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到底是誰給誰送禮啊!劉元很想問出口的,而一旁的張良道:“陛下不宜將整個北境交付殿下。”
誰也沒想到第一個提反對意見竟然是張良,明明一旁的人都聽到了劉邦的話,但震驚沒回過神的人是沒回過神,不敢諫言的也是不敢諫言。
“留侯知道這是什麼?”劉邦麵對提出反對意見的張良並無意外,隻是指著一旁車上的東西問了張良。
“良知道。都是鹽。”劉元之前就透出了口風,還是張良提的醒,就算劉元沒有細說,張良大抵也能猜出來劉元是有了比現在煮鹽更好的辦法可以弄得鹽。
“鹽利可富國,關乎天下,留侯定比朕更清楚。”劉邦不相信張良不明白,果然張良道:“各家皆有鹽令而可售鹽,殿下售鹽亦可,陛下因鹽而托北境於殿下,置各諸侯王於何地?又質太子於何地?北境寬廣,倘若儘握於殿下之手,陛下心下可安?”
“陛下信得過殿下,卻也不宜給殿下太多的權利,殿下縱然自製,然利可熏心,陛下也要為殿下著想,不宜以利惑殿下。”張良所言也是為了劉元好。
“況且,陛下為殿下開了先例,鹽之利畢竟是利,此利多為商,陛下想過將來百姓如何評價陛下嗎?重商輕仕,輕貴,終落人口舌,對陛下不利。”
一個又一個反對的理由說出來,劉元還連連點頭,“留侯言之有理。”
喂,張良是在攔著你大權在握,你倒是一臉的認同,怎麼回事?
劉邦同樣也在想,“你還怕權多?”
“大權在握的是天子,天子權不外泄,天下安定,還請父皇慎重。”劉元鄭重地與劉邦進言,劉邦歎了一口氣,“嫌權的人,你也就是第一個。”
“父皇,我想以後能過太平的日子。”劉元可不想真的功高蓋主,權利太大將來是會收不了場的,最要緊的是,劉元拿不準劉邦幾分真心,幾分假意。
劉邦一眼瞧出了劉元的心思,衝著劉元道:“跟朕來。”
直接要跟劉元說體己話,張良衝著劉元搖了搖頭,劉元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鹽利你想分給貴族?”劉邦叫了劉元進了公主府,呂雉帶著劉盈聽說劉元回來都迎了上去,劉邦直接越過他們帶著劉元進了屋,不讓他們進去,直接問了劉元。
“不可能。”劉元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地回答劉邦。
“那便是,我將北境交給你,你為何不敢要?”劉邦問得更直接。
劉元抬起頭看向劉邦,“父皇說得極是,我為何不敢要?父皇當真不知?”
說不知的劉邦,劉元會相信?劉邦幽幽地看著劉元,“虎毒尚且不食子,在你看來你的父皇比老虎還毒?”
“父皇眼下防著諸侯王,若有一日諸侯王儘滅,我當真大權在握,父皇能不忌憚我?”劉邦想挑明了說,行啊,那就挑明好了。
劉邦冷冷一笑,“你也怕死?”
劉元揮手道:“看父皇說的,我自然是怕死的,若是不怕死也走不到今天。”
作為同樣是怕死的人,劉邦知道為了能夠活下去一個人能迸發出什麼樣的潛力。
“你會對朕不利?對大漢江山不利嗎?”劉邦深深地凝望著劉元,第一次劉元看到劉邦眼中的鄭重,“父皇到現在竟然還在問我這兩個問題?”
劉元都在想應該怎麼的回話,話到嘴邊成了反問,她都做到什麼地步了,劉邦竟然還問如此無趣的問題。
“朕相信你,敢用你,你反而擔心以後會被朕清算?元兒,你不是這樣的人。”劉邦衝劉元皮笑肉不笑的,似是沒想到劉元竟然讓他失望了,說是信任,落在劉元的眼裡啊,該怎麼的說那種心情?
“盈兒,我要留在雲中。”好像明白劉元的心情,劉邦接著將自己先前想好的決定告訴劉元,劉元真被驚到了,“讓盈兒留在雲中?”
肯定地點頭,劉邦還解釋地道:“對,讓盈兒留在雲中。元兒,朕沒有多少年可活了,將來天下承繼的人定是你的兄弟,盈兒是太子,可你們從前將他護得太好,你如此,你阿娘更是如此。宮中的先生心思各異,越是看,盈兒越讓朕不喜,你知是為何?”
“作為一個太子卻不懂政治,整日隻會讀書,他是太子,將來會是大漢的皇帝,如果他連最基本的安定天下,馭人之術都不懂,他憑什麼來治理天下。”
“父皇可以教他。”劉邦說得沒錯,身為一個太子確實應該懂這些,而身為父親的劉邦完全可以教劉盈。
劉邦聽著誠實地告訴劉元,“朕不會教他的,如同朕從來沒有教過你。朕對盈兒這個太子沒有多滿意,也無所謂不滿意,他如果自己長不大,如果將來擔不起江山,便怪不得朕。”
“父皇。”劉邦冷漠至此,竟然全無要教人的意思卻想讓一個人變成一個合格的帝王,真是敢想。
“我如此,你也如此,我們能學習,我們能明白他卻不懂的道理,反而成了我們的錯?”
劉邦難得的反駁讓劉元接不上話,是啊,劉邦難道不是自學的,論用人之道,論識時務,劉邦哪一樣學得不好。劉元,劉元自己是個例外,深以為比起真正自學成才的劉邦來,自己差得遠了。
“朕給太子一個機會,宮裡的先生教不會他的,你樂意教,朕就讓你來教,太子學會了,將來能夠擔起天下是我所欣慰的。對你,朕不年輕了,在朕有生之年,朕隻要能將諸侯王解決了,餘下的朕都做不了。你,隻要能讓未來的皇帝相信你,你就贏了。”
算是解釋了為什麼會將劉盈放到雲中,交給劉元的另一個理由,但是未來的皇帝是劉邦的兒子,劉邦方才話裡的意思也透露出來了,劉盈如果不像樣,擔不起天下,他會另擇賢能。
“父皇,人的底線是不能試探的,尤其是帝王的底線。”劉元聽懂劉邦的意思,然而無論是對現在的劉邦,還是將來的皇帝,劉元都不想越過他們的底線。
劉邦輕輕笑出聲來,“元兒啊,你以為自己還有退路?”
一句問得劉元睜大眼睛地看向劉邦,劉邦道:“論權,你手中的容軍稱得上大漢的精銳之軍:論地,你是諸侯王中封地最多的人;還有民心,你開荒修渠引水,改造紙,印刷術,再聚百家而論,納天下之才,再開鹽利,你以為你現在還能退?”
劉元真沒想到劉邦能問出劉元這個問題,問完後的劉邦肯定地告訴劉元,“你若是個郎君,後繼之君非你莫屬,而你是女郎,將來你的路,注定不可能容你退,你隻能進。”
抽絲剝繭是吧!劉元問道:“父皇不以為,以民心所護,是我的退路?”
劉元敢做,而且做得大張旗鼓,難道她就真沒想過將來,沒有想過自己功高蓋主?
在劉邦都準備殺人的情況下,劉元怎麼可能不防著。既防著劉邦,同樣也防著將來的皇帝。
劉元看著劉邦,劉邦卻是輕聲地笑了,“民心所護,你已經功高蓋主,再以民心而護,元兒,那隻會讓人更急切的想殺你?”
“父皇現在就是如此想的?”劉元詢問劉邦,劉邦輕輕地笑了,“如果沒有諸侯王在前,你若對大漢動了壞心思,會的。”
敢做該當的不是隻有劉元,劉邦同樣也是,劉元輕輕一笑,朝著劉邦道:“如此說來真是多虧了諸侯王在前麵頂著。”
劉邦笑出聲來,“故而,不想讓將來的皇帝心裡忌憚你,最後容不下你,你便知道該如何做。”
“齊地交到你手裡,鹽利交在你手裡,朕將大漢的根基也交到了你手裡,你要守好了。”劉邦最後鄭重朝著劉元如是說,劉元看向劉邦,“父皇,你明明防著我的,突然這麼一變,你自己說的若不是諸侯王在前麵頂著,你非第一個解決我不可的?”
“前提是你不利於大漢,我已經不年輕了。”劉邦自己多大的歲數他能沒個譜?
劉元看著劉邦發白的頭發,已經顯露的老態,劉邦已經五十六歲了,多年奔波與操勞,哪怕這兩年養得好,卻也顯老態。
對於旁人劉邦連認都不能認自己一聲老,就算都是大家知道的事實,卻還是沒有一個人在他的麵前說一句他老了,他也不會說。
“父皇。”英雄老邁,美人遲暮都是憂傷的事,劉元輕輕地喚了一聲父皇,劉邦道:“北境,朕交給你,盈兒朕也交給你。”
說白說開了,劉邦還是要把事情交到劉元的手裡,劉元已經明白自己握著的權勢,自己頂著的壓力有多少,麵對劉邦的托付,劉元想到貴族們的品性,終究朝著劉邦跪下道:“孩兒必不負父皇所托。”
眾矢之的又如何,劉元不畏,“但請父皇將來就算要孩兒死,也請父皇親手殺了孩兒。”
“好!”劉邦答應了,在他活著的時候若真有那麼一天,他也不容任何人折辱劉元,要劉元死,要劉元活,都由他這個父親來做。
劉元和劉邦達成了協議,劉元不忘將玉璽還給劉邦。出來的時候都在等著他們父女,劉邦已經再次開口道:“齊地至雲中之地,往後都是元兒的封地,都由元兒說了算。”
本來北地的邊防全都是劉元執掌,眼下更好,劉邦直接將北地境全都給她,儘是劉元的封地啊,當今天下有誰人的封地有劉元那麼多,若是將來丁映據北方而守之,天下有誰能奈劉元如何。
張良第一眼看向劉元,他不知道劉邦是怎麼說服劉元的,劉元方才是拒絕的,因為劉元心裡清楚答應收下北邊的所有地方作為封地意味著什麼,功高蓋主是一回事,擁有的那麼多封地的劉元一定也會成為天下想要擁有權利的人攻擊的目標。
呂雉擔憂地看向劉元,劉元卻已經衝著劉邦作一揖,“兒領命。”
以命相搏嗎?那就搏好了,反正前麵有諸侯王頂著,劉邦一時半會是不會想要劉元死的,大權在握的劉元可以做更多的事,比如對付匈奴,比如對付貴族,還能安民撫恤,讓更多的百姓過上好日子。
劉元隻是擔心將來,將來的事,其實想想也離得挺遠的,還是顧好眼下更好。
“好!”劉邦眼中閃過一道光芒,高興劉元的答應。
“三日後就是你的及笄禮了,回去好好歇著。”劉邦衝著劉元讓她回去歇著,“對了,盈兒往後留在雲中。”
“陛下。”呂雉出聲喚了一句,沒想到劉邦竟然有這樣的決定,原本劉邦是跟呂雉商量過,但呂雉當時是反對的,雲中臨於匈奴,雖然現在匈奴是太平了,不代表以後都能太平,一個劉元麵臨匈奴就已經夠讓她揪心的了,再加上一個劉盈,呂雉如何能承受。
劉邦回頭看了呂雉道:“皇後不以為極好?”
好個屁的好,呂雉想要反駁,劉邦已經開了口,道:“元兒是盈兒的長姐,元兒能教好那麼多兵,也能教得好盈兒。盈兒是太子,朕不能眼看著他躲在女人的後麵。”
劉盈的性子太軟了,劉邦怎麼看怎麼不喜歡,他的殺伐果斷劉盈半點沒學到,每每劉邦想起來就忍不住嫌棄。
對,劉元功勞大,本事大,劉邦是忌憚,但劉邦同樣欣慰,那種難言的複雜說不出來,但劉邦很確定比起劉盈的軟弱,他寧願自己的兒子都似劉元。
呂雉知劉邦所指,沉下了臉,躲在女人的後麵,劉盈自小就是由劉元和呂雉護著長大的,從前的時候劉邦沒有嫌棄,現在反倒覺得劉盈怎麼都不對了?
“阿娘,我有些累了,我們先回去吧。”劉元知道呂雉舍不得劉盈,倒是劉盈聽到可以來劉元的身邊,眼睛亮得嚇人,“謝父皇。”
比起宮裡的先生來,劉盈絕對更喜歡劉元,他不喜歡先生們一副他是太子,是將來的皇帝,一個個都擺出一副他應該比劉邦還有劉元都更有本事的樣子。
在劉盈的心裡,無論是劉邦也好,劉元也罷,都是他崇拜的人,哪怕劉邦看不上他,但他還有劉元,劉元對待他的態度是劉盈最喜歡的。
能夠跟在劉元的身邊,向劉元學習,劉盈更是想起了在沛縣的那些年,那是他最開心的日子。
“走。”劉元招呼過劉盈,劉盈朝著劉邦再作一揖,同時也衝著一旁的諸公作一揖,跟著劉元一塊走了。
呂雉哪怕再不樂意,此刻也隻能跟著劉元一道離開。
“阿娘擔心我護不住盈兒,還是怕我把盈兒教壞?”母子三人一走遠了,劉元詢問呂雉的想法。
“此地畢竟臨於匈奴。”呂雉所擔心的是雲中太亂,劉元本就忙,又有多少時間教劉盈。
劉元道:“匈奴之患,非一朝一夕可除,將來那也會是盈兒的敵人,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怠,若是連迎對敵人的勇氣都沒有,阿娘,將來盈兒如何立足天下?”
一個人的成就,不僅僅是因為他身邊扶持他的朋友,還包括他的敵人,敵人的更催使一個人進步。
呂雉瞧著劉元,劉元道:“為太子,未來天下的掌權者,連點風雨都畏懼,被人護在身後都擔心生死問題,又怎麼殺敵?”
總而言之,劉元認同劉邦將劉盈放到雲中的想法,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劉元認同劉盈多看多聽,至於將來能不能成為一個皇帝,也不是一定的,劉元隻希望將來劉盈能不糊塗。
“如你父皇並沒有上陣殺過敵。”呂雉拿了劉邦為例,劉邦也是皇帝,並沒有身先士卒。
“所以父皇畏於諸侯王。”沒錯,劉邦是很少上戰場,可是他卻畏懼那一個善戰的諸侯王,如劉元就算防著他們,卻從來不畏於他們。
呂雉乍然被點破還頓了半響,再想到劉邦對劉元的防備,“所以他連你也怕?”
“是啊,連我也怕。”自身不夠強大,而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強悍得非比尋常,如何不讓劉邦畏懼。
“我並不想讓盈兒成為像父皇那樣的人,自卑,膽怯,誰都不信,卻又想活,過得心驚膽顫。”劉元確實不想劉盈成為劉邦那樣的人,那麼就得讓劉盈變得足夠的強大。
“不管你將來想做什麼,有了本事便什麼都不畏。”劉元看出劉盈皺起了眉頭,他說過的話劉元都記著,知道劉盈沒敢說出口叫呂雉聽到的話,因此劉元先一步勸了劉盈。
劉盈一聽便知道劉元把他說的話都記下了,高興地衝著劉元點了點頭,“嗯,阿姐說得極是。”
無論將來他當不當皇帝,學好了本事才能說當與不當,若是學不好,自然沒有選擇。
呂雉看了一眼劉元,又看了看劉元,總覺得兩個孩子有什麼秘密。
“阿娘,盈兒交給我你隻管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盈兒。”劉元笑著朝呂雉保證。
劉邦做下的決定,還有劉元和劉盈都是願意的,呂雉再想攔著又怎麼去攔。
“阿姐,鹽是怎麼回事?”劉盈也看到了一車車的鹽,滿心的疑問,急切地上前詢問劉元,劉元那麼多的鹽是怎麼來的?
“莫急,以後有的是機會帶你去看。”鹽利民生為國之根本其一,劉元肯定是要帶劉盈去看看的。
劉盈道:“是極是極,眼下最要緊的是阿姐的及笄大禮。”
比起劉盈也當著及笄大禮視為鄭重,劉元卻不以為然,呂雉看著劉元道:“明知及笄大禮在即,你還敢跑到齊地去,看看你黑的,哪裡像個小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