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瓊容提了一句, 第二日的早朝,尤鈞呈上一年前與匈奴勾結,與劉喜合謀開雲中大門的相關名單。
本來以為事情應該放下了, 畢竟劉元一直沒有回長安來, 而且劉元進擊匈奴收獲頗豐, 直讓人以為劉元會把怒火朝著匈奴發泄, 不會再來找他們的麻煩了。
長安裡頭, 一直沒聽劉邦提起過案子的事,他們以為劉邦沒讓查的。
是以尤鈞把東西呈上來的時候, 他們都傻了眼, 所有自己做過什麼事的人, 應該都是忘不掉, 對於所謂的名單,心裡不斷地打鼓。
對,劉邦是沒有說要查案沒錯, 但是卻也同樣的沒有放過不查,尤鈞背地裡都查出多少東西來, 他們很擔心。
“名單,證據都拿好的?”呈上證據, 尤鈞昨日與劉邦提過,得了劉邦的許事, 尤鈞才會今天當著眾人的麵亮了出來。
劉邦問起證據,尤鈞板正一張臉地道:“回陛下,證據確鑿。”
尤鈞是一個講究證據的人, 斷然不會無證拿人,因此朝著劉邦肯定地回答。
“通敵叛國是何罪,不需要朕告訴你,你且按規矩拿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是!” 尤鈞要的就是劉邦這一句,得了令立刻安排人去拿人,第一個拿下的正是戚家。
消息傳到宮中為戚姬得知,戚姬慌得衝到劉邦的麵前,著急地與劉邦求情道:“陛下,陛下,此事或許有什麼誤會,還請陛下明查。”
劉邦看著戚姬那張臉啊,許久才道:“一年前朕給過你機會的。”
彼時聽說劉元在雲中遇刺,劉邦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戚家,顯然戚姬敢做也不敢認。
“陛下,陛下,戚家的真的沒有通敵叛國。”戚姬心急地與劉邦解釋,希望劉邦可以相信她。
但是劉邦當年才聽說了事情就疑心到戚家的頭上,讓尤鈞暗查了一年多,尤鈞一向都是用事實說話的人,證據全都叫劉邦看到過了,真真假假,一點都不需要劉邦再去想。
“你們沒想要通敵叛國,隻是想殺了元兒為你的兄長報仇罷了。”劉邦湊近戚姬,將戚家的打算與戚姬說了來,戚姬顫顫地看向劉邦,千言萬語都說不出來,因為有些恨,無論是承認還是不承認,存在就是存在著的。
“陛下,你饒了妾的父母吧,請你看在妾的份上,饒了他們吧。”戚姬與劉邦哀求地說,劉邦搖了搖頭告訴戚姬,“你們想殺元兒,恰好要給匈奴機會攻占雲中,你們是想要朕的江山為外族所得,朕怎麼可能饒過你們。”
戚姬哭得像個淚人,上前緊緊地捉住劉邦的衣袖,“陛下是要妾的娘家儘亡嗎?”
“你們要毀朕的江山,難道朕不能讓你們亡之?”劉邦的眼中儘是冷意,他看著戚姬,戚姬看著劉邦,“陛下的心裡果真隻有江山,就沒有一點妾嗎?”
“朕若是沒有這個江山,你會看得上朕?”劉邦嘲諷地看著戚姬,對於所謂的真情覺得十分的可笑。
戚姬幽怨地看著劉邦,“原來在陛下的心裡,妾什麼都不是,無論我怎麼對陛下,陛下從來不相信我是真心歡喜陛下的。”
“真心歡喜,你的話叫朕如何相信?若是真心的歡喜,為何要毀了朕的江山?”劉邦質問戚姬,“你不懂得元兒鎮守雲中對大漢意味著什麼?要元兒死便是打開了雲中的大門,不僅是雲中,就連大漢都不得安寧,你當真一點都不懂?”
“一個劉元當真就能鎮守大漢嗎?大漢沒她,就不可能有其他人來代之?”戚姬有些話藏在心裡許久了,想要說出來卻一直都沒有機會,到了今天,劉邦已經下定決心要她的母族死,戚姬想問個清楚。
對此,劉邦道:“可以取而代之的人是有,但是你以為事情有那麼容易?你知道朕要守住這個天下有多難?”
“換一個或許同樣可以守住雲中,可你知道最後我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可以換得?”
居高臨下的看著戚姬,想到呂雉這些年管得呂家甚好,再也沒給劉邦扯過後腿,而戚家,是要斷他的膀臂,讓他損兵折將,叫他不得安寧。
“出去。有些話我說過一次,不想再說第二次。”劉邦越想越是不願再看到戚姬。
“陛下果真如此心狠?”戚姬如何願意就此放棄,那是她的家人,她的父母,要是他們都死了,她難道真要靠著劉邦活下去?而劉邦又還能活多久?
當劉邦不在,呂雉得勢,大權在握,她和如意,他們還能活?
戚姬看著劉邦,劉邦道:“你們千不該萬不該打元兒的主意,欲毀朕的江山,朕可以容你們不作為,許你們打著小心思,或是朕絕不容你們出手亂朕的江山。”
“陛下是不是忘了一開始你的初衷,你一開始是要壓製劉元的,要不是你存著壓製劉元的心思,我們戚家不會走到這個地步,讓我的兄長往雲中去,讓他監視劉元,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主意,我們隻是按陛下的意思去做。”
“朕讓你們看著元兒,你們不是也想借機捉到元兒的把柄,要是可以將她除了,你們便就高興了?可是朕讓你們盯著元兒不是讓你們借機殺害元兒,將朕的密詔廣而告之給匈奴人,還想用那樣的人與朕談籌碼,朕隻殺戚觸龍一人已經是網開一麵,偏偏你們還不知感激。”
提到此事劉邦氣不打一處來,他以為自己放過了戚家,戚家理當感恩才是,結果不是,他們一點都沒有感恩的意思,甚至還暗裡再想殺劉元。
眼刀子直往戚姬的身上甩,戚姬沉著了半響,最終朝著劉邦道:“所以陛下是一定會殺了我的父母,絕對不會放過他們了。”
“他們敢與匈奴通敵,他們敢對元兒不利,人證物證俱在,朕絕不會饒了他們。”劉邦都讓尤鈞去捉人了,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戚姬聽明白了,她就算再怎麼與劉邦求情,劉邦下定了決心要戚家人死,“陛下要殺妾的家人,那你想過了嗎?皇後如何?最近這些年皇後越來越出色了,陛下還記得那一個人說的話,他說皇後一定會大肆屠殺劉家的人,包括你的兒子,你看著現在的皇後,你在擔心戚家的人對你的女兒不利時,就不擔心皇後也會對你的兒子們不利?”
有些事,劉一直都放在心上,但是時間沒到,劉邦一字都不能提。
可是戚姬想啊,無論如何,戚家的人她救不了,她也不會讓劉元好過,一切都是因為劉元而起,她失了父母兄弟,也要讓劉元嘗嘗同樣的滋味。
“這些事不是你該想的,退下。”劉邦的臉色明顯更難看了,可是戚姬卻知道說到了劉邦的痛楚。
是啊,劉邦確實在意劉元的生死,那不僅是因為劉元是他的女兒,更是一個有本事的人,但也並不是說劉邦便不在意他的兒子們。
都是劉邦的兒子,是他的子嗣,不知道誰會動他們劉邦自是沒有辦法,可是反過來,既然知道有人會對自己的兒子不利,斬儘殺絕的,劉邦會讓這個人活下去?
戚姬沒有再說話,劉元,呂雉,你們想要我死,想要戚家死,且看看你們能不能獨善其身。
她救不了自己的父親,也一定要看看劉元是如何失去自己的母親的。
劉元並不知道這個時候的戚姬再起了歪心思,心心念念的都是劉元了不好,呂雉正好就成為她所攻擊的目標。
有些話,戚觸龍告訴過她,劉邦也在無意中說過一些話,正好就給了戚姬機會,讓她覺得自己可以攻擊劉元。
“殿下。”蕭何之事過後,好像一切都恢複了正常,劉邦早些年不重儒士,曾說過馬背上得的天下,認為自己可以在馬背上治天下,卻叫一位名叫陸賈之士直問之,“馬上得到天下,能馬上治天下嗎?”
加之劉元多年收攏天下有能之士,給了劉邦不少啟發,看著劉元的書閣,他也開始建立起天祿閣,石渠閣,是為天家圖書館,其藏書之多,無可比之也。
而在劉邦提起要給兒子們封王時,因劉元的話而打消念頭的劉邦,下麵還是有人自作聰明的以為應該提起讓劉邦給兒子們封王的事。
卻招到了一乾儒士的反對,想法倒是與劉元差不多,皆道分封之製不利於國家長治久安,不利於天下一統,試想秦時的郡縣製,再以分封,異姓王之害,同姓王無害否?
劉邦雖然叫劉元勸了一句聽進去了,然而他還是認為自己的兒子是不錯的,因而一直沒有放下此事,也以為事情再議下去,或許還能找到兩全的辦法。
沒有做下決定的事,自是由著人吵了起來,這一吵所涉及的人就越來越廣了,尤其是北境中人,竟然紛紛叫嚷著分封。
道是利於家國者,分封以治理天下,一如始元公主一般治理北境,坐鎮北境,是為天下這幸,大漢之幸也。
本來事情隻是吵著給不給劉邦的兒子們分封,劉元完全不想管,劉邦要不是看出分封來,斷然不會猶豫不決,既然一直沒有做決定,就是說劉邦想給兒子們更好,不是一個兒子的人,就想對每一個兒子都公平。
扯上了劉元,朝中都是請著分封的話,一下子蓋過了不分封之言。
本來置身事外的劉元被卷入其中,哪怕她明明一句話都沒說,卻傳出天下分封之製因她而起的話。
那麼多的人希望分封都是因為劉元,因為劉元鎮守北境做得比從前的任何人都好,他們便希望劉元可以長長久久的執掌北境下去,所謂的十年歸還封地的事,不可取,不可取。
可是,當年提起十年歸還封地的人是劉元,為什麼要歸還劉邦有數,也因此明白了一點,天下人,天下事,都得講理,他急切希望將來可以收回劉元的權,因為劉元有功於天下,也有功於大漢,但是功勞太大太高,會令朝廷不安,劉元這樣自製的人都會是威脅,將來他的兒子們,哪一個可以做得比劉元更她?
分封與不分封天下儒士吵得不可開交,最後竟然鬨得打起來,支持分封的人直接將不支持分封的人打得頭破血流。
因著此事好像看起來都是因為劉元而起,打人的全都捉了起來,劉邦也即宣劉元進宮,事情鬨了那麼久,也該有個了結了。
劉元得令的時候,張良本能反應想陪劉元進宮,可是劉元卻衝著他搖搖頭,“父皇隻召我一人,留侯留下吧,一樁小事,無妨。”
要說第一個提出反對分封的人就是劉元,劉邦心裡有數這許多的事挑起都與她無關,故而劉元不認為被傳進宮有什麼大不了的。
張良感歎道:“事起之因,皆因有人探得陛下心思,若非陛下有心,旁人即會進言,既是進言,便是有意附和陛下,陛下是想分封諸王的。”
“站在殿下的立場,無論於公於私,殿下都不想分封,因分封之事不利於國,也不利於太子,陛下正因為如此才會對殿下的話持懷疑的態度,未必儘信於殿下。”
張良的分析劉元聽得分明,劉元道:“無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打著我的名號行事的人,未必沒有所圖。”
“或許也有猜測父皇的心思一樣的人,也有人認為我是想要分封的。我所提的十年上交封地一事,於外人看來隻是一場戲,一場做給彆人看的戲。”
與張良說話,沒什麼不敢說破的,張良輕輕一歎,“正是,殿下心存公正,卻未必天下人都相信殿下的公正,或許也正是因為傾慕於殿下的公正,便想為殿下做多一些事,比如安排莊莊件件,隻為讓殿下的權利更上一層樓。”
“可不敢更上一層樓,我的權利已經夠大了。”劉元搖頭,張良看著劉元,“殿下小心。”
吵架可以,可是吵得打起來,而且一個個還下死手,要說背後沒人推手,怕是沒有人相信的。
因著皇家的事而吵得長安都亂了,打得人頭破血流的事都出來了,誰還能心裡全無想法?既然有想法,似乎事情就應該扯上幾個重要的人,如劉邦,或是劉元。
“殿下。”劉邦的內侍來了,劉元回去更衣出來,張良勸著劉元小心,劉元心裡有數,出來的時候內侍也迎著劉元。
“走吧。”劉元往門口去,翻身上馬,內侍也不敢怠慢,跟著上馬追隨劉元往宮裡去。
不過才走近未央宮,人還沒看到有多少,卻聽到一片片的哭聲,“本不過爭議分不分封一事,不想北境前來的人突然動起手來,他們口口聲聲叫嚷著始元公主有功於社稷,這樣的人位同諸侯王,又有封地賜下,若是不分封,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賞賜殿下這樣的功臣。”
哭著是在劉邦的麵前告劉元的狀呢,劉元站在門口,一眼掃了進去,這才發現不僅有一群身著儒服的人,她的兄弟們都在裡麵,包括劉盈。
上麵的劉邦臉色極是不好,雖然裡麵吵得厲害,門外的動靜劉邦還是聽見,“進來。”
還想再聽聽這些人都想扣她一頂什麼帽子的劉元得了劉邦的話不緊不慢地走了進去,“父皇。”
與劉邦見禮,以劉盈為首的諸皇子也忙與劉元見禮,劉元頷首回之,而劉邦道:“外麵因為你動靜鬨得如此大,你倒是坐得住。”
“父皇,事非因我而起,隻是總有人千方百計想把事情往我頭上扣,不就是想讓我出麵開口說話,我不上這個當。”劉元如實而答之,她又不傻,有人想逼她出手,她還非中人的計不成?
劉邦倒是沒說劉元太穩,穩得讓他心下不喜什麼的,隻是指著前麵的人道:“他們都說人是你指使鬨的,就為了將來朝廷不收回你的封地。”
劉元連眼皮都沒抬地答道:“是不是我做的,旁人不清楚父皇不知,早在消滅項羽,天下一統,父皇稱帝之初,因有言在前而不得不分封諸王,初回長安見到父皇時我便與父皇說過,分封諸王必生亂。諸王之亂已平,父皇提及異姓不可封王,我卻認為同姓之王可封,但絕不能賜下封地,令王掌兵權,今雖不以為大漢之禍,將來卻未可知。”
最開始反對分封的人就是劉元,劉邦比誰都清楚,“至於不想收回我的封地,劉元雖為女流,卻也知道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於滿堂臣子許下的承諾,十年之期一到,封地大權必歸於朝廷,誰若敢不還,誅!”
一個誅字,殺氣橫溢,霸氣十足,想告劉元狀的人,不好意思,聽到劉元過於果決的一個誅字,他們心裡直發毛。
“好!”劉邦見劉元的目光清明,半分不曾遲疑地說出一個殺字,而劉元再接再厲,“至於父皇的兒子們?父皇早些年便說過有功當賞,有過當罰,想封王封侯,讓他們憑本事,沒本事卻因為生為父皇的兒子而得以封王封侯,父皇覺得,與貴族們何異?劉肥是父皇的長子,小叔多年有功於大漢,他們都沒封,這些弟弟們能封?”
說來說去,劉元一千個一萬個不同意分封,更不同意在這些人沒有功勞的情況下給他們王位,侯位。
“阿姐不是也封了。”有人小聲地嘀咕一句,劉元還沒回應,劉邦卻不客氣地懟道:“你們若是哪一個有你們阿姐這般的功勞,朕也能封你們。沒本事還沒膽子,你倒是說得大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