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議封王的人,你們是叫喚得最大聲的,那你們與朕說說,你們覺得利為何,弊為何?”劉盈也是沒有想到自己有那樣的一天還能把人問住了,看看他們一個個都是傻了的眼神,劉盈覺著自己可以再接再厲。
蕭何這個作為丞相的人同樣也叫劉盈這一問給驚得不輕。
劉盈腦子如此好使,問出來的問題,額,怎麼的說,十分犀利,凡事論利弊總能叫人最後做下決定。
“怎麼,難道你們在提議讓朕做什麼事之前,不曾想過利與弊?”劉盈等了半天沒有等到有人作聲,因此再一次提出問題,引得下麵的人再一次麵麵相覷,半響終於是有人答道:“陛下,凡稱王者皆以分封,這是古禮。”
“古禮是誰人定下的?而古禮便無弊?”劉盈再問,並沒有因為人用一個禮字就不作聲,而是再一次提問。
“這個,古禮所定早已經無跡可循,隻是所謂的弊,以皇子而封各王,以各王代天子而掌國事,此事,是利?”
“你覺得確實是利?我們不說其他,春秋戰國之亂因何而起?”劉盈雖然是性子懦弱,但是讀書甚多,尤其還有劉元來教,劉元讀了那麼多的事,從古到今,還能貫穿所有,一個又一個的扣起來,劉盈最喜歡的就是聽劉元講課。
因為劉元不僅講的是書上發生的事,還會把現在或是將來應該避免的事與劉盈說出來,引得劉盈不僅記住書上的知識,就連現在要避的事,不應該讓之再發生的事,也都牢牢的記下。
比起春秋之亂,戰國七雄。“商君無道,周武王以敬天保民而出兵攻打紂王,得天下後而分封諸功臣,每一個功臣都是王,各掌封地,到了最後天子無力再控各諸侯,空有天子之名,卻無法行天下之事,甚至若有強勢之王還會利用天子行利於他們之事,前車之鑒,你們不以為然?”
引經而論,所說的皆是弊處,而且有事實為證,絕對不是危言聳聽。
“朕一直以為貴族們飽讀詩書,最是應該懂得揚長避短,以分封一事,卻是讓朕失望了。”說到這裡劉盈搖了搖頭,顯得十分的傷心,怎麼他們卻沒有想過安定大漢,以令百姓安寧?
“陛下,臣思慮不及陛下,請陛下恕罪。”本以為劉盈年少,而且往日的表現十分無能,他們以為劉盈絕對不像劉元那樣難對付,可是分封一事本來是理所當然的,誰能想到劉盈會不同意,不僅不同意,還提出所利所弊何在,更是以西周諸事與那多年的戰亂局麵來說服於人。
不僅聽出劉盈對他們貴族的推崇,也聽出劉盈對他們的失望。
“朕以為,身為皇家中人,因為父兄之故而得享榮華,得到的比許多的人都要多,在此之前,說要給他們封賞,更應該讓他們有所作為,想要朕賞賜於他們,他們更該思為大漢出力。等什麼時候他們立下功勞了,朕自然會論功行賞。滿朝之臣皆是功勞而立於此,你們很希望無功者站於此與你們為伍?”
說了自己的決定,還不忘問問他們都想如何,是不是希望無功的人站在他們之中,生生將他們這些千辛萬苦才有機會站在這裡的人比下去。
“那不是。我們出生入死才換來今天,怎麼能讓人無功無勞就跟我們站在一起了,不能不能。”
立刻有武將表示不能接受,凡事總是要講理的,有理走遍天下,無事寸步難行,劉盈想成為一個講理的皇帝,他們豈有不配合的道理。從前,隻要他們一心為大漢,一心為百姓做事,就不怕自己被人取而代之。
蕭何與曹參對視一眼,都不難從對方的眼中看出對方的詫異,沒想到啊沒想,劉盈還能由劉元啟發想到這些事,他們從前還真是小看了劉盈呢,好,好!
連連在心裡叫著好,蕭何曹參倒是一點都不怕劉盈這個皇帝做得不好了。
“戚氏及謀害先帝者,陛下也該處置了。”分封一事不可能成,蕭何還是提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劉盈一頓,“當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
這些人敢動手殺人,大漢便容不下他們,就讓他們都死,一直沒有處置,都在等。
因此內宮中等著劉盈能早早分封諸皇子,能讓他們早些離開皇帝,能夠讓他們當家作主的人,注定是失望的。
倒是劉交私下尋上了劉盈,劉盈對於劉交一向恭敬,見著喚了一聲叔父,劉交作一揖道:“陛下不願無功而賞賜先帝諸子,此為天下理所當然,可是他們也漸長了,總不能老是住在宮中,將來陛下還要成婚。”
劉交的擔心也是對的,越來越大的先帝諸子,劉盈雖說比他們年長幾歲,但現在的他們也是半大的小子,雖然經曆了劉邦死去一事,但現在的他們,最想要的就是早些離開皇帝。
“還有三年,我還要守孝三年,他們也是。三年的時間可以讓他們做很多事。雖說他們還小,但隻要他們好好辦事,若立下了功勞,我會給他們賜下府邸,讓他們搬出宮去,就是他們的母親,他們也可以一道接出宮去,共享天倫之樂。”
劉盈無意要為難他的那些兄弟們,他已經是皇帝,在以前除了一個劉如意因為太聰明而叫劉邦格外的器重,叫劉邦動了一點心思廢劉盈而改立劉如意,可是因為劉元,因為呂雉,劉邦的想法注定隻是想想罷了。
有些難過的事劉盈不想去多想,反而隻是向前看。往後隻要他們安守本份,不做出不利於大漢的事來,劉盈就會好好地待他們。當然,無功而賞之是萬萬不能的。
“叔父,分封一事也得與諸位兄弟說說,也是讓他們知道往後應該如何行事,故朕想今夜設宴,叔父一道?”劉盈想了想覺得事情有必要當麵與他的兄弟們說說,好叫他們都明白,他無為難之意,他們要是有本事,能為天下出力,他也不會虧等他們,倒也不必裝得跟鵪鶉一般。
“陛下想與先帝諸子說個清楚自然極好的。”劉交一聽劉盈的打算,自然是配合無比地點頭同意。
“我讓人傳令去,順便也讓人給阿姐傳個信,若是阿姐也想進宮就進來。”劉盈想了想什麼人都能落了,不該落了劉元,可是又想到劉元的身體,還是以劉元的身體為重,若是劉元想進宮來就進,若是不想的就不進。
劉交想到了劉元,何嘗不是可惜,可那都是劉邦一手造成的啊,他就是想怪人也怪不起來。
“好。”劉盈說的話劉交自無不應的。
早朝之事劉元很快就知道了,劉盈拿了從前的西周為例,再點出了春秋戰國之亂因何而起,劉元隻有一個念頭,那麼多年的費心教導還是沒有白費的,看看劉盈腦子轉得多好。
她昨天隻說了無功而不掌一事,倒是沒提到分封之利弊。有了劉盈今天一出,想必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膽敢提起所謂的分封。
一旁永逸,幾個問題問得極好。
“宮中諸位皇子如何?”一心去了,暗衛由一心從前教導的人而接手,名喚菱青。
菱青聽到劉元一問而答道:“諸皇子都盼著能早日分封離開長安。”
倒是不意外他們的心思,誰還不想自己當家作主,誰願意事事叫人壓在頭上,還得小心翼翼的奉承生怕突然性命不保。
可是分封是不可能的消息一傳回宮裡,所有人的打算要歇下了,劉元道:“尋個機會,我們得進宮一趟,帶著十幾個將士。過了那麼久了,想來他們都還記著。”
想殺他們的人,沒有人可能會不記著,隻是一直沒有騰出手來報仇,因此才會沒有做。眼下分封不成了,他們沒辦法找劉盈發火,卻是不知會不會找彆的人。
也好,劉元雖然不想輕易動手殺人,可是也想試試他們心中對劉盈有幾分真心,有幾分假意。
才說著,宮裡派了人出來,說是劉盈要見諸皇子,想與他們說說分封一事,這也算是劉盈登基之後第一次設家宴,劉盈使人出來問問,若劉元想進宮便進,若是不想就不進。
“你回去與陛下說,我一定準備到。”劉元與來送信的內侍說明,內侍得了準話便回宮去。
“也好,人到得齊,也就一次解決。”本來就想尋機的,結果劉盈想事也是越發的周到了,連與眾人親自說都想到了,劉元心下暗讚劉盈行事周到,因而也想進去看看劉盈是怎麼當麵說通他們那些兄弟的。
“叫人準備好了,為我梳洗更衣,進宮。”雖然呂雉是她親娘,劉盈這位新皇帝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可是要做一些事,對於皇帝還得先報備了,隻有得劉盈的允許,劉元才好當著麵與其他的兄弟說明。
故而還是要早早進宮,趕在家宴前見呂雉和劉盈。
“怎麼來得那麼早。”劉元進宮,第一個去的就是呂雉的宮殿,呂雉眼下還是住在椒房殿內,親自來接的劉元,劉元叫呂雉握著手,抬頭看呂雉道:“怎麼覺得才幾日不見,阿娘的頭發又白了幾分?”
劉元有些心疼,可是呂雉卻不以為然地道:“年紀大了再多的白頭發都是應該的。倒是你,留侯不在了,雖說麗和侯會再回公主府住下,我思來想去還是應該給你尋幾個醫女,讓人貼身照顧你才好。”
思來想去,呂雉還是為劉元好,時時刻刻掛念的都是劉元。
“也好,有時候睡得昏昏沉沉的,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有人伺候在身邊也好。”劉元說了想要長命百歲,自是萬萬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呂雉提議的女官,劉元也是一時沒想到。
“睡得還是不踏實嗎?”先前劉元在椒房殿也住了些日子,後來還是劉盈登基之後劉元才挪回的公主府,那段時間她是知道劉元睡得不安穩,總是半夜驚醒,多虧張良在劉元的身邊照顧著劉元,沒讓劉元受太多罪。
劉元道:“沒事,醒得再快睡得也快。好好養著就是。”
並不以為然,反正一條命還好好的,她這心裡已經很滿足了。
呂雉道:“進去坐下說話,你身子不好,不宜久站。”
握著劉元的手都是冰的,想想從前,劉元渾身都冒熱氣,就算是大冷的天,手也是熱乎乎的,劉元握著她的手還覺得她的手太冷了,總為她捂手。
如今都反過來了,她也會為劉元捂手的。
“好。”劉元也無意跟呂雉太見外,她清楚呂雉對她的愧疚,呂雉想傾儘所有的對自己好,隻要不是太過度,劉元都隨了呂雉。
呂雉拉著劉元慢慢地走進殿內,劉元提醒地道:“阿娘是不是準備搬到長樂宮去?雖說在孝期陛下不會選後,你現在是太後了,身為太後,我們就不住這椒房殿了吧?”
有些話就算有人心裡犯嘀咕也是不敢說的,可是劉元不同,她是親閨女,有些事該提就要提。
“我已經讓人收拾長樂宮了,也就這幾日會搬過去的。陛下入住未央宮,我心裡總不踏實。”呂雉擔心的人不僅僅是劉元,還有劉盈。
從前的時候劉盈不是在劉元的眼皮子底下就是在呂雉的眼皮子低下,呂雉將椒房殿把持得滴水不漏,自然是不擔心劉盈的安全,可是未央宮,先前劉邦出事就是在未央宮的。
“無事,未央宮的地道已經封了,不會再有人能摸進來的。你若是還是不放心,我將容軍中的一隊人馬送到陛下手裡,換下周將軍的人。”劉元是不太想插手宮裡的事,不過劉盈的安全是得要小心再小心,同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一次,劉元一點都不想再發生第二次,故而有些守衛是得要換。
呂雉想也不想地道:“好。”
麵對應下如此爽快的呂雉,劉元道:“此事還是問過陛下再說。”
劉盈再是呂雉的兒子,劉盈的弟弟,凡事也不好隨意為劉盈這個皇帝做決定,對於一個皇帝的尊重,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阿姐要問我什麼?”劉元進宮來不久,進來說才幾句話,劉盈就趕過來了,正好聽到劉元說有話要問他,劉盈自然十分好奇,劉盈揚聲而問。
才坐下的劉元立刻站了起來與劉盈見禮,劉盈連忙上前扶著劉元坐下,“阿姐你不用太客氣,快坐下,快坐下。”
“陛下,禮不可廢。你敬我為姐,然你是君,我是臣。”劉元還是堅持地說,劉盈卻是一臉的不以為意,“阿姐自做你的,我也自做我想做的。”
……劉元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也是拿劉盈沒辦法。
“阿娘。”扶著劉元坐下了,劉盈不忘與呂雉見禮,呂雉滿麵笑容,“陛下來得很快。”
劉盈一臉自得的道:“內侍說阿姐會進宮,我就派人在宮門等著,見到阿姐的車駕進了宮,我就馬上趕過來了。阿姐和阿娘方才在說什麼要問問朕?”
說著不忘走到呂雉的身旁坐下,好奇無比地等著劉元或是呂雉開口。
“我與阿娘提起遷宮一事,椒房殿畢竟是中宮皇後的宮殿,阿娘既為太後,當遷長樂宮。阿娘道已經讓人收拾長樂宮了,過些日子就會搬,便提到了陛下一人獨居未央宮,顯得有些擔心陛下罷了。”
事情的來龍去脈劉元都和劉盈說清楚,叫劉盈一頓道:“阿娘是太後,若是覺得住慣了椒房殿便住在椒房殿也沒什麼,不必急著遷宮。”
說的話倒是合聽,劉元和呂雉都笑了。劉元道:“陛下對阿娘孝順自是覺得無妨,就是怕有人覺得阿娘占著椒房殿不搬,想多了。為免少些事非,不過是住一個宮殿而已,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至少在劉元看來住在哪裡都是同樣的,而能讓人少點說三道四的借口,倒是對他們來說更好。
劉盈看向呂雉,呂雉道:“我管了宮裡那麼多年,住在哪裡確實都是一樣的。太後居於長樂宮,椒房殿是中宮皇後的宮殿,我覺得極好,也不想因著我鬨出許多事來。我是擔心你,你父皇就是在未央宮出的事。”
提到此事劉盈忙道:“可是暗道已經叫人給封了,應該沒什麼事吧?”
對此劉元道:“有事沒事,小心無大錯。故而我想洗臉一支容軍護衛未央宮,由陛下調令,陛下以為如何?”
劉元的容軍何等本事,劉盈親眼見識過的,當然更清楚一支容軍若是由他來調遣,那是多威風的事。
“阿姐當真要給我嗎?”劉盈好似一點都不在意前麵劉元說的安全不安全的,隻知一支容軍交給他來調遣,就是全然聽他的話。
其實每一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英雄夢,都會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一個指揮千軍萬馬,殺敵於陣前將軍。
可惜了劉盈自小吃不了苦,劉元就算有心要教他武功,要教他領軍,他也不願意。
但是不願意出手卻可以得到劉元手中的容軍而以調令,那是多好的事,他自然高興的。