起來,看向劉元的目光深邃,“殿下相信那日我與殿下求娶是真心的嗎?殿下相信殿下往匈奴和親時,我也是真心想帶殿下遠走高飛的嗎?”
“三分真心,七分他謀。”劉元將自己的想法告訴韓信,韓信再次笑出聲來,衝著劉元道:“殿下既然明白我當時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如今就算我告訴殿下我不曾謀反,殿下又怎麼會相信我。”
“楚王要謀反的原因是什麼?想當皇帝?想君臨天下?想感受萬民臣服的滋味?”劉元提出一個又一個的疑問,等著韓信。
韓信沒有回答,劉元道:“楚王到現在依然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是。”韓信肯定地告訴劉元,到了現在,韓信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殿下算是我想要的一樣,可是殿下心裡沒有我。”韓信再一次的剖析自己的心情,他對劉元,因為劉元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麼,做任何事劉元都沒有猶豫過。
曾經韓信以為自己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他要向世人證明自己,證明他韓信不比任何人差。他證明了!
他成了燕王,又為齊王,一次又一次指揮千軍萬馬獲得勝利,天下誰人不知韓信,他以為自己滿足了,可當他當功名就時,麵對軍民擁戴,又覺得不過如此。
反觀劉元,好像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劉元一直都是神色飛揚的,就算明知道劉邦對她的防備,劉元卻好像一直都沒有受到影響。
她該乾什麼還是乾什麼,劉邦的防備也罷,彆有用心也好,都與她無關。
韓信想,也許他可以學學劉元,跟劉元這樣的人在一起他能找到自己的目標,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
所以韓信想提出想娶劉元,當時劉邦的反應就韓信明白這門親事就算劉元同意劉邦也絕不會同意的。
劉邦對他防備如此之深,隻怕是對劉元也有了畏懼,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又怎麼可能會同意他們的事。
倒是劉元看著他的眼神並無波動,有禮客氣地拒絕了他的求娶,他知道劉元的心裡真的沒有他。
“我不認為楚王心悅我。”韓信說的話劉元是相信的,想要的一樣不代表那是心悅,劉元點破這其中的關係,引得韓信再一次笑出聲來,“我也想像殿下一樣時時刻刻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該做什麼。”
劉元嘴角沒能忍住地抽搐,聽這話裡的意思是想像劉元好好學習,學習劉元這一心想活,還想活好的念頭?
“楚王,我要是跟你說我從一開始到現在心心念念的都是活著,你信不信?”劉元元覺得自己不能讓彆人認為自己太好,她哪有那麼高尚啊,她就是想活著。
可是生逢亂世想要活著容易嗎?當你為了活著拉了一堆人陪著你走了同一條路,是不是就得肩負起責任,活著的同時也讓他們都活著。
額,打住,劉元讓自己的腦子打住,不能再繼續想下去,再想下去她都成什麼了?
“楚王不覺得能活著挺好的,看看這天空,看看這花草樹木,這都是風景,感受輕風拂麵,看萬山紅遍,層林儘染,觀春夏秋冬四季,享人生百態,經曆喜怒哀樂,這些都不好嗎?”劉元也真是好奇韓信是怎麼想的,他難道還覺得活著不好,不想活了不成?
韓信道:“殿下從不覺得自己苦嗎?”
“苦啊,怎麼會不苦。”打從知道自己是劉邦的女兒開始,劉元就覺得天都要塌了。
可是後來,不也那麼過去了。哪怕她是劉邦的女兒,可她也是呂雉的女兒啊。
親爹渣怎麼了,親娘拿命也要護著她還不夠嗎?人總得懂得知足,世上也沒什麼人的人生能十全十美的。
“老子的道德經裡有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惡也;皆知善,斯不善矣。有無相生也,難易之相成也,長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聲之相喝也,前後之相隨也,恒也。”
“人生之所以短暫而精彩,因為人生之不可控,因為人在一生中不斷的掙紮不棄。如同楚王,若是當年你早早就放棄了自己,不曾參軍,不曾離開楚軍,不曾投奔漢軍,不曾聽蕭丞相所勸,你會有今有之威名遠揚,將來更會名留千古,大漢或許會有今日?”
劉元眼睛亮得哪怕是滿天的星空都要遜色,韓信聽著劉元繪聲繪色地說著話,不自覺地揚起了笑容。
“楚王這樣的功績必將名垂青史,旁人說起大漢也定要第一個說起你來,這一切不美好嗎?”劉元不解韓信覺得這些不夠嗎?男人最想的就是功成名就,名垂青史,難道是因為韓信這麼年輕卻得到了,所以沒了目標?
這樣的念頭一閃過,劉元整個人都不好了,韓信現在就相當於是旁人奮鬥了一輩子才能達到的目標,他隻用幾年就做到了,旁人看著快要氣死,他自己卻失去了目標,乾脆亂來?
一滴冷汗無聲地落下,劉元突然不知道如何勸了。
“殿下說得挺好的,怎麼不繼續了?”劉元眼裡的光芒突然消失了,韓信不解。
劉元能把剛剛的想法說出來?必須不能的啊!
“楚王,我們算是差不多的人,你怎麼就覺得自己沒事做了呢?”劉元側頭一想自己好像也跟韓信差不多,她不覺得沒盼頭啊,一堆的事情要去做,看看劉元這灰頭土臉的,哪裡有一點沒目標的樣子。
差彆有點大,劉元看著韓信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多了,這才會活得累。
撇了撇嘴,劉元好奇看著韓信,韓信算是被劉元問住了,“所以我羨慕殿下。”
劉元……連連擺手道:“楚王你用不著羨慕我,像我這樣隻能是累死的份。”
想想劉元這些日子才睡了多少覺,一路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她容易的嗎?
“殿下雖然抱怨一句累死,但殿下的人生很充足,殿下很清楚自己要達到什麼目的,落實到每天殿下都清楚自己要去做什麼。”韓信幽幽地吐字,不難看出他對劉元的羨慕。
劉元終於知道韓信怎麼回事了,敢情這位是太閒了,閒出來的毛病。
“你沒事想做就會想謀反?”劉元思來想去還是問出了這話,端是覺得韓信這樣有點可怕了哦。
韓信麵對劉元那莫不是個腦子有問題的眼神,倒是不覺得那是侮辱,反而愉悅地笑出聲來,“殿下說得沒錯。”
……劉元問了好幾次韓信是不是真謀反韓信都沒有回答,現在這是答案?
“我是太閒了,我當著這個楚王卻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練兵,我手裡的兵還剩多少,真要練起來又是有多少人盼著看到我勤以練兵?”韓信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練兵。
“我才剛喚了些人來,陛下便出巡往楚國去了,有很多事都沒等我反應過來,我已經成為了一個意圖謀反之人。”
當將軍的沒有不喜歡兵的,韓信善用兵,不能跟旁人打了,韓信想自己跟自己打,結果他才開始想找點事情來做,結局卻讓韓信再次對一切失去了興趣。
劉元微微一怔,為帝王所疑心的人,他要練的更是能夠震撼江山的兵馬,劉邦不怕才怪。
“韓信一開始就告訴殿下了,韓信反還是不反,主宰這一切的是陛下,而陛下究竟要不要殺我,也在陛下。”韓信平靜地陳述,生而無望,死而無懼,這是他給劉元的感覺。
“楚王無所謂是生還是死,當真覺得一切都無味嗎?”劉元最後還是再問了一句。
“看著殿下便覺得這世上還是有味的。”韓信朝著劉元鄭重地道一句,要不是韓信的眼裡沒有並分情意,劉元真要以為韓信喜歡她呢。
“楚王,我有喜歡的人。”劉元覺得還是不能讓韓信總說這些引人遐思的話,韓信當真喜歡她也就算了,偏偏又不是。
韓信勾起一抹笑容,“能得殿下歡喜的人甚有福氣。”
也不問劉元喜歡的是什麼樣的人,劉元知道他沒有多少興趣打聽旁人的私事,而且劉元如果願意告訴韓信,不需要韓信問也會說,劉元之所以不提隻能是這件事劉元不想讓韓信知道。
“楚王既然覺得無事,不如與我一道去打匈奴?”劉元是舍不得韓信這樣的人才死去的,哪怕到了現在劉元也不確定劉邦會不會放過韓信,可是劉元還是提出了邀請。
“殿下一番安排為了百姓為了大漢,天下有多少人會記得殿下?”韓信卻冷聲地詢問了劉元,道破劉元無論做得再多,可是這世上能記著她這一份恩情的人何其少。
“我做來又不是為了讓人記著。”劉元答得理所當然,“我隻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大漢初建,百廢待興,大漢沒有任何能力與匈奴開戰,和親隻是一種能讓她殺了冒頓,攪得匈奴天翻地覆不得安寧的機會。
禦匈奴於外,因為匈奴如果闖了進來,不僅是那些百姓,劉元難道就能討得了好?
國不複存而家何在,劉元隻是不想自己再一次麵臨當初項羽可能隨意殺她的局麵,比起被人捏住她的性命,她更願意足夠強大到完全掌握自己的生死。
韓信衝著劉元道:“我沒有殿下這份無私。”
“我隻是不想由旁人主宰我的生死而已。”劉元哪裡無私,她真的不無私,她做那麼多隻是為了自己的地位穩固,劉邦的猜忌那是假的?
可是劉元就要做到哪怕劉邦再猜忌她也不能動她分毫。
額,後麵這些內容就不需要跟韓信說得那麼白了,眼下的韓信成為階下囚,生死未卜的,劉元說也來說去是刺激人,萬一刺激大發了,那可不是劉元想要的。
韓信道:“殿下在想掌握自己的生死時也想能主宰更多人的生死吧。”
被這麼問劉元想了想點了點頭,“對,因為我能控製我自己,我控製不了旁的人。”
私以為,劉元對待人還是比一旁的人對待人要更好的吧。她能讓追隨她的人都過得相對的好,旁的人能保證嗎?
“那麼殿下想要主宰的這些人裡包括韓信嗎?”韓信突然犀利的一問。
劉元搖頭道:“楚王的生死由我父皇主宰,那不是我能碰的。”
韓信低下頭笑了,“殿下是真知道什麼應該做,什麼不該做。”
“楚王不覺得自己會有今天正是因為你不知道自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聰明如楚王豈不知什麼叫功高蓋主?聰明如楚王不知在你們回封地前為何朝廷要收你們一半的兵權?聰明如楚王豈不知天下各路諸侯,數你功勞最大,本事最高若是要動諸侯,第一個就得動你?”
劉邦忌憚韓信沒錯,可韓信就當真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楚王練兵不知會有什麼後果,可你還是練兵了。你是想試試我父皇對你的容忍,你是想看看自己的功勞夠不夠讓你揮霍。你不知你想要什麼,但你喜歡淩駕於人的感覺,這個人也包括我的父皇。”
“你是瞧不起我父皇的對吧。在你的眼裡我父皇就是運氣好而已,就因為運氣好,他就成了大漢的皇帝;因為運氣好,他也成為了對你有知遇之恩,用你的主公。你明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因為他真正的賞識你,隻是因為蕭丞相的舉薦讓他不得不信你,所謂的知遇之恩,你一直都想要抹去的,偏偏抹不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