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兒不會想要你去。”劉邦回答的戚姬, 戚姬的臉上一僵, 拿眼瞧著劉邦, 劉邦伸手撫過戚姬的青絲,“有些事你做得太過,朕不能帶著你去,如此局麵,朕容不得天下人輕視元兒。”
什麼樣的局麵戚姬聽著了卻不敢細問, 隻怕問出了口,劉邦不會饒了她。
“那陛下什麼時候回來?”提起劉元來, 戚姬其實也怕, 劉元回長安才幾日, 想到那天陪劉元繞長安宮殿走了半天, 她那腿酸得都不像她的了。幾次三番在劉元手裡都討不得好,戚姬如何能不怕。
劉邦明顯不想帶上她, 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劉元, 話都說得那麼清楚了, 她要是再不識趣, 不知道見好就收,反而胡攪蠻纏下去,隻會惹了劉邦不喜。
多年來戚姬一向懂得劉邦的喜好,劉邦喜歡她如何, 她便如何,這便也是劉邦的女人已經不少,像她一樣生下兒子的人也不少, 可是最得寵的人依然是她的原因。
“不急,不急。”劉邦並沒有回答戚姬這個問題,倒是一聲聲不急,聽在戚姬的耳朵裡叫她不禁蹙緊了眉頭。不急,劉邦不僅要雲中,怕是還有旁的地方要去的吧。
想通這一點,戚姬更不敢作聲了,隻是偎入劉邦的懷裡,“妾會想念陛下的,也會盼著陛下早日回來。”
劉邦的手落在她的背上,依然是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撫過,隻是目光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
呂家的人也聽說劉元鬨出那麼大的動靜,更聽說呂雉將和劉邦一道前往雲中參加劉元的及笄禮,想想也是,當人父母的,劉元是鎮守一方不能回京辦及笄大禮,他們當父母的要是都不在場,莫不是讓人覺得劉元是個無父無母之人,連及笄大禮都沒有父母在場。
因而借著說給劉元也備了些禮物的由頭呂家的人再一次進了宮,見了呂雉。
禮是肯定有備的,送完了禮,呂老夫人問起呂雉道:“皇後殿下,雲中的動靜鬨得頗大,長安都收到公主殿下讓人印出來的內容,不知陛下是什麼意思?”
直接問起劉邦的意思,他們在意的也僅僅劉邦怎麼想的。
呂雉也聽說劉元把事情鬨天下皆知,外麵都為此事鬨翻天了,呂家人打著送禮的名號進宮,她也知道不僅僅是送禮那麼簡單,聽了一耳朵隻是搖了搖頭。“朝中之事陛下從不與我說起。”
哪怕呂雉知道,呂雉也不能告訴呂家人,包括她的母親。
事情一頭關係著劉元,一頭關係著劉邦。劉元是她的孩子,雲中的動靜鬨大了,最惹人矚目的就是劉元,幫不上劉元的忙,呂雉至少不能給劉元添亂。
況且雲中所謂的紙,還有所有的印字,那於大漢來說意味著什麼,連宮人們提起都是滿腹的不可置信便可知其中之利有多大。
當日劉元在長安時是去過呂家的,彼時劉元都不曾將紙方給了呂家,呂家再想從呂雉的嘴裡打聽劉元手裡有的東西,呂雉也絕不能說。
至於劉邦,那是她的丈夫,更是大漢的皇帝,是她的天。同樣也是劉元的後盾,劉元無論做什麼都需要劉邦的支持,呂雉相信雲中之事劉元一定早就跟劉邦說過,也是征得劉邦同意才去做的,現在事情鬨大,動靜非同一般,就算呂雉知道劉邦的態度,卻不能讓外麵的人知道。
呂家的人或許算不上真正外麵的人,然而為了呂家好,呂雉也得一並瞞著,所有人都不能從她嘴裡問到劉元和劉邦的情況,包括呂家的人,呂家也就不用被人盯著。
可是呂雉這份心意呂家的人未必都懂,如呂老夫人聽到呂雉的話臉色都變了。
“皇後殿下是真與自家人生疏了。”呂老夫人冷冷地說了一句,呂雉回過神,“母親,當初你曾說我是劉家婦,我都記著。”
出嫁從夫從子,以夫為天,以子為為根本,話都是呂老夫人當年教的呂雉的,結果現在呂老夫人為此而責怪呂雉?
“我以為元兒回了呂家該說的都已經說明白了,父親應該告訴母親往後究竟應該怎麼做,如今看來卻不是。”呂雉想到那天劉元從呂家回來之後的反應,不難看出劉元當時的心情真是不錯,呂雉還以為往後不需要再麵對呂家的試探了。
結果才多久,一看到劉元手裡有好東西就跟其他人一樣,迫不及待的就想從劉元的手裡把好東西扒下來,據為己有。
“殿下寧願將紙方給外人也不肯給我們,皇後殿下也不管管。”呂老夫人提起此事也確是心存怨氣,真真的怨,她可聽說了雲中貴族們就地起價,製紙的方子他們樂意賣,但價格真不是一般的貴。
呂家倒也讓人去問了劉元,想從劉元手裡直接買來製紙的方子,可是劉元不肯,道是與雲中貴族有言在先,紙方她已經賣給雲中貴族,許諾不會再賣給旁的人,想要製紙的方子,不妨從雲中貴族那裡買,端是表明哪怕呂家是她的外祖家,少時也曾助其良多也沒有例外的態度。
消息傳回來,呂家的人聽了都沒能忍住罵了劉元一句,呂老夫人的心裡也存了怨氣,與外人不能明說,對上呂雉,想到呂雉是她的女兒,又是呂雉生的劉元,小時候倒是與自家甚是親近,長大了,有本事了,倒是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了。
呂老夫人說起來也是帶了幾分怨氣,十分的不客氣。
呂雉自是聽出來了,一眼看向呂老夫人道:“人無信不以立。元兒做錯了?”
懟起呂老夫人來隻問信之一字,劉元是答應過雲中的貴族紙利給了他們就是他們的,而且除了他們再也不會有人能從劉元的嘴裡問出一句關於製紙之法。
“就算是陛下都沒有製紙的方子,陛下不曾怪責元兒半句,母親如今質問起我來,母親的意思也是父親的意思?”呂老夫人話裡話外的意思無非指劉元成了公主,有了好處不願意給呂家也就算了,竟然給外人,還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他們呂家不喜極了。
可是呂雉點明彆說是呂家了,哪怕是劉邦這個當父親的,劉元也沒將製紙的方子給劉邦的。
“啊,陛下手裡當真沒有製紙的方子?”呂老夫人聽著前半句已經驚住了,呂雉道:“這是自然,先前朝中有人問起陛下此事,陛下言及朝廷先前沒有搶過貴族們手裡的好東西,自然也不會搶元兒手裡的東西。元兒早已經放了話,想要的製紙的方子可以與雲中貴族賣,陛下不著急著要便從來沒有動過念頭,母親是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呂雉再一次點明劉邦是真沒有要劉元的紙方,呂老夫人是真被驚到了,劉元如果連劉邦都沒給製紙的方子,那他們呂家怎麼就覺得自己比劉邦和劉元的關係更親,想以此而得紙方?
本來滿心的怒火,此刻是消失得幾乎沒有。
“母親,元兒雖是呂家的外孫女,更是劉家女,陛下作為親父都不曾怪罪元兒不將紙方交出來,呂家最好也彆露出這樣的意思讓人誤會,讓陛下誤會。”劉邦都沒怪過劉元,呂家倒為紙方責怪劉元沒良心,這要是傳出去,呂家在劉邦心裡的印象是變成什麼樣了?
呂老夫人也不是蠢的,當下明白過來呂雉的意思,不由打了一個冷顫,朝著呂雉解釋道:“呂家絕沒有和劉家爭鋒的意思。”
連親爹劉元都沒給的東西,劉邦也沒有借君父的身份問劉元要,呂家竟然覺得劉元非給呂家不可,那不是說在呂家人的心裡認為自己比劉家人與劉元更親,這是想搶劉家的女兒?
他們就算真的想搶,話也不敢說出來,真要說了出來,吃不了兜著走隻能是呂家。
“沒有,最好什麼話也彆說。”呂雉是在告誡,呂老夫人本是來興師問罪的,此刻隻怕自己給呂家惹了禍。
朝著呂雉擠出討好的笑,倒是想證明自己沒有半分不好的心思,呂雉安撫地道:“母親放心,在我宮殿裡說的話不會傳出去,不過這些日子母親有沒有在外麵露出端倪來,我便不知了。”
呂老夫人不滿絕對不是第一天才有的,在呂雉的麵前直言出來,呂雉不會放在心上,可是外麵的人,想到呂家借著劉家,借著呂雉一步登了天,有沒有想捉住機會對付呂家的人,未可知了。
顯然呂老夫人也想到了這一點,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也擔心自己這些日子是不是露出了什麼不該露的神情,給呂家招了禍。
“皇後,陛下來了。”呂老夫人在反思自己有沒有做過什麼不該做的事情時,內侍來報,呂雉本來還在等著呂老夫人回答的,此時連忙起身前去迎劉邦,呂家的人都連忙一道去。
“陛下。”呂雉與劉邦福福身 ,後麵的人也跟著福身,劉邦道:“嶽母來了啊。”
喚的一聲嶽母聽在人的耳朵裡,尤其是呂老夫人的耳邊,呂老夫人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最近呂家好像對元兒多有不滿?”劉邦一邊走進去,一邊問了一句,那不正是呂雉剛才說起的話題。
呂老夫人是整個人一顫,倒是想回答來著,不想呂雉先接話道:“看陛下說的,妾的父母兄長從小到大有多疼元兒陛下還不知道?瞧瞧聽說妾要隨陛下往雲中參加元兒的及笄禮,特意送了一堆禮物進宮,就為了讓妾給元兒帶過去,如何會對元不好?”
呂老夫人聽到呂雉接了話,也忙道:“公主殿下自小乖巧懂事,又有本事,老身一家子稀罕都來不及,怎麼會不滿,陛下說笑了,說笑了。”
劉邦看了呂雉一眼,又看了呂老夫人一眼,倒是沒想跟她們繼續爭,反而瞧著殿內的幾箱子禮物十分好奇,“都給元兒備了什麼?”
呂雉道:“妾方才與母親說話,倒沒來得及看,陛下一道看看?”
“好。朕既然來了,也看看元兒外祖家都給元兒備了什麼禮。”著重點了元兒的外祖家,呂老夫人差點腿軟得都要跪下了,呂雉卻笑眯眯地招呼人將呂家送進來的箱子打開了,大的幾個箱子一打開那都是竹簡,小的箱子都是手飾。
“不錯,元兒瞧著必是喜歡的。”劉邦評價著,呂老夫人總算大鬆了一口氣,“陛下過獎了,陛下過獎了。”
揮揮手,劉邦很是不以為然地道:“元兒在封地剛有了起色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提拔呂家的表哥,不枉呂家這些年對她的愛護。”
劉元上次回長安帶了不少人往雲中去,其中就有呂家的人,而且不止一個。
“跟著元兒的人雖說是苦了些,前途卻是有的,她待呂家是知恩圖報,像皇後說的,呂家一向疼惜元兒,想必將來也會待元兒更上心的。”劉邦笑眯眯地說來,全然相信呂家不會讓他失望的樣子,落在呂老夫人的耳朵裡卻如同警告。
劉元知恩圖報,小時候呂家是對劉元不薄,可是劉元給呂家的少了?從前借糧借地,劉元都是雙倍還回去的,雖說若不是劉元是呂家的外孫女,呂家人斷不會將糧食還有地借給劉元,顧念親情是有的。
可是劉家執掌天下之後,當初呂家對劉家的幫忙,包括對劉邦還有劉元的幫助,劉邦讓他們白幫了?
呂文封侯了,呂家的兄弟二人也在朝為官,呂家為劉家做的一切,劉家都給了回報,呂家難道隻記得自己的付出,不記得自己的收獲?
說實話,劉邦是不滿意呂家最近的態度的,對他,呂家倒是不敢恃恩自居,麵對劉元就不一樣了,劉元不計較呂家的態度,反而還幫著呂家說話,劉邦心裡雖然是氣的,但想想劉元為什麼如此,最後又放下了。
劉元雖然不與呂家計較,但也從來不會縱容呂家,上次去呂家對呂家的敲打,劉邦其實很滿意。
可是呂家的男人是老實了,女人卻不一樣。
紙方劉元賣給了雲中貴族,對外放了話想要紙方就從雲中貴族那裡賣,她手上不管是誰來問都是不賣的,呂家卻因此多有怨言,怨言啊!
劉邦聽到來報時對呂家不識趣的人很不滿,今天聽說呂家人進了宮,劉邦便來了,敲打人來了
“嶽母以為對吧?”劉邦誇著劉元半天沒得到呂老夫人的反應,含笑地再問了一句,呂老夫人連忙地道:“是,是的。”
呂老夫人如何察覺不到劉邦的不滿,想著自己竟然忘記了劉邦早已今非昔比,劉元也再不是從前的小女郎,怪責劉元在劉邦看來就不是一件小事,劉邦都沒有怪劉元,呂家是有什麼立場先來怪劉元?
“行,朕是聽說嶽母來了,想想也許久沒有看到嶽母,特意來看看。啊,都是元兒外祖家給元兒準備的禮,彆落下了。”前麵的話是衝著呂老夫人說的,後麵的話卻是對著呂雉。
禮物,要不是看在這些禮物上,劉邦真打算好好地跟呂家算算賬。
劉邦扯著一抹笑容,人也已經站了起來往外人,呂雉連忙相送,劉邦道:“皇後陪著嶽母吧,不必送,不必送了。”
“陛下慢走。”再說不必送,呂雉還是朝著劉邦福了身送了一半,劉邦頭也不回地走了,呂老夫人整個人鬆了一口氣差點軟下來,好在身後的兩個兒媳扶住了她,這才沒倒下。
呂雉回頭看到呂老夫人的樣子輕輕一歎,走了過去幫著兩位嫂子一道扶了呂老夫人過去坐下,呂老夫人緊緊地捉住呂雉的手,“陛下,陛下可是動怒了,因著呂家對公主的態度?”
想想劉元都沒氣,沒想到第一個生氣的竟然會是劉邦,呂老夫人真是怕,怕極了劉邦會對呂家出手。
“動怒不至於,不滿卻是有的,往後母親還是謹慎著點。”呂雉倒是沒想到劉邦竟然會為著呂家對劉元的態度專門來一趟警告呂家,總算劉邦的心裡還是有劉元這個女兒,見不得劉元被人欺負了。
比起劉邦對呂家的警告,呂雉更歡喜劉邦對劉元的維護。
“我會的,我會的。”聽聽劉邦剛剛話裡話外的意思,呂老夫人還真是怕自己因為那一點點的不滿叫呂家落入萬劫不覆之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呂老夫人卻是再想起了另一個人。
“你說,公主會不會也生呂家的氣?”真正最該不滿呂家的人是劉元,呂老夫人終於是想起來了,著急地捉住呂雉想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元兒遠在雲中,並不知道長安發生的事,母親你多慮了。”呂雉本來也生氣呂老夫人對劉元埋怨,但劉邦都親自來警告呂老夫人了,呂雉也不想再繼續幫忙嚇唬人,因此寬慰著呂老夫人。
“雲中的事能傳回長安來,長安的話也能傳回雲中去。”呂老夫人卻沒有因為呂雉的寬慰而真鬆一口氣,而是想到雲中的事能傳回長安,那麼長安的流言蜚語如何傳不回雲中。
呂雉剛想勸熨呂老夫人的,呂老夫人已經著急地捉住呂雉,“皇後,皇後此去雲中一定要幫呂家在公主的麵前說幾句好話,讓公主殿下知道那些流言蜚語隻是我一時迷障說出去,我就是老糊塗了,與呂家無關的。”
呂老夫人本能掛心的就是呂家,想的就是呂家的子孫,她一點都不想劉元因著她而覺得呂家的人都是恃恩自重的人,若是如此,劉元將來未必願意再扶持呂家。
呂家的人都是什麼本事,呂老夫人還是有數的,因此呂家對劉家,呂家和劉元得緊緊地綁在一起,而劉元是劉家人裡與他們最親近的人,若是最親近的人變成了最陌生的人,呂家怕是要懊悔死。
“母親,你多慮了。元兒不是小氣的人,不會因為你的幾句話便記恨上呂家。隻是往後呂家還是要小心些,再是你的外孫女的些話聽多了也會寒心,呂家不能做出讓元兒再寒心的事。”
將心比心,誰還能是一直默默做好事不在意旁人感不感恩的,劉元記著呂家的恩情,而她對呂家做的事,也希望呂家人能夠記在心上。
呂老夫人總算還是能聽進一兩句,深深吸了一口氣,“對,對。我都記下了,隻是你此去雲中一定記得幫我們說說話,彆讓她把以前的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